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与破晓

　　废弃的人防设施入口隐藏在一片荒芜的灌木丛后，生锈的铁门虚掩着，仿佛一张沉默的、通往地底深处的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金属锈蚀的气味。

　　沐笙只带了秦青和两名最精锐的外勤队员。他们穿着便装，装备着轻武器和全套反监测设备，悄无声息地潜入黑暗。远程支援小组在外围布控，无人机在高空盘旋，热成像仪和信号探测器全面覆盖这片区域。

　　向下延伸的混凝土阶梯布满裂纹，头顶偶尔滴落冰冷的水珠。手电光柱切开浓稠的黑暗，照亮墙壁上斑驳的旧时代标语和涂鸦。这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压抑的呼吸和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中回荡。

　　按照坐标指示，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大厅，这里似乎是过去的指挥中心或物资集散点。一些废弃的木箱和金属柜散落在角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大厅中央，站着一个人影。

　　正是林莫。

　　他脱去了白大褂，穿着一身深色的便装，与医疗中心里那个儒雅精英的形象判若两人。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沐笙等人进入，脸上没有了职业性的微笑，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警惕。

　　“你们来了。”林莫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有些空洞，“比我想象的要快。”

　　“林博士，”沐笙示意队员保持警戒，自己上前几步，停在安全距离外，“你引我们来这里，想说什么？”

　　林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镜子’……还安全吗？”

　　他果然知道“镜廊”！沐笙心中凛然，面上不动声色：“那取决于你提供的信息，是否有价值。”

　　林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价值？我不知道什么才算有价值。是告诉你‘辉光’高层早已被‘熵’的理念渗透，利用医疗研究做掩护，在全市乃至更广范围布设信息锚点？还是告诉你，我所在的部门，负责的就是优化和伪装这些‘指令’，让它们看起来像自然的神经活动或环境噪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沐笙和他身后的队员，带着一种审视。“又或者，告诉你我之所以冒险联系你们，是因为我发现他们在准备的，不再是简单的‘认知隔离’或社会实验……他们在试图激活一个更深层、更古老的‘协议’？”

　　“‘协议’？”沐笙捕捉到这个关键的词，“什么协议？”

　　“‘心源计划’的终极蓝图，并非仅仅是读取或影响意识，”林莫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它最初的目标，是定位并连接到一个被假设存在的、所有人类意识底层的……集体潜意识海。他们称之为‘源海’。”

　　沐笙和秦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比他们之前理解的“意识编程”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

　　“最初的目的是探索，是理解人类意识的起源和连接，”林莫继续道，语速加快，仿佛要将积压已久的秘密倾泻而出，“但‘熵’扭曲了它。他们认为‘源海’充满了原始、混乱、非理性的‘噪音’，是阻碍人类进化的枷锁。他们想要启动的‘最终协议’，是一个……格式化程序。”

　　“格式化？”秦青失声问道。

　　“不是抹杀个体意识，而是……切断个体意识与‘源海’的连接，”林莫的眼神变得空洞，“他们认为，失去了与这混沌根源的联系，人类才能真正被‘理性’主宰，成为可被完美编程的、高效而永恒的物种。但他们不知道，或者不在乎——那连接，可能正是我们情感、创造力、乃至‘自我’意识的真正来源！切断它，人类或许不会死，但会变成……空壳。”

　　沐笙感到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这就是“熵”的最终目的？不是证明人性本恶，而是从根本上“修正”人性，将其改造为符合他们冰冷哲学的造物！

　　“这个‘最终协议’，如何启动？”沐笙追问，声音紧绷。

　　“需要钥匙，”林莫说，“不止一把。四个主要锚点构成的稳定共振场是基础，但还需要一个……承载着特定‘频率’的**意识核心**作为引信。这个核心，必须极度敏感，能够与‘源海’产生深层共鸣，同时又能在特定指令下，完成那‘切断’的最终操作。”

　　他的目光，落在了沐笙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怜悯和决然的情绪。

　　“沐顾问，或者说……沐笙先生。你的‘敏感性’，你在‘天穹’基地与重置后棱镜的交互……这一切，都不是偶然。你，很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在培养的……那个最完美的‘意识核心’。”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沐笙脑海中炸开。

　　他的特殊能力，他与夜澜之间超越生死的连接，他在意识战场中的经历……这一切，难道从一开始就被算计在内？他是“熵”选中的……最终武器？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安装了消音器的枪声打破了寂静！

　　林莫身体猛地一震，胸□□开一团血花。他脸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是解脱般的平静，张了张嘴，似乎想最后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向前倒去。

　　“敌袭！三点钟方向！高处！”外勤队员怒吼着，迅速寻找掩体，举枪还击。

　　黑暗中，数个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武器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对方火力凶猛，战术娴熟，显然是精英！

　　沐笙被秦青一把扑倒，拖到一处倒塌的水泥柱后面。子弹打在掩体上，碎石飞溅。

　　“灭口……他们一直跟着他……”秦青急促地说道，手中的紧凑型冲锋枪已经上膛。

　　沐笙的心脏狂跳，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已然失去生息的林莫。最后的话语，关键的线索，随着他的死亡再次中断。

　　但林莫临死前看向他的眼神，那关于“意识核心”的可怕猜测，如同最深的梦魇，攫住了沐笙。

　　他不是调查者。
　　他可能是……钥匙的一部分。
　　是这场关乎人类存亡的战争中，最关键的、也是最初的目标。

　　战斗在黑暗的地下空间激烈进行。而沐笙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远比枪火更猛烈的风暴。

　　（第六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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