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

　　唐繁锦听见他问，眼前又浮现出自己醉醺醺说喜欢他的模样，耳垂愈加滚烫，决定适时性地撒谎：“我喝酒断片，什么都忘了。”

　　“嗯，这确实是你的习惯。”
　　蒋玉涛表示十分理解，又低声说，“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唐繁锦讶然，实在不想从他口里听见自己的窘态，着急忙慌地就要解释：“我......”

　　“昨夜我同你告白。”
　　蒋玉涛语气很轻，仿佛是凑近她耳边说，“然后你答应做我女朋友。”

　　唐繁锦微怔，本想讲的话散于唇齿，喃喃开口，既像回忆又像在与他确认：“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
　　蒋玉涛笑着说，话落又严肃道，“你不会想赖账吧。”

　　唐繁锦边摇头边说，嗓音又细微的哑：“怎么会，我当时应该很高兴吧。”

　　“嗯......”
　　蒋玉涛似乎在努力回忆，“好像有点嫌弃？这么浪漫的场景，你非要去河边吹风。”

　　唐繁锦笑了，眼眶有些湿：“然后呢。”

　　“然后我拉住你，我们相拥后亲吻。七点三十一分，你还记得吗？”蒋玉涛扯开领口，嗓音低哑地说，“唐繁锦，我现在真的是你男朋友了，你可不许反悔。”

　　话落，却是许久的沉默。

　　蒋玉涛愈加紧张，忙轻咳缓解莫名的干渴，笔尖止不住在纸面圈画她的名字。

　　“但是你讲的这些，我都没有印象。”
　　半晌，听筒里终于传来唐繁锦的回应。

　　蒋玉涛是笔尖骤然一顿，悲伤顿时如潮水袭来，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唐繁锦似乎并未感受到他的失落，继续说着：“等你回来再与我说一次，好吗？”垂眼，长睫难挡笑意，“我的，男朋友。”

　　蒋玉涛的心跳慢半拍，巨大的喜悦竟使他眼眶泛酸：“当然好。当然。”絮叨地说，低头去看表，“中午，我们中午见。”

　　唐繁锦重重点头；“好，我等你回来。”又想起王秋的话，又吸着鼻子劝，“你赶紧去录音吧，我不打扰你工作。”

　　蒋玉涛正想说不着急，侧目却看见于江雨不耐烦的脸，只好附和：“好，等回家再说。”

　　磨蹭两三分钟，双方才挂断电话。

　　于江雨朝天翻白眼，一个劲儿叹气：“行啊蒋玉涛，真是煲电话粥的好手。”

　　蒋玉涛根本没心思理她，只惦记要快些回家：“合同呢，今天要录哪些内容？”

　　“啧啧啧。”
　　于江雨忍不住鼓掌，“难得啊，蒋老师还有积极工作的一面。都说爱情能使人改变，我今天算是真正见识了。”甩手，将文稿放到他面前，“合同我替你看过了，没有问题，右下角直接签名吧。”

　　她说话间，黑笔已在纸页上留下蒋玉涛的名字。

　　简单扫过录音的内容，蒋玉涛已大致了解所需的语调和情绪，勾画出重点词句和段落，将笔别在纸业上，起身向外走：“开始吧，录音室在哪里？”

　　于江雨轻啧，抬手指个方向：“就前面，岔路口右转。”

　　......

　　进度条逐渐推进百分之百，屏幕上显示‘作品发布成功’。

　　唐繁锦准备通知甲方，刚打三个字，陈欣怡又发来信息：“在吗。”

　　她指尖微顿，心里没由来的紧张，不知如何面对就佯装没有看见，顾自与甲方说：“视频已推送，尾款何时到账？”

　　对方回：“周一。”

　　微信不再跳动，陈欣怡的信息却愈加醒目。小红点就像刺一样扎入眼里，让她始终无法忽视。

　　半晌，唐繁锦才点开对话框，掌心泛出的汗浸润鼠标：“才忙完。”指尖停顿，片刻才敲下字节，“你有什么事吗？”

　　许是言语间的生疏让对方沉默，‘正在输入’的标注反复出现，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回应。

　　唐繁锦咬唇，正欲关掉聊天界面。像是有所感应般，方框内终于弹出陈欣怡的回答。

　　“同学会的事，我很抱歉。主要大家还不熟悉，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其实......”

　　一句话后，又陷入沉默之中。

　　唐繁锦心忽地跳慢半拍，缓而敲击键盘：“什么。”莫名紧张，竟渴望对方能站到自己身边。

　　“小玲虽然话不好听，但意思并不是全错。至从饭局开始，繁锦你就没有主动参与我们的话题。好几次我想找你搭话，可你都低头避开我的眼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大家都是同学啊。”

　　唐繁锦怔怔看向屏幕上的文字，心中愈发感到委屈，指尖重重而落，却无法打出字来。

　　陈欣怡仿佛横了心，非要将话全部挑明此才好：“姜毅托我带话，他所说皆是醉酒之言，让你千万一定要原谅他。繁锦，就让这件事过去，我们大家以后还是朋友。”

　　应是在等她回应，那头许久都没有消息。

　　‘原谅他吧，再容忍些，这不就是你最擅长做的事吗？哪怕受委屈人的是你，你也要为大家考虑。’

　　唐繁锦反复而仔细地读陈欣怡的话，文字中的意思已愈发明显，心跳愈来愈快，垂在膝盖的手紧攥成拳。

　　“为什么非要我体谅他人。”
　　唐繁锦轻声说，眼里神色由委屈转为愤怒，“我不比你们任何人差，我值得被尊重与拥有更好的生活。”

　　这般想，就不必再按捺挤压许久的郁气。

　　唐繁锦垂眼，径直拨通陈欣怡的电话。

　　“繁锦......？”
　　对方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有如此勇敢的举动。

　　“你让我原谅姜毅。”
　　唐繁锦缓而问：“而他不该同我道歉吗？”

　　陈欣怡似乎慌了神，语气急促：“他当然会和你道歉，你为何要在乎前后顺序呢。”

　　先是沉默，片刻唐繁锦才说：“我不会原谅他，也没理由要融入一个不合适的群体。”

　　话落，是死一般的沉寂。

　　陈欣怡的声音有些颤：“所以你不喜欢他们，也讨厌我？”似乎认定这个想法，愈说越大声，“你的整场沉默，难道真的是不想与大家交谈。”

　　“嗯。”
　　唐繁锦语气平静，轻声说出真实想法，“我对你们的话题没有兴趣。”垂眼，望向她与蒋玉涛、章萌萌和李立在迪士尼的合照，“我也有真正的朋友。至于其他的......”笑，十分轻松地说，“你随便怎么想都好。”

　　无边的沉默，竟比雷鸣还要轰烈。

　　“好，我知道了。”
　　许久，陈欣怡才轻声说，“就这样吧。”话落，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唐繁锦立在原处，捏着手机半晌都没缓过神。待风吹过帘纱，发出沙沙的响。她才如梦初醒般地长睫微颤，垂眼，感叹般地轻笑一声。

　　‘是否确定删除该联系人？’
　　屏幕上弹出的提醒，似乎在劝说她不该如此决绝。

　　唐繁锦没有犹豫，将过去的、不合适而一味妥协的关系，全部删除干净。

　　心里轻松许多，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轻快。

　　伴随联系人的不断减少，奶奶的微信跳入眼帘。

　　唐繁锦微微一怔，才想起已有数月没和老人联系，正想关切两句，招呼的话尚未编好，玄关处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是蒋玉涛回来了。

　　唐繁锦眸间的忧虑被欢喜所替，飞快甩开手机，大步奔向他的在地方。

　　门打开，屋外的光斜照入内。

　　蒋玉涛提起手里的蛋糕，笑容间浸着汗湿，献宝似得开口：“看，我带来—”

　　话尚未说完，唐繁锦已扑入他怀中，双手环抱他的腰，额头抵在他胸膛：“我想你了。”闷声说，神情似受委屈的猫。

　　蒋玉涛呼吸一滞，拎着蛋糕的手僵在半空，喉结滑动着，竟不敢垂眸去看。汗水顺脖颈滑落，缓而浸湿白衫，显出的胸膛正慌乱而急促地起伏着。

　　日光微转，初秋的太阳依旧火辣。墨绿的树叶被晒得蜷缩，像是再也撑不住阳光的烤灼。

　　半晌，蒋玉涛飘忽的灵魂才重回身体，嘴唇颤了颤，嗓音有些发紧：“嗯，我也是。”僵着声说，仍感觉现在场景皆为虚幻，更是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惊醒梦境。

　　可心跳却难受控制，鼓点似得越快越有力。

　　唐繁锦许是被他的心跳声所扰，终于慢慢抬起头，长睫仍低垂着，轻声说：“陈欣怡刚才联系我了。”

　　耳畔像传来‘啪’的声响，所有粉红泡泡瞬间消散个干净。

　　蒋玉涛后知后觉地垂手，皱眉道：“她有什么事要说？”似乎想到某事，剑眉紧蹙成‘川’，“不会是为难你吧？电话在哪，我替你吵回去。”

　　“不用。”
　　唐繁锦笑出声，眼角却显出些湿意，“事情都解决好了。”只凝神望向对方，眸中似写有千言万语，却是沉默，仍克制不住唇角上扬。

　　“手机拿来。”
　　蒋玉涛看见她的泪光，又急又气地嚷嚷：“还有那个叫姜毅的是吧，号码一起给我。看我不—”瞳孔一震，话音戛然而止。

　　唐繁锦踮脚，吻上他的唇畔，一瞬相触后又快速分开，双颊泛起红晕，湿漉漉的眸子映出他震惊的脸：“这样就够了。”笑着说，“幸好有你站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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