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

　　一睁开眼，就看到原拓飞那张俊美的笑脸就在她眼前，不由立即瞪了他一眼，忙扭过头。原拓飞一笑，也就离开她一些。
　　玉萦雪看到自己竟置身于一个松树枝棚中，她忙站起身，环顾棚中，棚子不小，但也只容得她一个人安睡。靠近棚口的火堆还在燃烧着，她躺下的地方除了那虎皮之外，却是厚厚一层温软的松针铺在下面的。
　　“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雪，怕一代绝色佳人给活埋了，才盖了这个棚子！”原拓飞见她疑惑，拉开火堆边的“松帘”，毫不在意地道。
　　玉萦雪冲出棚子一看，外面果然是银装素裹，大雪厚积一尺，其他地方的雪更厚一些，不由惊异地看着原拓飞。一夜大雪，那么冷的天，他竟是忙碌了一夜么？可是，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知道呢，是身心俱疲，还是被他点了穴？但不管怎么样，她都没被这样的大雪惊醒，就像平时身处房屋厅堂之中，这叫她很是感激。
　　“我……”
　　“想感谢我呀？”原拓飞轻轻一笑，“只要你不赶我走就行了！哎，你别急呀！我是说，……那个南书陌来了，你不用赶，我也会走的！放心，我才不会那么无趣，还来打扰你们呢！”
　　玉萦雪看他目光真诚，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谢谢你！”
　　“好吧！我还是走好了，不过放心，你要是一个人，我一定会在你身边的！现在，你吃点东西吧！不然，要是一下子饿晕了，南书陌见到恐怕也会很担心吧？你昨天也只吃了那么一点……”原拓飞眼里流露出一些不安和担心来。
　　玉萦雪接过他已经热过的水和食物，看着原拓飞。原拓飞摊开手，像是叫她放心，又像是无奈地道：“你吃吧，我下山了！”
　　玉萦雪出了松棚，鹅毛般的雪花还在飞舞着，看那一身月白锦衣长袍的原拓飞飞快地直奔下山，渐渐消失，心里怔怔地恍若所失，但随即想到南书陌将要来了，自然也就把心思转了回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玉萦雪已经无数次地走进风雪中，看着那下山的路——那原拓飞倒也想得周到，竟把松棚搭建在峰顶，而不是昨晚他自己的火堆附近。可这样一来，那自己……玉萦雪想着又略略不安。
　　又一个时辰过去，玉萦雪还是没看到任何人影！这时候她倒盼望原拓飞能从山下带来个消息，又一想，原拓飞如果在山下看到南书陌，那南书陌自己上山来，未必就比他慢了的！况且，原拓飞一定是离开这里了！
　　玉萦雪竭力按耐住越来越慌乱的心，不会的，陌哥哥从来不会失约的！不管是对江湖上的朋友和敌人，都不会失约，何况是对她？他有事，他一定是有事迟到了！迟到了而已！
　　可是，可是，今天已经是自己生辰的正日子了呀！即使没有师父师娘的庆贺，即使没有任何别的亲人和师兄们的庆贺，她也不在乎了！可是，她不能没有陌哥哥的祝福呀，即使没有整日的祝福，只要他能来看她一眼，那也好呀！
　　玉萦雪望眼欲穿，却还是没有南书陌的身影！
　　或许他会从山后而来，他上次在苏家村的山上，不也是突然就出现，给她那样大的一个惊喜吗？可是，那却是他们在苏家村的最后一面，以后就再也没有……那次，不，不想……
　　玉萦雪奔出松棚，上了更高一点的山崖，四面白茫茫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影？她失望地站在狭窄的山崖上，垂首看看四周，直到眼睛有些刺痛。她脚下一滑，急忙敛神撤身时，却已无法阻止往山崖下坠落的势头——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劲风扑到。一只手猛地拉住她的胳膊，一下子就拉她回到峰顶平地上！
　　“傻丫头，你疯了！”
　　“陌哥哥！”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骂她的人将她稳住，目光沉痛，随即放开她；惊喜的她也失望地发现，救她的人并不是她呼唤的那个人。
　　原拓飞眉头紧锁，深深吸了口气，按压住一时的心惊肉跳，略想了一下，道：“你站那么高，也没用的！我来了有一会儿了，你还不是没发现？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呆在棚子里！火堆都熄了，这会儿又要重新生火！”
　　“你又来做什么？”
　　“给你送饭，告诉你一些消息呀！”
　　“什么消息？”
　　“一说这个，你就有精神了？那好，吃了饭，我就告诉你！”原拓飞笑着拉她到松棚里坐下，将火堆拨了拨，加了几个树根。又拿出一个饭篮子，将几碟菜端出放在石上；又有几个馒头和一大碗米饭。
　　“还是热的，趁热吃吧！”
　　“到底有什么事？”
　　“你吃了我再告诉你！”原拓飞依旧轻松地笑着。
　　玉萦雪却更是不安起来，哪里肯吃！
　　“你这丫头，我可是费尽……用尽力气才这么快地上山给你送来热的饭菜，你要不吃，我可真的不会告诉你任何消息！”
　　“陌哥哥……不会来了？”玉萦雪颤抖着嘴唇。
　　“他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侠义守信的一代少侠，怎么会失约，不过可能会晚点来罢了！”
　　“真的吗？他有事耽搁了吗？你怎么知道？”
　　原拓飞干脆地告诉她道：“那是……我一上午就在这山下转悠，他要是来了，我自然会知道！这会儿没来，自然会晚点！总之，他不可能不来的！”
　　这么说，他还没来云华山了？那……
　　“放心吧！今天不是还有下半天吗？他会来的！”原拓飞安慰道。
　　“对，还有下半天。”玉萦雪喃喃地道，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唉！你看你浑身像块冰，又不吃东西，你能坚持到晚上他来吗？”原拓飞摸摸她身上，再探她的手。
　　玉萦雪瞪着他。她苍白憔悴，摇摇欲坠的样子，让原拓飞看了不忍，但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才好！只能重复地说着那些话：
　　“你放心吧！江湖上就是明知道自己被人约会，前去送死的人，也不会失约的，何况是南书陌？他怎么可能不来？你也太不信任他了吧？要是我……”原拓飞看看棚子外面又如狂魔乱舞般的雪花——其实，他心里也奇怪，那南书陌既然约定今日相见，为什么还不来，是有事耽搁了？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对玉萦雪失约！
　　“吃点东西吧，就算是陪我……”原拓飞欲言又止。
　　玉萦雪抱紧身子，蜷缩在火堆旁边，只看着红红的火焰在不停地闪烁，她心里却是越来越冰冷！大雪纷纷扬扬地依旧下个不停，面前的火堆依旧热烈地燃烧着，噼噼啪啪的声音依旧一点一点地撕破周围的寂静和黑暗……旁边的食盒里的饭菜已经没有了热气，原拓飞无可奈何地一直注目于她。
　　雪终于慢慢停了，夜幕徐徐降落下来。

　　原拓飞越来越担心，这一天过去，天色就要大亮，南书陌还是没有来！玉萦雪还是没等到南书陌，他都为玉萦雪觉得有些愤怒，那玉萦雪该怎么失望，该如何地绝望呢？是不是南书陌出了什么事了呢？
　　可看玉萦雪却似乎还很平静，小脸上的忍耐、坚毅似乎比夜间更强烈了些，而且也少了前日和昨儿白天的那种焦虑不安了——真是奇怪！
　　下山去？她会平静地听话下山，还是会这样平静地爆发她的愤怒和悲哀……
　　玉萦雪呆呆地只盯着火堆看着，很久也不看山下了。她在坚持着，忍耐着，装作不那么热切的盼望，希望这样会带来奇迹！
　　“萦儿……”原拓飞小心地道。
　　“他今天可能会来的……”
　　“今天？他约的不是……”
　　“今天是最后一天，他会来的……”玉萦雪倒好像在安慰他似的。
　　原拓飞皱眉，心里疑惑：怎么，难道南书陌与人约会，习惯等人三天吗？不然玉萦雪何至于还要坚持等够三天——还以为她如此平静，是因为彻底对南书陌失望了呢！却原来她还痴心抱着这样的指望！他约好的正日子都不来，既不会提前，又怎么会推后？或许玉萦雪痴心以为那封信是第二天该交给她的？真是……
　　第一缕阳光射到见信峰高高的山崖上，玉萦雪沉暗苍白的小脸也跟着现出一些柔和的光芒来，那不是原拓飞给她上的明影玉颜妆，却是自然而然的年轻而娇嫩的色泽，纵然是最深切的失望也没有使它完全湮灭。她转头看着那山崖顶上的一方阳光，站起身来。
　　真是个好天气，雪晴了！阳光灿烂美好，一片粉妆玉砌的世界，远近都白雪皑皑，灿然生光，分外妖娆！万丈阳光充溢着整个见信峰，那样的满满当当，似乎要驱走这一片山林里的笼罩在玉萦雪周围的千古寂寞。

　　原拓飞自然又是消失了，让她一个人安静地等待。直到再一次夜幕降临，他又到她身边陪着她度过将要到来的漫漫长夜。
　　这次，他们之间话更少，玉萦雪面色依旧平静，似乎还是老样子，或者似乎更为沉静了些。但那掩藏不住的悲哀从她整个身体里渗透出来，弥漫在她周围的空气山林里，又渐渐地弥散在整个见信峰上，让原拓飞也跟着沉浸在这样的悲哀和忧伤之中。
　　见信峰顶上，空气似乎也凝滞了，好像即使再大的山风也不能吹走这片悲伤似的。
　　玉萦雪一天都没有开口，既不说话，也不吃喝。那样的沉默，那样的安静，这让原拓飞忽然想到小时候，或者是二十岁那年的寒冬……北卉山上那场暴风雪来临前的恐惧和不安来。
　　原拓飞加了一个大树蔸子到火堆上。一会儿，那根木头炸开，似乎将黑夜撕开一个大口子，也似乎将那郁闷的空气爆裂开来！
　　原拓飞小心地开口道：“萦儿！他不会来了，或许你接到的那封信根本就是假的！他……”
　　“不会是假的，不会！陌哥哥的字迹就是烧成灰，我也认识！”
　　原拓飞忍住噬心的痛，仍旧强笑着安慰道：“世上多的是阴险狡诈、害人骗人的事，你怎么就这么单纯呢！”
　　“陌哥哥不会骗我的，决不会骗我的！你不要胡说，你再胡说——”玉萦雪紧紧咬住嘴唇，她其实一点也想不出威胁别人的话来。只觉得在这冰天雪地里，自己的头脑也已经给冰雪冻住了！
　　“我不是说他骗你，我是说可能有别的人利用他的名义在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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