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小树

　　言思筝望着林清弦近在咫尺的眉眼，那眸子里盛着的担忧太过真切，像温水漫过心尖，瞬间冲垮了她先前的沉默。

　　先是一滴泪珠毫无预兆地从眼尾滑落，砸在林清弦的手背上，带着微凉的温度。紧接着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滚落，濡湿了鬓角的碎发。

　　模糊了言思筝的视线，她鼻尖通红呼吸带着明显的哽咽，下意识地抬起手背，想胡乱抹掉脸上的湿意，动作急促又狼狈，像是想把这份失控的脆弱赶紧藏起来。

　　可手背刚抬到半空，就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攥住了。

　　林清弦的手指修长，指腹带着细腻的薄茧，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温柔，恰好扣住了她的手腕。

　　言思筝的动作一顿，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顺着皮肤蔓延开来，驱散了指尖的微凉。她抬眼泪眼朦胧中看见林清弦眉头微蹙，眼底是化不开的心疼，却没有半分催促的意味。

　　“别用手背擦，会疼的。”林清弦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耳边。她没有松开言思筝的手腕，只是微微用力将她的手轻轻拉了下来，按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则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是浅绿色的，边缘绣着细小的茉莉纹样，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她重新蹲稳身子微微前倾，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不显得冒犯。

　　手帕轻轻覆在言思筝的脸颊上，林清弦的动作慢得不像话，她避开了泛红敏感的眼周，指腹隔着柔软的布料，动作轻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琉璃，连带着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此刻脆弱的她。

　　她没有躲开林清弦的触碰，反而下意识地微微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手腕，泪水打湿了林清弦的袖口，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言思筝的眼泪还在断断续续地掉，砸在手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林清弦就耐心地换着手帕的角度，一遍遍地轻轻擦拭，没有说一句“你怎么了”，也没有催她“别哭了”，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偶尔有泪珠滑得快，没等手帕接住，落在了言思筝的手背上，林清弦便会俯身，用指腹轻轻蹭掉，动作自然又温柔。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给林清弦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言思筝能闻到她身上干净的气息，感受到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掌心传来的稳定温度，还有手帕上细腻的触感。周围静得只剩下她自己哽咽的呼吸声，和林清弦偶尔极轻的安抚性的叹息。

　　这种沉默不是尴尬的，而是充满包容的。林清弦的眼神专注而温和落在她脸上，没有探究，没有不耐烦，只有纯粹的陪伴，像是在说“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愿意说的时候”。

　　言思筝的心跳莫名慢了下来，哽咽声渐渐轻了些，泪水也少了许多，只是鼻尖依旧通红，眼眶湿漉漉的。她看着林清弦认真替自己擦眼泪的模样，指尖微微蜷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软又暖。

　　林清弦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带着几分无措的安抚，尾音轻轻上扬，“是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小筝不想说可以不说。”她一边轻声哄着，一边用指腹细细拭去不断涌出的泪水，偶尔指尖蹭到言思筝滚烫的耳垂，两人都下意识顿了顿，林清弦的指尖微微泛红，却没移开只是动作愈发轻柔。

　　“哭久了眼睛会肿的，”林清弦的声音软得像棉花带着安抚的意味，“姐姐在呢。”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言思筝的脸上，眼底的慌乱渐渐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仿佛要将眼前人所有的委屈都轻轻接住。

　　言思筝吸了吸泛红的鼻尖，最后一滴泪珠挂在睫毛上，被林清弦用手帕轻轻拭去后，终于不再有新的泪水涌出。她垂眸盯着自己交握在膝盖上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林清弦掌心的温度，布料上的褶皱被她一遍遍抚平，像是在借着这个动作慢慢收拢那些翻涌的情绪。

　　林清弦已经收回了手帕，却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蹲姿，只是稍稍往后退了退，给了她一点呼吸的空间。浅绿色的手帕被她叠得整整齐齐攥在手心，目光始终落在言思筝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室内静了片刻，只有空调外机的声音和言思筝略显局促的呼吸声。言思筝抬眼，撞进林清弦温和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逼迫，只有纯粹的好奇与担忧，像是在无声地鼓励她。

　　她心里的那点犹豫又冒了出来，言思筝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林清弦时依赖与不安越来越大，而她心里沉甸甸的想法堵在胸口，她还没准备好说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看着林清弦认真等待的模样，她又不想让这份温柔的陪伴落空。言思筝抿了抿下唇，唇瓣还带着哭过的湿润，眼神有些闪躲，最终落在林清弦袖口那道细密的缝线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别扭“林清弦你会迟到的。”

　　“开学报道好像不能和小筝比。”
　　言思筝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服的布料“噢，林清弦还没有开学就让人落下傲慢的标签了，这不好吧。”

　　“傲慢的林清弦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

　　“哎呀，林清弦我真没事，就是……我才回来没两天，你就要去学校了。”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尾音还轻轻颤了一下，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说完她飞快地抬眼瞥了林清弦一下，又立刻低下头，耳根悄悄泛起红晕。其实心里还有好多没说出口的话——

　　她想说自己不想再独处不想看不到林清弦，想立刻长大想去海大；想说林清弦在身边时，她才觉得踏实；想说她舍不得刚熟悉起来的温暖，又怕自己的不舍显得太过矫情；最重要的是她想留在林清弦身边。可这些话绕在舌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只化作了那句最直白、也最容易开口的抱怨。

　　林清弦似乎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微微一怔，眉峰轻轻舒展开来，眼底的担忧淡了些，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言思筝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发顶，小声补充道“就是……觉得挺不凑巧的。”

　　她心里有些懊恼，怎么就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了？可话已出口再收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等着林清弦的回应，脸颊却越来越烫。

　　言思筝的声音越来越小，林清弦听着眼前人这副模样像是在跟自己赌气，又像是在，撒娇？

　　此刻林清弦脑海就两个字：可爱。

　　言思筝怎么会这么可爱。

　　林清弦轻咳两声“新生报到到开学有三天时间，高一开学还有一周，要不要和姐姐一起去看看你高考完要适应的大学？”

　　言思筝闷闷道“什么？”

　　她没听清，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忽然就冒出的新话题？言思筝微微前倾身子，鼻尖微微翕动，眼神里满是探究，生怕错过林清弦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林清弦看着她这副懵懂又认真的模样，笑意更深了些，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柔的弧度。

　　她没有丝毫不耐，反而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我想带你一起去看看那所学校，就我们两个人。”

　　“就……就我们两个？”言思筝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瞳孔微微睁大，眼底的疑惑瞬间被惊讶取代。她怎么也没想到，林清弦会突然提出这样的提议。

　　原本以为接下来就是各自忙碌，各去各的学校，各写各的知识，但此刻就好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言思筝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我什么都没准备。”言思筝的声音里带着点无措，又藏着难以掩饰的雀跃，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随意的睡衣，又转头望向卧室的方向，脑子里飞快地过着“要带什么行李”“要不要查学校周边的攻略”，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林清弦忍不住笑出了声，站起身来，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急，都准备好了。”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能隐约看到购票软件的界面。“高铁票买的是下午一点的，酒店订在了学校附近的民宿，离教学楼和食堂都近，我看评价说环境挺安静的。”

　　言思筝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机上，又抬起来看向林清弦的脸，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林清弦的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藏着几分狡黠，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是这副模样“我查过学校的开放区域，明天可以带你去逛教学楼、图书馆，还有操场旁边的樱花道，听说这个季节刚好能看到早樱。”

　　她顿了顿补充道“行李也不用收拾太多，就住两晚，换洗衣物和常用的东西带几件就行。洗漱用品民宿里有，我还额外带了你的护肤品小样，知道你习惯用自己的。”

　　每一句话都说得细致又妥帖，像是经过了反复考量。言思筝站在原地，看着林清弦从容不迫的模样，听着她一一细数那些早已安排好的细节。

　　言思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任由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眼眶微微发热，却不再是因为林清弦而难过，而是因为林清弦而开心。

　　“那我们下午真的可以一起去？”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确认。

　　林清弦点点头，把手机揣回口袋，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被泪水濡湿的碎发，指尖的触感依旧温柔“当然，我和妈妈言叔叔说好了，就我们两个人。”

　　直到言思筝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垫里，后背陷进熟悉的凹陷，鼻尖萦绕着房间里惯有的栀子花香味，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床头的手机，触到那枚冰凉的金属挂件，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挂件是枚小巧的银杏叶，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是之前在海城大学的文创店买的。当时林清弦拿着它在灯光下晃了晃，笑着说“留个纪念”，然后自然地替她挂在了手机壳上。

　　此刻指尖摩挲着叶片上清晰的纹路，那冰凉的触感真实得不像话，瞬间将她拉回这两天的时光里。

　　她侧过身把手机紧紧攥在手心，银杏叶挂件贴着掌心，传来细微的凉意。明明才刚分开几个小时，却觉得那些画面已经遥远得像一场不真切的梦。

　　所有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可隔壁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声音，没有林清弦，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提醒她一切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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