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天纵

作者:水上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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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波未平


      会议终于结束了。顾梓聿和一同奋战了两天的盟友们从会场一路走出来,约了晚上晚会见后,相互告别。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边泛着海一样的墨蓝,初春的风迎面吹来,毫无暖意,依旧刺骨,却意外地让人精神一振。

      顾梓聿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侵入鼻腔,激得他鼻腔一酸,看着艾伦和威特勾肩搭背地走向远方,他和李知恩相视一笑,并肩走向酒店。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不过气氛还挺和谐。顾梓聿没沉溺于刚刚的功亏一篑,李知恩也很知趣地完全没提起这茬,而是哼起了最近很流行的一位索伦女歌手的乡村民谣。她的声音很好听,歌也唱得很好,不过分华丽或甜腻,也不是那种典型的韩式唱腔,而是纯粹质朴,带着满满的青春少女气息。

      李知恩哼着歌,顾梓聿也就安静听着,直到两人刚一进酒店大门,喧嚣的华纳语一时间如海浪扑面而来,高声笑谈中夹杂着耿帅那高亢到有点尖锐的声音:“凡神牛逼!直到最后一刻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一群八中的学生正挤在酒店大堂,被簇拥着围在中间的不是林亦凡是谁?他白皙的脸上隐隐透出激动的红晕,虽然尽力矜持地保持稳重,但人人都可以看出他此刻有多开心。

      本来热闹的人群看到顾梓聿走进来,很突兀地沉默了一会儿。即使是别的会场的八中学生,之前也或多或少地听说了这一场高.潮迭起,结局却出人意料的“内斗”,更别说刚才耿帅就在这儿绘声绘色地,把这起承转合连说带比划地都演了一遍。此时众人见到传闻中用尽心机手段、最后还是没能取胜的顾梓聿,一时间俱都鸦雀无声,不知该以什么表情回应。

      作为人群的中心,林亦凡敏锐地察觉到这沉默意味着什么,他转过身,正好视线落在顾梓聿身上,他隔着人群姿态高傲,却还不忘做表面功夫,先给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回来了。”

      人群不自觉地散开一条道路,人人脸上都带有混合着期待和迷惑、隐隐压抑不住看好戏的神情,顾梓聿却没有如众人所料地走近,只是和李知恩站在一处,远远地回以一个看起来再真诚不过的微笑,朗声道:“祝贺学长!”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于是众人也没领会过来,他是在讽刺林亦凡,自己吃不着,还要砸了别人家的锅。

      毕竟说这话的时候,顾梓聿的脸上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愤懑。

      林亦凡没想到顾梓聿能这么平静,一点负面情绪也没露出来,如此,他也不好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落了下风,只能抑制住心底想要大声嘲讽的欲望,语重心长地说:“梓聿,其实你这次的表现很不错,你的能力也很强,只要你下次别这么心急,一定能有好成绩…”

      李知恩悄悄地翻了个白眼,林亦凡的声音被刚从楼上下来的田元元和杜若钦打断。田元元一脸的不高兴,完全无视林亦凡和他身边那一群八中的学生,径自走到顾梓聿面前,像是要找他算账似的,纤纤玉指一戳,直接戳在顾梓聿肩头,力气还不小。

      顾梓聿面对两位学姐,打招呼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先是被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下弄得差点失去平衡,田元元又一指头戳在他胸前,他右脚及时地往后垫了一步才没踉跄倒地,眼前不由得冒出一排黑线:这位学姐又发什么神经?

      顾梓聿的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来,田元元的声音就如同机关枪“哒哒哒”一直打到他疲惫的灵魂深处,他勉强才跟上对方的语速,而后才听懂——原来今天早上的会场报纸上那篇言辞犀利、质疑埃尔斯草案的头版头条,居然是田元元写的稿子,然后联系发表的。

      “…我都把刀递到你手里了,结果你还能失手,可真是好功夫!你还要我怎样?把饭喂你嘴里吗?”田元元毫不留情地开着嘲讽,比往常的她牙尖嘴利百倍,“知道要登这样一篇有明显倾向、能够影响会议走向的报道有多难吗?还是登在主会场报纸的头版头条上?!这一届会议总共有 36 个会场!你以为媒体中心是你家开的吗?”

      “结果呢?结果你还是让埃尔斯的草案给通过了?是你们会场的主席团傻*还是你傻*?!”

      顾梓聿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给弄懵了,在他印象里田元元是个不会骂人的软妹子,结果现在这一句话里左一个“傻*”又一个“傻*”,简直让他认不出眼前这个人——田元元是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附身了?

      话说回来,田元元估计是还没了解清楚场上的情况,那篇报道确实助了他一臂之力,但他一个人最后也扛不住林亦凡和埃尔斯联手的疯狂反扑啊!

      顾梓聿自己又怎么能不郁闷呢?准备了两三个月,这几天的会程又紧张得茶饭不思,今天凌晨杜若钦还帮着他熬夜改文件... 但这结果没成就是没成啊,那除了接受,还能怎样?大闹会场哭一场窦娥冤吗?

      田元元虽在气头上,但幸好她还没忘了自己平常的人设,故而还是压低了声音说话,而其他人见到这位气势汹汹而来的模样,也早就知情识趣地散了,连李知恩说了一句“待会儿咱们一起过去啊”之后,也远远地走开。因此她说的话,除了面前的顾梓聿和离得近的杜若钦和林亦凡之外,竟再无旁人听见。

      林亦凡原先和顾梓聿一样,完全没想到那篇报道背后还能有自己人什么事。如今听着田元元那些话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直觉得脑子一炸——田元元宁肯用这种费心费力的手段来帮顾梓聿,却完全没考虑同一个会场的他。况且,说不定那个直接排除了自己资格的“不采取行动”的动议也是田元元他们教顾梓聿的——他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动议!

      杜若钦虽然对顾梓聿拿奖抱以殷切厚望,但她此时的心态却与田元元不同,于是当田元元正对着顾梓聿发着脾气的时候,杜若钦倒是心思沉静地抱臂站在一旁,因而林亦凡的表情毫无遗漏地被她收入眼中——高中男生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即使是向来以温和面目示人的林亦凡,此时也脸色发青,眼底隐隐翻涌着怒火。

      田元元未必不知道林亦凡私底下对顾梓聿有意见。但也许是因为她太过自信自己的眼光,认为以林亦凡的人品,他不会将私人感情带到会场上去;又或者她太过相信顾梓聿的能力,认为无论林亦凡有什么盘算,顾梓聿都会成功。无论如何,她从未将林亦凡,这个低她一年、事事以她马首是瞻的男生放在眼里。

      显然,她想错了。田元元也许太过沉迷于滥用自己的女性魅力了,她向来是喜欢游弋在优秀的男生中,略略给些甜头,例如一个甜美的笑容,或者“私藏一个我们之间的小秘密”,然后看那些男神为她追逐打闹的性子。林亦凡太温顺了,说一是一,毫无挑战性,于是,她腻味了。偶然见到一个不为她所动的顾梓聿,相貌出色、人才优秀,就生起了撩拨的心思。没想到她没撩到顾梓聿,却先令林亦凡心生恶意,结果就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杜若钦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早有预感,这种游戏人间的心态迟早会给田元元惹来麻烦,却没想到这个麻烦会先落在她自己头上。如果不是田元元不断有意无意地做出靠近顾梓聿的姿态,也许林亦凡心中的妒火不会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或许今天这场内斗就不会发生,那么八中在这个会场将会拿到一个,或者两个奖项,那她此行,也算圆满了。

      但她没有立场说什么:大家都是同龄人,她虽然是社长,却也没有理所应当的权力,高高在上地教训同侪,只能远远地看着,一边为不幸被牵连的自己和顾梓聿默哀,一边等着田元元的怒火慢慢熄灭——谁也不是傻子,她自己总会意识到的。

      林亦凡首先忍不住,上前既卑微又忐忑地问:“报道是你写的?”

      田元元冷睨了他一眼,眼底的不耐烦清晰可见:“我还没说你呢,林亦凡,你怎么回事,在同一个会场里,作为学长你为什么不照顾一下顾梓聿?最后埃尔斯的草案能通过,你也有不小的责任!给我好好检讨检讨!”

      杜若钦面无表情,但心里低低地哀嚎了一声:她也不是想指责,只不过是想提醒田元元,有时也要照顾一下那些男孩子们敏感的小情绪,尊重一下他们脆弱的小自尊。但田元元完全不会在乎那些追逐者的心情,在她眼里那些人仿佛都是石头心、不会受伤的。果然听到这话,林亦凡脸上阴暗的表情一闪而过:“顾梓聿那么优秀,我都比不上他,还要怎么照顾他?”

      田元元被这话一噎,大大的杏核眼马上就瞪圆了,杜若钦头疼地兼职灭火员,趁着这三人都沉默的时候强势插入,先是轻轻拍了拍田元元的肩膀,虚虚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再背对着她朝顾梓聿使眼色:“你不是晚上还要演出?赶快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顾梓聿知机地安静地快步离开。

      把这个“地雷”赶走后,杜若钦才温声安慰起田元元:“好了,知道你为这次比赛付出了很多,辛苦你啦,别难为自己了,嗯?”

      田元元心里也知道,她这次生气,恐怕更多地还是为了心里那点不可见人的隐秘心思——顾梓聿这人,这么就这么油盐不进!

      杜若钦这样一说,倒显得她真的有十分的不容易,这令她久违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脸一红,这气就没法接着撒了,她只好含羞带怨地“哼”了一声,嘟着嘴,就耍赖似地小姑娘一样硬挽着杜若钦走了。落在两人后头的林亦凡脸上阴晴不定,远远地缀着前面两位学姐,也一声不吭。

      顾梓聿是小跑回的自己房间——他可不想在今天晚会之前再和这两人有任何近距离接触了,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这两人之间闹别扭,倒拿他来做筏子。他也是不知道林亦凡居然肚量这么小,早知如此,今天早上在电梯间里就不应该和田元元这个妖精搭话!

      他无语至极,先是快速给自己冲了一个战斗澡,顶着半湿不干的头发就开始练琴——他开会这几天可是完全没有时间练琴,眼看着晚上就要上台了,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他就只能趁着这段时间临时抱佛脚了。

      顾梓聿把琴从琴盒里拿出来——鱼鳞云杉的木料,深红色的琴面泛着迷人的光泽,琴弦上积攒的松香粉被擦拭地干干净净。在干燥的暖气房里,琴的状态不错,放了几天音也没跑,他略调了调音,就举手扬弓,拉了一段音阶,先把手指活动开来,把耳朵唤醒。

      这把琴虽然是把手工老琴,却不见得有多么名贵,若是在专业学生的手中,就只是普通的练习琴,若是要上台表演或比赛,是绝对看不上眼的,都得再通过个人渠道,向私人收藏家或基金会、博物馆借琴。

      去年顾梓聿参加梅纽因大赛,本来是要用的自己的琴,后来还是宋熙和把自己的一把琴借给了他。宋熙和成名多年,有善于理财的朋友帮手,资金宽裕又爱琴如命,自己私人收藏的顶级名琴就有一把斯式、一把瓜氏,价格昂贵到已登上国际刑警组织的保护名单;再加上他至今仍在演奏家的巅峰状态,愿意出借名琴的基金会不在少数,因此他手头上能够使用的、或购买或借用的琴竟然也有两位数。

      宋熙和借给他的那把琴,虽然不是名字一说出来就能震耳欲聋的“斯式琴”、“瓜氏琴”,却也是非常知名的 Guadaguinini 瓜达尼尼琴。这把琴制作于1785 年,是制琴师乔凡尼-巴蒂斯塔-瓜达尼尼黄金时期的代表作品之一,造型十分接近斯式琴,琴体无论在外型或音色上都无可挑剔:琴的背板上虎纹均匀通透,为枫木拼接而成。

      这把琴的上一任使用者是费城管弦乐团的首席,宋熙和接手的时候,琴的品相完好,音域宽广圆润,声音饱满细腻、声色亮而不尖锐,即使过了几百年,这把琴依旧是反应快、爆发力好,穿透力强而不散。

      当时顾梓聿还有点小小的别扭和不情愿,总觉得自己的琴陪了他这么多年,怎么要比赛的时候就抛弃了它、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呢。但是,在宋熙和家试过几把琴之后,顾梓聿就毫不犹豫地叛变了——这出来的声音还真是有差。

      而且当时他比赛时,那把瓜达尼尼琴还真的帮了他很大的忙——他当时演奏《春》的时候,能够从 A 弦到 D 弦的瞬间高四度转换演奏出完美音质,实在要感谢它。如果是换成自己这把琴,恐怕声音会哑得多。

      不过,那次梅纽因大赛是所有选手都拿出了看家法宝,所以他才跟师兄借了瓜达尼尼琴;这次只是慈善晚会表演,娱乐性质更多,而且在座的观众基本都是学生,大家欣赏水平也就那样吧,未必能听出 80 分和 99 分之间的差别,他也就没好意思开口和师兄借琴——开玩笑,那一把琴能换帝都二环内一套三室一厅呢!这一路他得跨洋飞行、坐车游历索伦的几大城市、天天住旅馆、室外低温室内暖气的,他哪里敢背着那把琴风里来雪里去?

      万一不小心冷到了、热到了、磕坏了、遗失了,就是十个他也赔不起啊!

      而且,上次宋熙和上课的时候,就用他高级的演绎亲自证明了,有的时候演奏效果更多的是人的问题——同样是顾梓聿的琴,宋熙和演奏出来的效果就明显比顾梓聿上一个台阶。顾梓聿想着,脑子里的弦又绷紧了:待会儿不管他拉得好不好,都怪不到琴身上,只能怪自己了。

      所以,趁现在还有时间,还是赶快抱一会儿佛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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