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另一种等待

　　塔失行洋从绪方精次手中接过那两张纸，就着灯光细细地看起来。
　　绪方是自己的弟子，所以塔矢行洋十分熟悉他的棋风，一眼便能看出那张棋谱上哪方是绪方的棋，却越看越心惊。这样的棋步，真的是出自一个与小亮同岁的孩子之手？绪方开局时走得并不寻常，也许当时并不十分上心，但对方的应对让他不得不认真起来，对手则是从头到尾都很出色。
　　不待看到第二张棋谱，塔失行洋就坐不住了，率先起身去了对弈室，小亮和绪方跟在他身后也一齐进了对弈室。
　　这样好的棋，是要放在棋盘上细细琢磨的。

　　棋子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莹泽的光芒，适才三人已经讨论完了第一局棋，现在正在摆第二局的棋子。
　　塔失行洋将棋谱上的最后一颗子落在棋盘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小亮与进藤光是朋友？”塔失行洋只是看着棋盘，淡淡地发问。
　　突然被点名的小亮吃了一惊，要是他记得没错的话，自己并没有在家里提过进藤是朋友的事情，而且现在的情况，似乎夜和朋友二字相去甚远，小亮脸上的神色便有些黯淡，小声地说了句，“算不上。”
　　塔失行洋心下了然，想着大概和明子说的情况差不多了，看来两个人还没和好呢。
　　绪方听小亮这么说，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对弈室里又陷入一阵沉默。
　　“我记得每年的新初段都会有个棋赛？”终于，塔失行洋开口了，声音中饱含威严。
　　小亮惊讶地瞪大眼睛，“爸爸，您要参加吗？”他知道，这些年来，棋院也一直旁敲侧击地邀请塔失行洋参加新初段联赛指导新人，可是父亲要么就是没时间，要么就是不想下这种棋赛，总之，就是一直没有参加过的。现在，竟然主动提及此事？
　　“是的，是有这么个新初段联赛，在明年的一月份。”绪方推推眼镜，恭敬说道。“只是那比赛，会有五目半的反贴目。”言语间已经将进藤光放到与塔失行洋同一高度了，怕塔失行洋知道后悔觉得这样下不尽兴。
　　“无妨，围棋是在棋盘上下出来的，日后有的是比赛，总会遇上。”塔失行洋眼中神色晦涩不明，“不过我好奇得很，等到那个时候，就先来领教领教这个人的实力吧。”他盯着棋盘，心中暗暗赞叹几处行棋，真的很难相信这是个13岁的小娃娃下出来的。
　　三人默然，对这件事达成一致，似乎进藤光已经考上了职业棋士一般。
　　确实，能下出这样的棋的人，怎么会考上职业棋士呢？
　　只是他们不知道，就算考上了职业棋士，新初段联赛由谁来指导这事，仍是会横生枝节。

　　夜晚，塔矢亮躺在床上，却始终睡不着。
　　父亲话语间表现的意思，是将进藤光视为对手一样的存在。自己的感觉果然不错，进藤的实力果然已经强到这样的程度了，对上父亲，会有一盘很精彩的棋吧？只是一直以父亲为目标的自己，却只能仰望这样两个人了吗？
　　小亮脑海中浮现一副画面。他吃力地在地上奔跑着，跑过一程，还有一程，而父亲和进藤，就坐在那云端之上，悠闲地下着棋……看起来很近，却怎么也追不上……
　　小亮甩甩头，用力地翻了个身。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以前的小亮清楚地知道，总有一天，他会超越绪方，超越父亲，只要努力，一直努力就可以了……
　　可是当这件事情扯上了进藤光，就好像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脑海中又浮现出倒映在玻璃上的进藤的身影。
　　他是……在找自己吗？不然的话，他一般是乘电梯的。
　　小亮又甩甩头，翻了个身，黑暗中他眨眨眼睛，嘴角泛起一个自嘲的微笑。他只是去吃午饭吧，走楼梯还是乘电梯，那是人家的自由。来找自己什么的，只是痴心妄想吧？
　　小亮又想起那天结束棋局之后特意在休息室等进藤的事情，只不过进藤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
　　小亮把头埋进枕头里，这么对自己说。
　　他和进藤的对局在倒数第二场，他一早就看过了。
　　36天。还有36天，就可以和他下棋了。
　　在这期间，一定要好好练棋。一定要让他吃一惊，一定要……快些追上他。

　　9月15日，周三。
　　目前为止，职业考试已经进行了一半了。
　　塔矢亮，14胜0败。
　　伊角慎一郎，14胜0败。
　　中村雄大，14胜0败。
　　和谷义高，13胜1败。
　　本田敏则，13胜1败。
　　进藤光，13胜1败。
　　奈濑明日美，12胜2败。
　　饭岛良，11胜3败。
　　……
　　小光默默在心里盘算着现在已知的这些成绩，这个中村雄大正是他第一天对上的那个对手，实力也很是不错的，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输过。至于真柴充，好像输给自己之后又连输了几局，后来状态又渐渐回来了，做人倒是没之前那么惹人厌了，也许这也是一种好事吧？
　　现在没有败绩的三个人在考生中的议论声也是最大的，塔矢亮小光倒是不担心，只是担心伊角学长。小光不知道对局表，所以也不清楚与伊角的对局是在何时，只是伊角之前也还没同塔矢亮对局过呢，要是那么不巧，塔矢和自己先后对上伊角，真怕伊角学长会一蹶不振……他这个人就是容易想太多……
　　[小光……小光！]
　　小光眼神放空看着天花板想事情，一直到佐为在他耳边大声说话才回过神来。
　　[你最近总是出神唉！]佐为鼓着腮帮子看着小光，脸上写着“不满”两个大字。
　　[啊……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佐为一副被小光打败了的表情。过了好半天才说，[我说小光是笨蛋！]
　　[哈？]纵然小光神经再粗，也经不住天天被说成是笨蛋。[我又怎么啦？]
　　佐为一副你竟然还有脸说的样子，[这都多少天啦，你怎么还没和小亮说上话？！]
　　小光一听佐为又是在说这个，鸵鸟心态发作，就偏过头去不看着佐为，小声说，[因为都没有机会啊……]
　　是的，自从上次失败的尝试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小光仍然没和小亮搭上话。
　　一鼓作气，再衰三竭。一次有勇却近乎无谋的失败行动把小光的勇气消耗殆尽。
　　况且，近情情怯，大抵如此吧。
　　[那趁着今天不上学，去小亮经常去的围棋会所找他嘛！]
　　今天是敬老节，学校放假，所以佐为才会这么提议。
　　小光瞥了一眼一脸焦心样的佐为，居然因为他的关心有点暖心，不过对于塔矢，他真的没有想好要怎么去示好。万一塔矢再次拒绝，小光也许会万念俱灰的……
　　所以他说，[你知道为什么放假吗？因为是敬老节，要孝敬老人呢！今天我要和爸爸妈妈去爷爷家。]
　　佐为是个最讲究伦理道德的人，一听小光这么说，明白是去爷爷家比较重要。[那好吧……]

　　敬老节这天是法定假日，甚至连股市也暂休，所以，儿女们再也找不到“繁忙”的借口，齐齐带着孩子返回家中陪伴老人，献上一片心意。
　　不过进藤正夫和美津子向来是很有孝心的，即使不是敬老节也常常去爷爷家探望，今天是节日，就更要去了。
　　小光跟着爸爸和妈妈走在去爷爷家的路上，因为是敬老节，所以大街小巷里，祝福老人家快乐的标语、横幅随处可见。商店里面有专为老人打折的特价衣服，公交车上有专供老年人的座位，饮食店里也有专为老年人特制的食品。
　　过了那石桥不久，就是进藤平八的家了。

　　“爷爷，我们来看你啦！”小光率先跳进爷爷家的和式老屋。
　　精神矍铄的进藤平八马上从屋子里迎出来，“呦，小光来啦。”
　　老人知道今天儿子儿媳一定会来看自己，屋子里早就洒扫过，食材也买好了，刚刚正在厨房里准备做饭。
　　“爸爸你别忙了，我来。”美津子连忙找了围裙系上，让爷爷和儿子孙子说说话，自己则转身进了厨房。
　　进藤平八对这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贤惠的很，对进藤正夫来说，是个很好的贤内助。
　　“小光，你职业棋士考试考的怎么样啦？”老爷子是知道自家孙子要考职业棋士的，他特别赞成。小光要是考上了，就可以和社区里的其他老头炫耀啦！
　　小光老老实实地回答，“考了一半了，输了一场。”
　　进藤平八满意地眯眯眼，怎么说他也是下了好多年围棋了，知道职业考试并非易事，小光这个半路出家的第一次考，考了一半了才输了一场，已经很不错啦！就算考不上，明年也可以再考嘛！就当积累经验了。听说那吉泽家的外孙可是考了好多年都没考上呢！
　　突然，他想起来件事，笑眯眯地跟小光说，“下午社区里有围棋比赛，你给我去助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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