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新篇）

　　四方城的风雨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平息。
　　欧阳明日把欧阳飞鹰引到司马废宅，让司马长风亲眼目睹他封锁了欧阳飞鹰的穴道，废了欧阳飞鹰的武功。本以为此举便能化解上一代的恩仇，既给上官司马皇甫三家后人一个交代，也让欧阳飞鹰失去可依仗的武功不得不老实。

　　然而接下来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的迎来和平，更大的风波接踵而来。

　　短短几天时间，假欧阳盈盈出现。玉竹居士，欧阳飞鹰，包括上官燕的母亲丁雪莲，都被半天月挟持到了城外别庄软禁起来———我早就听弄月说过，半天月和欧阳飞鹰周旋多年，合作是假，伺机夺得四方城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以前他们二人实力相当，半天月不敢轻举妄动。却不想这次欧阳明日废去欧阳飞鹰的武功，正好给半天月提供了可乘之机。
　　现在半天月不但软禁了欧阳城主和两位夫人，还让假欧阳盈盈去迷惑臭豆腐，企图迫使臭豆腐带着玉玺前去别庄换人。为此，上官燕和司马长风特地前来欧阳山庄找欧阳明日商量对策。

　　他们在花厅谈了许久，等上官燕和司马长风离开之后，欧阳明日的情绪陷入了低落之中。
　　他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影月，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他讥笑一声，“我用这只手废掉了我爹的武功，把他推入了危险的境地。有子如此，实在是大逆不道。”
　　我见他自责很深，便出言道：“你没做错。就算有错，错也不在你这里。”

　　半天月做这些事情并未通报圣宫，他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如果他的目的是为了夺取四方城，那么他这次就绝不可能留下欧阳飞鹰活口，然而他却要臭豆腐带着玉玺去换人。这显然是个一石二鸟之计。他一定会在别庄设下陷阱，趁换人之时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届时不但玉玺到手，人他也会尽数杀掉。但因为此行上官燕和司马长风必然会随同，所以他这一着也算是兵行险招。
　　他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
　　我隐隐感觉与上次我见他有关。月神对他逐渐失去了信心，他的境况圣宫已置之不理。现在他不光是腹背受敌，同时还要担心随时被月神弃卒。一旦夺得四方城，掌握了兵权，他就不用惧怕这些了。只要他做了城主，他甚至可以摆脱神月教，拥有自己真正的势力。

　　欧阳明日看着我迟疑道：“影月，你我各有立场，有些事我本不该问你，但……”
　　我知道他要问什么：“你不用担心。这次行动是半天月一人所为。四方城并不是我们的目标。”月神的心思一直在中原。不过这件事也不是一件小事，我必须呈报月神，看她如何定夺。以我对月神的了解，她十有八九不会让半天月得逞。

　　我站起身来：“这事交给我去处理。”
　　欧阳明日连忙问道：“你会保护家父家母的安危吗？”

　　我沉默了一下：“擒拿半天月才是我的首要职责。”能保我自然会保，但倘若半天月要以欧阳飞鹰的性命要挟，我却是没有必要顾及的。
　　欧阳明日神色黯然，半晌：“影月，我恳求你一件事。”
　　“你说。”
　　“你能否先按兵不动，让我救出家父家母再说？”

　　我略一迟疑：“可以。你若救不出欧阳飞鹰我再出手。”只要半天月拿不下四方城，擒他就不必急在一时半刻。先让欧阳明日救人也未尝不可。
　　回房之后，我写了一封书信让千里鸟带去了圣宫。
　　两天之后，我收到月神的回信。
　　回信上说，叛者必诛。月神要我先查明半天月是否当真存有二心，一旦证实之后不必将他擒拿回宫，直接找个机会将他杀掉即可。神月教也是时候收回来自己管理了。另外月神催促我尽快破解宝藏外的阵法，找出宝藏。
　　看她的口气，她已经等得很不耐烦。

　　放下信，我立即差人去请欧阳明日到花厅谈话。

　　我想回去桃源洞。加之现在出了这么多事，欧阳明日的亲人朋友都处在险境之中，想必他也没有什么心情过年。
　　谁知我对欧阳明日一说，他立即道：“我刚才算了一卦，这次家父家母并无危险，我自会想办法解救他们。年还是要照过，后天就是大年夜了，等过了大年夜你再走吧？”

　　我有些诧异。这实在是不像是欧阳明日的风格，他是个孝子，极重亲情，总是把亲人的安危看得比自己重要。现在父母有难，他居然还有心情过年？
　　诧异归诧异，我见他诚挚邀请，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于是继续留了下来。

　　欧阳盈盈去世之后，欧阳飞鹰十分悲痛，皇宫上下一片素缟，两月不曾响过宫乐。连带民间也不敢大兴乐舞，这个年整个四方城都筹办得安静而低调。

　　大年这天，欧阳山庄也没有大办。只是让易山精心的准备了一桌。当我看到桌上专程为我准备的一碗长寿面，我才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欧阳明日一直坚持要我留下来过年。
　　“欧阳明日，其实你不必为我如此。”我好像和他提过我是大年夜出生的，当时我只是随口一提，提过就忘了，况且我从很早以前就不过生日了。他却一直记在心里。

　　“今年是我认识你的第一年。你的第一个生日我想替你过。我也很荣幸能替你过。”欧阳明日面带着微笑。
　　易山：“影月姑娘，你不知道，这碗面还是爷亲自给你煮的。”
　　“是吗？”我低头去看那碗面。欧阳明日向来是君子远庖厨，他能亲手为我煮一碗面，情谊实乃重逾千金。

　　“你尝尝。”欧阳明日柔声道。
　　我拿起筷子。易山在一旁鼓励道：“影月姑娘，你可要一口气吃完啊。这样才能长寿安康！”
　　“哦。”这么大一碗面，要一口气吃完，吃相实在是不太雅观。这两主仆又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突然觉得面颊发烫，一边吃一边尴尬的捧着碗背过了身去，一阵呼呼的吃完，才又转回身来，把面碗搁回了桌面。
　　欧阳明日和易山发出了一阵轻笑。在他们关爱的目光中，我仿佛嗅到了家人的味道。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娘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吃东西，看着我笑。

　　欧阳明日一脸期待的问我：“好吃吗？”
　　“有点咸……”其实味道挺怪的，面也煮久了一些，但我没好意思说。
　　欧阳明日擅察言观色，立即窘迫了起来：“第一次下厨，手艺比不得易山。”他捻了一下耳发，低下头去，将天机金线在手中缠绕着，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
　　我连忙道：“这虽然不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但却是我吃过的最难忘的面。欧阳明日，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碗面。”
　　欧阳明日抬起头来，他笑了，他一笑通常都有乌云散皎月出的感觉，骤然间光华烁烁：“影月，我不要你一辈子都记得这碗面。我只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我一怔，心像被蚂蚁噬咬了一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扩散开来。

　　易山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离开了。

　　大冬的天却满室春暖。欧阳明日一边替我夹着菜，一边絮叨着。在他的陪伴下，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大年。

　　到了午夜之时，我带欧阳明日去十丈阙楼看烟花。
　　因为公主的丧事刚过不久，城内不宜太过喜庆，所以今年的烟火没有往年的热闹和绚烂。但因为有人陪伴，观赏起来便格外的不同。
　　一朵朵烟花不断的升起，在夜空中炸开，散落，犹如星子一般坠入了欧阳明日的眼眸之中，我不知不觉看得有些失神。

　　欧阳明日转过头来问我：“你看我干什么？”
　　我回过神来，尽管有些难为情，但我还是说了实话：“你长得真好。”我所见过的男人中，长得最漂亮的要数闵家三公子。但三公子容貌虽然出众，却偏了几分柔弱，缺乏些阳刚之气，作为男人来说，到底是个遗憾。而欧阳明日不一样。他生得俊秀非凡，同时也有着一身铮铮铁骨。不过刚，不过柔，一切都恰到好处。

　　欧阳明日微微一愣，随即一笑，回礼道：“你也生得很美。”

　　“……”片刻之后，我拿手捂了额头。感觉这对话像是变成了在不要脸的互相吹捧。

　　欧阳明日：“怎么了？”

　　我放下手，清了清嗓子：“欧阳明日，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想我也一定要记下来，到他生辰的时候寄给他一份厚礼。

　　欧阳明日神色暗淡了几分：“我的生辰不记也罢。”
　　“为什么？”
　　“我的出生是场灾难。让我娘悲伤，也让我爹蒙羞。我爹在我刚满月的时候就让我娘把我丢进寒冷刺骨的冰河里。”
　　“……”刚知道欧阳明日是欧阳飞鹰儿子的时候，我就想到过，他或许是因为天生的残疾才被欧阳飞鹰所遗弃。但却想不到真实情况竟更加残忍。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欧阳飞鹰却能狠心到将自己刚足月的孩子丢去冰河，其心之狠，胜过豺狼虎豹。

　　欧阳明日苦涩一笑：“这样的出生，有什么可庆祝的。”

　　“就算他们不庆祝，我也会庆祝的，”我正视着他，“如果没有那一天，我现在也不会遇见你。”

　　“那倒也是。”

　　他满月的时候，城外的护城河还结着冰，那么他应该是在冬季出生的。我问他，他点了头：“是上个月十二号。”

　　已经错过了。
　　我算了下日子，那时候我正好在欧阳山庄，不仅我在山庄，玉竹居士也在山庄。只是当时欧阳盈盈刚出事，玉竹居士成日以泪洗面。即便我知道，他估计也没有心情过生。

　　我问他：“你有什么想要的贺礼吗？虽然有些迟了，但总好过没有。”

　　欧阳明日灿然一笑：“我并不缺什么。”

　　的确。我有些犯难。虽说我不缺钱财，但他也极为富足，赏玩过得奇珍异宝不计其数。我一时也想不到自己能给他什么。

　　欧阳明日突然说道：“为我跳支舞吧。这四方城中无人不知你这位绝代舞姬。宫内王公大臣，宫外富家子弟，不少人都见过你的舞。却唯有我，一次也没有见过。”

　　“不过是虚传的名声罢了。”我有些汗颜。我自知自己舞艺并不高超，仅仅上得了台面。之所以有那么多人捧场，一是因为四方城地方太小，见识不广。二是很多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无妨。你愿意为我跳一支舞吗？”欧阳明日问。

　　我岂有不答应之理。就在这十丈阙楼上，我合着欧阳明日的萧和满天的烟花，为他跳了一支舞。

　　“这是什么舞？”跳完之后，欧阳明日问我。
　　我想了一下：“……皓月东升。”其实这支舞原本没有名字，我临时取了一个。
　　欧阳明日沉吟：“以前没有听说过。”
　　“你当然没有听说过。这是我朋友自创的一支舞。”
　　欧阳明日笑：“你朋友很有才华。”
　　我点头：“她的舞艺冠绝天下，我只学了她一点皮毛而已。”
　　“但在我的眼里，已经完美。”
　　我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她的舞。”她虽然不是倾世的美人，但她在跳舞的时候却能使华光失色，任何人与她一比都显得相形见绌。

　　欧阳明日说：“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识一下。”
　　“没机会了，”我叹息了一声，“她已经不在人世。”
　　“抱歉……”

　　我摇了摇头，在屋脊上坐下来，感慨道：“人生无常。有的人一生就像顽石，长年不变，只在岁月中一点一点改换旧貌。但有的人却像这烟花，短暂的绚烂之后，人生就到了尽头。”

　　“你今晚上很惆怅。”

　　“是啊，很惆怅……”慧明大师要我找到本心，但我仍旧不知道本心在哪里，就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决断的时候。近来我总有一种寝食难安的感觉，觉得愧对父母，愧对朋友，愧对师恩……这一辈子越活越混沌了。

　　“欧阳明日，你一定要保重。”明天之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今晚说不定就是我和他最后的相处了。

　　欧阳明日变了脸色：“你要远走？”

　　“也许。不久之后我会离开这个地方。我们以后有缘再见。”

　　欧阳明日长久不言语。

　　我打破沉默：“有句话，身为朋友我想提醒你。”
　　欧阳明日抬起头来看我。
　　我说：“半天月不足为惧。但欧阳飞鹰你不能放松警惕。”
　　半天月再凶狠，也只是仇敌。他身边有女神龙，有鬼见愁，还有边疆老人，有何可惧？但欧阳飞鹰却是和他打断筋骨连着肉的亲人，丢不了也放不下。身侧之祸要比远处之灾危害更大。玉竹居士吃斋念佛几十年也化解不了欧阳飞鹰的戾气，欧阳盈盈的死也平息不了欧阳飞鹰的贪欲，我很难想象仅凭欧阳明日就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放下屠刀。偏偏欧阳明日又是一个极为心软的人，对他这个父亲有着不同寻常的偏爱。

　　我想了一会，继续道：“还有，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他总是想当所有人的救世主，百姓想救，朋友想救，亲人想救，谁都想救。这样很容易困住自己。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仅是自救就已经很不容易。那些责任，并不一定非得他去承担。

　　停顿了一下，我又道：“对上官燕，也不要太执着……”

　　欧阳明日说：“这不止一句了。”

　　“……”我愣了楞，随即失笑。平素我最烦旁人啰嗦，想不到今天自己却啰嗦了一回。

　　欧阳明日突然说道：“上官姑娘爱的不是我。我一直都很明白。”

　　我看他一眼：“你呢？能放下吗？”

　　欧阳明日：“我爱了她十几年，感情怎能做到说放下就放下？即便不求一个结果，我也想求她一个安好，”末了他又说道，“不过比起得到她，我更希望她快乐和幸福。”

　　我一直不相信欧阳明日所说的刀剑情，但有时候又忍不住怀疑是否真的有刀剑情。否则为什么上官燕对欧阳明日能做到毫不动心？哪怕他们两个并不投缘，哪怕司马长风才是她真正情投意合的人。但欧阳明日的痴，足以感天动地。换了任何一个人也很难做到不动容，不稍微有所移情。

　　“影月，你放心。只要她能安好，我会做到完全放下的。”他神态认真得如同在宣誓一般。

　　我笑了笑：“你能放下最好。”
　　求而不得的感情沉积在心里太久会酿成苦果。凤尾便是最鲜明的例子。我当初太大意，但即便时间倒退，我也改变不了什么，给不了的东西哪怕勉强也给不了。每个人心里的劫只有靠自己才能消弭。
　　我继续道：“以你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城中那么多王孙之女为你痴迷，做梦都想嫁给你。”
　　欧阳明日淡淡道：“那些庸脂俗粉，我不放在心上。”

　　我忍不住笑。他确实是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人，喜欢的，一定是最好的。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欧阳明日一副犹豫再三的模样。
　　我疑惑：“什么问题？”
　　“你和弄月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似乎是在担心这个问题问得太僭越，惹我不高兴。但我并不介意：“算是同伴和好友。”
　　“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或许他是想知道我和弄月之间的纠葛，当日在墓室里，弄月的发怒让他介怀很深，所以他才想要问个清楚明白。我想了一下该怎么说，“我和他……就像你和上官燕吧。有缘相识，但无缘相爱。”
　　“可是他很爱你。”欧阳明日冲口而出。
　　“那又怎样？你不也很爱上官燕吗？”
　　欧阳明日默然不语。
　　在这件事上我不需要有任何愧疚：“对弄月，我并不欠他什么。”

　　欧阳明日看似如释重负：“如此我便放心了。”
　　“你本来就不需要担心。弄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就算他一时想不通也不会一辈子想不通。真正的知己，是不会因为一点误会就决裂的。”

　　“弄月公子没有误会。他比任何人都聪明。” 欧阳明日却说。
　　“嗯？” 我不知道欧阳明日指的是什么，“欧阳明日……”

　　欧阳明日打断我：“你以后能别再叫我欧阳明日吗？”
　　我愕然：“我不叫你欧阳明日叫你什么？”
　　“叫我大哥，或者明日都可以。”

　　“大哥？”我蓦然一愣，随之哈哈大笑。
　　欧阳明日一脸懊恼：“你笑什么。我年长你几岁，担得起这声大哥。”

　　我笑了一会，摆手道：“别误会。我只是从没叫过别人大哥，”我顿了一下，“我还是叫你明日吧。”他不过是不想让我在称谓上太过见外。

　　欧阳明日如愿，点了点头：“嗯。”
　　他又问：“以后，我能叫你石瑛吗？”
　　“可以。如果还有以后的话。”影月不过是我的代号。这个代号是因神月教而生，迟早也会随神月教而逝。

　　“石瑛，”欧阳明日喊了我一声，他说道，“这一年来我在四方城经历了很多风波，但我很高兴，因为我认识了很多人。能遇见鬼医前辈和上官姑娘他们，是我的福气。但遇见你，却是我最大的惊喜。”

　　“欧阳明日。”
　　“明日！”
　　“好吧，明日。你也是我最大的惊喜。”他人如其名，就像是这天上最耀眼的一轮明日，在我黑暗的生涯里投下过一段短暂的光芒，将来，我一定会长长久久的记得。

　　最后一轮烟火在夜空中散去。离别就像是无边的黑夜，悄然而至。
　　不同道路的人，最终，总是要踏上不同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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