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主角的退婚计划书

作者:蒹葭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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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


      书页在祝玖的识海中悬空摊开着。

      它冠着《命格之书》这么个嚣张的名字,在祝玖最开始拿到它时也未有过怀疑。现在回过头来细思,这也不奇怪。

      小书交予到祝玖手上的从来都是残页。可就算是残缺不全的复制品,它都笼罩着一层似乎位于更高维度的光华,这光华令它的纸质细腻,上面的字也熠熠生辉,哪怕书写的内容只是话本子上的剧情,却也犹如高深的功法秘笈、犹如圣人的金口玉言,涵盖了一股不知觉便让人信服的力量。

      祝玖死去之后,在混沌中所看见的那边浸在光晕中的全本,则是更加的令人难以直视。

      可是,它里面描写的主角危宿的形象,倒也太奇怪了。

      地宫中面临强敌的主角,情绪失控,即使在服了解药,还是陷入了脆弱的恍惚之中;可祝玖所见多的危宿,虽然也濒临走火入魔,却还是硬生生地撑了下来。剧情中的主角是重创了许别枝的,可祝玖的危宿,却连一只来历不明的妖兽都没伤到。

      更别提是在随后的剧情里,主角在复仇之路上从未忘了结识新的红颜知己。他在征服权势的路上,少不了各类知己的倾力相助。

      可要说《命格之书》之中的主角是另外的人,与危宿全然无关——倒也并非如此。

      除去对待感情的态度,除去一些令祝玖变扭的旁枝末节,主角依旧是像危宿的。他果决、善于隐忍、冷清冷性,有城府又极度记仇,再这样的特性中,整体的复仇事业线大方向上,他的手段与危宿是全然一致的手笔。

      ……就像是什么人,在听闻了危宿的事迹和性格后,再随着自身的喜好与脑补写了本传记,结果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

      再来看剧情中描写的小反派“祝玖”。

      小少爷损人时的话语和神态,反派“祝玖”是学了个十成十。但是一到大是大非面前,“祝玖”就全然与祝玖不像了。

      祝玖自知自己有时还确实惹人厌的。他要真讨厌一个人,自然也会刁难,自然也会冷言冷语,但是,倘若没有小书,没有必须要走的剧情,按照他的秉性,秘境害人、背后告密,皆是他绝不会去做的事。

      并且,如果说《命格之书》并非全然正确,那么小书一定要让祝玖按着剧情走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系统纵然来历不明,可是这么久的相处过来,祝玖也不愿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它。

      他思考了一会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必须要达成“让危宿成神”结局的目标是真的。

      前世的危宿未能成神。

      祝玖阖上了眼帘,在重生后,被放映在识海中的最后景象,又重新被他翻了出来。

      危宿没有成神,他堕魔了。

      在废墟一般的永遏山崔嵬处,一行人打着“除魔”的旗号杀上了门来。

      其中有关家人。为首的关家家主指责危宿打破了戍鼓关结界,放出了秘魔厓的妖魔,使得人间尸横遍野——若此事是真的,在祝玖死后,危宿应当与原剧情中一样,进入了秘魔厓,甚至也可能如剧情中一样,掌控了秘魔厓的势力。

      “除魔”队伍中也有孟家人。孟家家主孟儒先称危宿为“澶渊老祖”,指责危宿屠害了贺家甘家两族——那么,原剧情中贺家被屠,主角在澶渊重组昆吾派,被昆吾派门人尊为“祖师”之事,也同样在祝玖死后发生了。甚至,危宿做的比这段剧情中的更多:危宿将甘家也给屠了个干净。

      杀上永遏山来的还有喻乱蹊。喻乱蹊谴责危宿偷学各家术数,没有归还祝玖尸身——他并没有提到喻点桃。最好的情况是喻点桃还活着,并没有如《命格之书》中所写的一般,死于花朝节的秘魔暴动。

      而比较糟糕的可能性,则是喻乱蹊不愿意再提妹妹的死。

      祝玖了解他的挚友。喻乱蹊性格跳脱,他重要的事与重要的人都在虞淮,虽然总往祝家跑,但他是不太情愿离开虞淮的。甚至喻乱蹊也没有太大的事业心与正义感,情分与义气在他那要比公道重要的多,所以他会愿意跟着祝玖为非作歹,也会愿意将家主之位让给喻点桃——如果喻点桃要这个位置的话。

      但在前世,从最后这段只言片语里,祝玖了解到,喻乱蹊是有“拂乱先生”这个称号,明显是在为着扫清乱局而东奔西走。

      并且,喻点桃嘴上对喻乱蹊不客气,实则是很重视她这个哥哥的。喻乱蹊要做亲自上崔嵬处讨伐这种事情,她会不放心,哪怕厌恶人多,也必然是要跟着的。

      可在那段过往里,喻点桃并不在。

      ……

      祝玖垂下了眼睫。

      这也就说明了,剧情中的这些灾难与悲苦,在前世也同样发生了。祝玖未能得知,不过是因为这一切比《命格之书》中发生的晚了些。

      危宿的修为要晚了些。复仇要晚了些。除此之外,主角在剧情里得到的东西,危宿也都应该是得到了的——只不过是晚了些。

      所以,小书才让祝玖走剧情。

      祝玖一直以为,他是危宿的累赘,是因为加冠礼后他根骨坏了,是因为他没有修为,是因为他的死。

      他以为是因为他没有修为他才拖累了危宿。他以为是他的死,才让危宿最后选择了堕魔,才让危宿在结束完一切之后,走向他的尸体,握着他的手选择了死亡。

      谁料祸根早已埋下。

      祝玖还是小少爷时,他对危宿太好了。

      他好喜欢他。他尽了一个世家公子所能做的一切,试图将危宿保护的密不透风。

      在遽仙秘境里,危宿没有被推落深渊,所以他没有拿到小书所说的“金手指”;两个人一直很亲密,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来薜谷,所以也就没有认识徐别枝;贺子罡没死,祝家不知道贺家埋在祝家的隐患,危宿怀疑贺家,却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仇人是贺家。

      祝玖想要对危宿好。但是他对他的好耽误了他。

      直到祝玖死后,被延缓了的命运齿轮,才重新转动起来。

      ……

      所以,《命格之书》,到底是不是天命呢?

      祝玖表情冷静地将识海中的命格之书合上。清新的晨光从树叶的罅隙中漏了下来,洒在了祝玖的脸上。

      他已经下了决定,拍了拍手,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

      这本书中记载的究竟是不是天命,已经无关紧要了。

      关键是这其中的信息,祝玖已经知道了。

      那么,对危宿好,不愿让他经历痛苦和磨难,这是不对的吗?

      ……狗屁!说什么遭受到千刀万剐的痛苦才能取得无上的成就,危宿能取得那些东西,凭的是他自身的才能,苦难不过是打了个梯子,不过是作为一个引渡的契机。

      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说得冷漠且无情,好像遭难的人不会疼一样。说什么是苦难让人性情坚定,让他心志不移,让他增长能力——分明是只有性情坚定、能力卓绝的人才能经历这种痛苦。

      天命当然不心疼主角。但是祝玖会疼。

      他不打算照着剧情走了。

      但是,他不能明显违逆剧情——谁知道会带来什么代价。“祝玖”这个身份不能用,他还可以继续伪装成妖兽的身份。

      危宿收殓完遗骨,又得知了贺家的作为,只可能是前去贺家复仇了。

      ……不能让孟家甘家撞见危宿。

      祝玖当机立断,便往濯陵的方向而去。

      ·

      濯陵,蹉跎岸。

      贺家本家毗邻海域,修仙人耳聪目明,能隐约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他家本楼名为结海楼,层层叠叠,顺着山势而建,最高处张灯结彩,似乎正在宴中,很是热闹。

      祝玖换了仙侍的衣服,伪装了贺家用来识别身份的玉牌,便顺利混入了贺家。

      角门边的朱桷莲开得很好。伺花仙侍正攀在树上采花,下面的仙侍抬着头道:“你动作快些。朱桷莲若不是这个时辰采摘,泡出来的茶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树上的仙侍道:“晓得了。”又抱怨说,“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赶,偏生要采那么多朱桷莲。”

      下面的说:“谁让十六公子喜欢这种茶呢,他当上了贺家少主,可不得多多备着。这位性子也……令人害怕。若捧上去的花茶品相不好,怕是要招发落的。”

      “性子不好又如何,好歹是有少主了!乱了这么些年,也死了不少人吧,熟练的老人都换过了一批了,还有哪个敢跟在少爷小姐们身边呢。就说八公子吧,先前势头那么胜,现在又如何?别说身边的仙侍了,其他小家族来攀附的都死的一个不剩了,现自个儿也被废了筋脉,关在院中等死呢!行了,别碎嘴了!”

      于是两人沉默下去,不发话了。

      祝玖便走过去,躬身笑道:“两位姐姐好。公子来派我拿茶了。”

      树上的低头看向他:“你生的好陌生,不像是十六公子身旁的仙侍啊。”

      祝玖说:“那两位忙的不行,就叫我来呢。”

      树上的便盈盈从树上飞落,将装满火红色花朵的竹篮子递给他,看了眼他腰间的玉牌,倒也没怀疑:“快去吧!”

      树下的呶呶嘴,嘀咕道:“这次小宴来的都是濯陵附近的小家族,分明没有多少人,有什么可忙的。”

      祝玖横她一眼:“话不能说的那么慢。说不定孟家和甘家也回来赴宴呢。”

      树下的嘻嘻笑,也不说话。直到祝玖转头走了,才隐约听见她在背后和小姐妹咬耳朵:“还好意思说孟家和甘家呢,请帖早就寄出去了,又被推回来了。十六公子可不得甘家喜欢,现在得意个什么劲儿呢,说不定嚣张两天,家主又把少主给换了。”

      “不过这一个公子倒是很得家主和长老们的喜欢,这不是么,能赶回来的长老都赶回来了赴宴了……”

      祝玖笑了一笑。

      你们贺家的大长老,怕是有心无力,就算是想回来恭贺新任少主,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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