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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堀川斋看出了程华弌眼中的戒备,无论他克制的多好。那人似乎格外关注那少年。
他敏锐地捕捉到一点,程华弌绝对不是宋懿涵主人这个身份那么简单。
那他是什么?他和少年之间是否真的发生过不可见人的龌龊?
堀川斋感到一阵恶心,同时却对那少年的遭遇夹杂的怜悯。而那怜悯却进一步的加深他的恶心。他回到的府邸,唾弃程华弌的手段,也唾弃自己肮脏。
他们,合谋着,企图吞噬那个少年。
他在府邸意志消沉了一阵,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他开始频繁地在梦中梦见那少年。他穿着雍容宽松的和服坐在他面前,背后笼罩的是一片漆黑的魅影,可他本身却不具备这些哀伤。
他身上有一种更深沉、更浓烈、更复杂的东西——而那是不属于这个大陆的。
那只仙鹤飞过一望无际的东海,降落到富士山的雪地,簌簌抖落风雪。
他是虚幻如梦境。
堀川斋无法控制去寻找少年的念头,这让他不安,像是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
但他没有离开府邸,府上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母亲还是病着,病得更重了,精神状态不好,时常分不清他是谁。堀川斋也知道她活不长。年轻时的放荡让她感染上了不可逆的麻痹性痴呆,她的身体愈发虚弱,瘦得如同一具干瘪的骷髅。美貌不复存在,只剩下一身疾病,苟延残喘地活着。
在书室。他坐在主位之上,身边出了一位妇人,还有一位穿着女人和服的男人——那是他的父亲。男人化着妆,涂抹着深厚的白粉,涂着深红色的口红,看上去突兀又滑稽。
男人坐在下方,一脸灰败,低着头小心地将书展开,用日语结结巴巴地阅读:“西门庆当晚来到潘金莲的房间,凑近一看,潘金莲早已入睡,身上不着一缕……”
……
堀川斋并不意外,也丝毫不尴尬,自然而然地在一旁处理事物。
直到身边的妇人抽搐着身体,怪叫一声。
男人阅读被打断,充满怨恨地看向那女人,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还是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堀川斋察觉到异象,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放下手中的文件,笑着询问他:“为什么停下来?”
“……抱歉,大人,我这就开始。”男人害怕地垂下头。
“我问你,为什么停下来?”
“……”
堀川斋望着男人,笑容依旧,看不出多生气,也看不出有什么好笑。
他给了男人很长的时间去回答他的问题,然后男人却一句话都没办法说出。堀川斋从座位上慢慢站起身,用帕子擦干净手,拿走放在桌面上的鞭子,来到男人身后。
他将鞭子勒住男人的脖子,一点点收缩。
男人憋红着脸,似乎下一秒就要因窒息而死去。
但男人不会就这么死了。至少现在不能就这么死。
这扭曲的种子,用鲜血浇灌开出纯洁白樱花,当它不断蔓延开至云端,是如此圣洁美丽,却摧枯拉朽。
这让他无比厌恶,可又甘于堕落。
甚至……他已经被同化了。
心里的扭曲和欲望不断滋生,这让堀川斋无法疏解,只得再去寻找那少年。
这一次他是已经知道少年所有的行踪。从下人的口中得知,他会来,并且会到富士山泡温泉。
程华弌来日本跟他谈判无疑是他做过最错误的选择,贩卖烟草du品,中国的人口那么多,其中所获取的利润是难以想象的。没有商人能拒绝如此巨大的获利。如果程华弌拒绝跟他合作,他可以选择跟其他人,要知道,中国人,大多骨软,倒下一个程家,还有千千万万其他家。
只是让他感到惊奇的是,那贫瘠衰落之地,那即将被取代灭亡的国家,居然也会出现少年一般风华绝代的人。
少年果然来了。跟在他身边的,还是那个叫贾庄的下人。
宋懿涵看见堀川斋的时候有些意外,但没有丝毫尴尬,自然而然地说:“那件和服我已经叫人洗干净送还回去,斋先生,上次真是多谢你了。”
堀川斋跟他说不用客气,并邀请他去看今晚的烟花。
但是宋懿涵只是很淡然地拒绝。堀川斋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问他:“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当然,不过很抱歉,我晚上不是很有空。”他笑着解释道,但是举手投足表现出了疏离。
很明显,有人告诉他了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堀川斋无端有些猜忌,总感觉面前这人已经在防备他。但他不能露馅,他不能给少年窥探真相的机会。
那天傍晚,堀川斋一直在附近停留。他没有理由去接近,只好出此下策。
这一次用时更久,他从下午一直等到夕阳西下。少年中途出去过两次,随后身边多了几个人。他看到少年身后那熟悉面孔时浑身僵硬,几乎站不起来。
一个人,他认识,是程华弌;另一年级稍老的男人,他听见,程华弌唤他舅舅。
几个人交谈甚欢,逛庙会,看烟火,然后去了附近的饭馆。
“小少爷,我可以点一杯酒吗?”宋懿涵语带试探,他是真的想喝清酒,但是怕程华弌生气。
程华弌说:“懿涵要是想喝一杯,那么就喝一杯吧。”
“好!”
堀川斋就坐在不远处,如旁观者,或是浮世绘里没有表情的过路人。
他们之间仅隔一扇门,而那边相处总是自然而又和谐的,不管是谈天说地还是沉默无语,总是很舒适。
这让堀川斋说不出的怪异,但却并不排斥。
这种感觉……
很奇怪。
那天晚上少年喝了两壶酒,清酒香甜,度数偏高,他喝上瘾,出门后抱着酒壶不撒手,嘴里嘟嘟嚷嚷。他喝醉了,酒量真是差劲呢。
当他又要喝酒了,程华弌及时制止了他:“就这样,把酒杯放回去。”
“我不!”
“听话。”
少年嬉笑了两声,凑过去,索吻。
程华弌推开,不准他乱来,然而眼角却是带笑,少年短暂地不满了两句,做出了把酒递过去的姿势。他们离开之后,堀川斋也离开了。
烟花在盛夏里绽放。
人声喧杂,他们隐匿在无人的角落,头上是绚烂的烟火。
堀川斋站在原地,注视在前方僻静处缓慢拥抱接吻的两人。
即使猜测出两人的关系,可是亲眼看见还是会难受。
这种难受无声无息,甚至只除了心脏的刺痛,五官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静静地注视那张线条柔和的脸,仿佛和少年拥吻的不是旁人,而是他。
心如绞痛,也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反复出入红灯区酒会,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就连与中方谈判都拒绝露面。
人们围绕着他虚伪地恭迎,赞叹那花魁无与伦比的美丽、赞叹他独具一格的眼光、赞叹他的出手豪阔。虽然如此,如此刻意讨好,多少有点乏味。
中方谈判彻底失败,他们决定于三日启程返航。得到这个消息是在几天之后,堀川斋正在软榻上和两位花魁缠绵。他从线人得到这个消息。但,如果轻易放他们这么离开,是不是他和那少年的缘分就此断开,此生都不会再见?
他无端感到害怕。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过得很快,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他之前苦心费力想要忘记逃离的人,可知道他要离开的消息,所有的伪装一瞬间崩塌。堀川斋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红灯区,回到府邸整理仪态。
身边不断有人提醒他:“程华弌不久返航,大人,是否阻止他们回国?”
堀川斋找到了可以取代程家的合作伙伴。程华弌能否回国,对他而言,问题都不大。
为了避免不必要麻烦,对方会尽早离开。这肯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但程家在北平根基深厚,家大业大,而程华弌作为程家下一任继承者。这次来日本,他若是在途中发生什么不测……
那么日本帝国商人,在北平将会失去一个强劲的对手。
帝国商业版图将会彻底扩大影响力。
堀川斋很快调整过来,叫人去拿艘游轮做个手脚,最好是在游轮离开前,程华弌就命丧黄泉——当然,他暗藏私心,游轮离开前程华弌就死了,那么按照日本警督这边的办事流程,程华弌身边的人会作为案子最大嫌疑人,那些人也就无法在短时间内离开日本。
他只要在案子中稍动手脚,那少年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日本。而对付一个不经人事的学生,让其留在别国,因无法支付高额住行费用而堕落,对他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只需要等待时机,推少年一把,让他坠入深渊。
那么他们之后的一切。
就顺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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