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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回
谢归楼听着屋内此起彼伏,毫无遮掩的喘息呻吟声,脸色如丧考妣。他在天韵阁虽有些势力和眼线,但说到底,背后真正主事的是屋里那位,再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进去打扰靖北王的好事。
但是凭什么!!
当年他争不过,如今还是争不过!!
这个黎乔,平常人模狗样,自诩人间清流,实则男盗女娼,比他们这种人还不如,救个人怎么就救到床上去了??
谢归楼简直要把牙咬碎。
他恨恨地盯着房门盯了一盏茶,实在是听不下去,转身走了。
旁边的侍女默默松了口气。
刚才谢公子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穿过长长回廊,暗中一个身影忽然闪出,将他拉到了假山旁。
谢归楼正气急,一脚踹上去,那人竟不躲,生生受了。
“婉儿,你别急了,黎二哥正在和王爷交涉,我……我也可以帮你的。”
青年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傻笑,谢归楼打了个寒颤。
你要是知道他们在怎么“交涉”,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不必了,柳公子请回吧。”
赶紧走吧你。
柳方洲却好似没听到,拉住他的手腕。
“不如我现在就带你去把黎三小姐放了,你跟我来。”
谢归楼挣了挣,娘的,竟然完全挣不脱,这个傻子什么时候力气变得这么大了。
还未反应过来,柳方洲已经带他穿过庭院,走到了另一处厢房。
王府几个侍卫正守在门口。
柳方洲清了清嗓子,上前道:“王爷有令,命本官将人押回兵部,几位侍卫大哥把人交给本官吧。”
侍卫面面相觑,柳方洲他们是认识的,可是这话一点可信度也没有。
谢归楼揉了揉发痛的手腕,几乎冷笑出声,这个傻子,不会想要直接抢人吧?
侍卫朝他看来,谢归楼思索再三,终于点了点头。
今夜靖北王得偿所愿,明天哪还会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之前他是怕得罪了主子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呵,算了吧。
侍卫得了他的命令,拱手告退。
两人进屋,只见被打晕的黎敏斜躺在床上,不由皱眉。
这是有多聒噪,才会被侍卫打晕?
谢归楼对她可没什么怜悯,他唤了几个侍女进来,吩咐手下连黎敏同黎朔一起打包送回黎府。
等收拾完这一堆破事,才发现柳方洲还未离开,一双眼睁得圆溜溜的,满是赞叹笑意。
目光相撞,忙讨好道:“婉儿好厉害,刚才可吓坏我了。”
“你既然害怕,还敢来救人?”谢归楼嗤笑。
“自然是为了你。”柳方洲看着他笑,只觉心脏砰砰直跳,说话都带了颤音:“婉儿……婉儿……今年,已是第三年了,我再去求亲,你无论如何也得应了,行吗?”
谢归楼收起笑意,头疼无比。
要说他和柳方洲这笔孽缘,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很简单,柳方洲酒后路过多宝斋胡言乱语见色起意,被他打了一顿,但那时他身量矮,名字还是“谢挽”,柳方洲醉酒辨错了音,认错了人,将他认成了黎婉,自此纠缠不休,非要与黎府结亲。
谢归楼压根不想理他,只当笑话看,觉得拒绝几次对方就会放弃,黎婉更是懒得管这种闲事,每次柳家上门提亲,都让谢归楼自己去应付。谢归楼根本没有遮掩自己的性别,是柳方洲自作多情总以为他是女扮男装。如今三年过去,他已经长高了一截,看起来虽不强壮,但哪个眼瞎的还能把他错认女子?除了柳方洲。
谢归楼确实没想到,这位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少爷,监察御史家的大公子,竟然如此痴情,三年都未曾放弃,还能不靠家族荫蔽,亲自下场参加了武试,真让他得了一官半职。
逼得谢归楼不得不正视他。
今夜心情实在不好,既然摆脱不了,谢归楼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柳公子,你瞪大眼睛仔细瞧瞧,我到底是男是女?”
看他又要笑,谢归楼火道:“阴阳不分,雌雄不辨,你可真是大楚一等一的傻子。”
他以前态度虽恶劣,但也没有如此出口伤人过,柳方洲一时愣了。半晌才讷讷道:“婉儿,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不说了,先送你回府休息吧。”
还不信?
谢归楼简直要被他气死,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冲动之下,他一把抓住柳方洲的手,扯开衣襟带了进去,在自己平坦的胸前蹭了一把。
“摸清楚了吗?这回你信了吗?傻子?”
柳方洲眼睛瞪大,脸色由红转白,又憋得通红。
他一把抽回手,被刚才细腻光滑的触感惊出一身冷汗。
“你……你……”
他嘴唇嗫嚅了半天,刚喝的酒都发作冷汗。
“你骗我!”
柳公子终于惊叫出声。
看他这副反应,谢归楼一手倚着栏杆,笑得花枝招展。
“我何尝说过我是黎婉?是你自己认错了人,现在倒来怪我?”
柳方洲按住尤在发麻的手掌,愣愣看着这个自己苦恋了三年的人,心里打翻了油盐酱醋,什么滋味都冒了出来。
半晌,他眼睛憋得通红,抱着手转身跑了。
“啧,占了便宜还卖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轻薄了你呢。”谢归楼啐了一口。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个大傻子来纠缠了吧。
谢归楼心里却有些茫然。他跌坐在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像他们这样的人,即便脱了奴籍,就真的是正常人了么?就真的指望过上普通人的日子?痴人说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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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发生了什么,黎乔全然不知。他在这一夜里经历了两辈子都未有的甘甜、苦涩、疼痛和羞耻,直到天快亮才被慕容晗明放过。并未有丝毫厌恶,只是在迷糊间感慨,当年在靖北王府看过的那些话本只将这事的神韵描摹出三分,果然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等再醒来,已经过了晌午,一只手横亘在腰间,把他牢牢箍住,背后抵着一具温暖坚实的身体。
黎乔悄悄转了个身,虽有些难受,但并未受伤,是被妥帖照顾过的感觉,他不由松了口气。
慕容晗明还未醒,他很少睡得这样沉。
窗外的日光勾勒出他俊美陡峭的侧脸,恍如一幅异域山水图。
黎乔的目光逐渐描摹到那坚实胸膛。
小麦色的肌肤上遍布着大大小小,错综复杂的疤痕。像是调皮的孩子,用树枝在沙滩上画了一幅凌乱的画,又像竹农砍过竹林,只留下竹竿狰狞的切口。
黎乔呼吸一窒,一定很疼吧。
大漠戈壁,万里萧萧,他中毒,失忆,成王掣肘,氏族桀骜,内忧外患,强敌环伺,却还能一将功成,死守国门,这其中经历了多少生死彷徨?在众人目光不及之处,他又受过多少伤吃过多少苦?
黎乔愣着,纵然知道靖北王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心中却还是涌起无限怜惜,手指不由自主在那伤痕上抚过。
下一瞬,灼热的躯体压了过来,慕容晗明握住他的手,猛烈地吻住他的唇,让他有种置身烈火中的错觉。
许久,黎乔终于忍不住求饶:“求王爷怜惜。”
他脸红得不像话,这话也不知道从哪个话本子上看来的,竟顺口说了出来。但性命攸关,再来一次,他的小命还不知道在不在。
慕容晗明愣了半晌,忽地低声轻笑起来,他一下一下地在黎乔脸颊上啄吻,忽然温顺地像某种被顺了毛的小动物。
黎乔推了推他的脸,无奈:“王爷,该起身了。”
慕容晗明“嗯”了半天,终于恋恋不舍地下了地。
昨夜的衣物都没法穿了,他只着中衣,唤了侍女送了新衣进来。
没人敢随意打量,但黎乔还是用锦被蒙住了脸。
真的太羞耻了。
他从未预料到两人的关系会突然如此进展,现在还是有些懵。
靖北王没有给他留太多接受的时间。他将黎乔的被子拉开,亲自伺候黎二公子穿上衣物,细心熟悉地仿佛做过无数遍。
看他一脸认真,黎乔不由嘴角含笑。
“王爷今日不用上朝?”
“浴佛节休沐三日。”
“噢……那王爷今日有何打算?”
“你若是走不动,便留在这里休息,这屋子是本王住的,很干净。”
黎乔脸一黑,拍开靖北王给他系腰带的手。
“想来王爷是天韵阁的常客,风月场上的老手,昨夜何苦还戏弄在下?”
慕容晗明看着他气恼的模样,语气越发温柔。
“除了伺候的人,这间屋子只有你进来过。”他把黎乔揽在怀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像是泡在了温水里,前所未有的熨帖。
“王爷放我大哥和三妹回去吧。”
“刚才侍卫回禀他们早已经回去了。”
……
两人黏糊了半晌,终于收拾停当出了房门。
不远处,一个人影微微晃动了一下。
安远侯面色惨白,看着并肩出门的两人,踉跄着往前行了一步。
“越之……”
黎乔愣了愣,他昨日忙着救人,便让侍卫给慕容瑜和祁祯带话,说自己要处理黎府的事,暂时不回宫,顺便让他们先照顾小七,莫非话没带到?
“侯爷,小七人呢?”
“他没事,是我……不放心你……”祁祯低垂着头,似是不敢看他。
黎乔舒了口气:“我很好,劳侯爷挂心了。”
“你总是……和我如此见外。”祁祯苦笑,“可无论你选谁,都不应该是这个人,越之,你根本不了解他。”
慕容晗明冷笑一声:“祁祯,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本王杀不了你?”
黎乔皱眉,正要开口,祁祯已经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越之,他就是个刽子手,就在去年十二月,两万降卒在嘉蓝关前被他活埋了,你知道吗?那可是两万条活生生的人命。你从小最是仁善,蚂蚁都不忍心伤害,这样一个魔鬼,你还要同他一起?”
慕容晗明很后悔,在北疆战局中,他动手只是自毁臂膀,可是回了京城,人多眼杂,顾虑重重,否则他怎么可能再让祁祯活着?
他没有忘记云香水榭那个满身烂疮而死的女人,还记得她临死前一口一个“祁祯”“祁郎”。
可是……他的恨已经没有那么强烈,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消弭了一样。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心慌。他甚至没有冲上去把人抢回来,只是转过头,死死盯着眼前那个昨夜还曾和他抵死缠绵的人,像是要把他囫囵吞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谢归楼才是同一种人,无论如何用金玉堆砌,也改变不了他们腐烂的内里和肮脏的过往。
谁都挽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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