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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南法的阳光,不是科克沃斯那种透过厚重云层、勉强抵达地面的柔和光晕,而是一种具有物理重量和侵略性的存在。
它蛮横地穿透百叶窗的缝隙,在佩妮的眼皮上投下一片灼热的猩红。
她有些不耐地睁开眼。
首先涌入视野的是色彩,过于饱满、几乎到了嚣张程度的色彩。窗外,地中海的蓝是一种佩妮从未在色卡上见过的、近乎不真实的钴蓝色,它强烈地反射着阳光,像一片流动的金属。
岸边,一排房屋被粉刷成刺眼的雪白,与蔚蓝之间,是一簇簇燃烧般的鲜红天竺葵。这组色彩搭配——钴蓝、雪白、鲜红——像一道生硬的指令,强行写入她的大脑,与她记忆中科克沃斯那片终年不散的、拥有超过五十种灰度层次的温柔雾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佩妮的视觉神经在抗议,她下意识地开始进行数据分析:“海面反射率预估超过65%,白色建筑表面光强度可能损伤视网膜,红色色相过于集中,缺乏过渡……”
佩妮推开窗,试图让室内沉闷的空气流通一下,却被更为复杂的声学信息流淹没了。楼下咖啡馆传来模糊而快速的法语对话,音节黏连,像一首没有明确节奏的歌,瓷杯与碟子碰撞发出清脆却杂乱的脆响。
远处沙滩上,孩子们的尖笑声、球类拍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温热的海风裹挟着复杂的气味涌来——浓烈的咖啡香、空气中甜腻的糕点气味、带着咸腥味的海水、还有不知名香料的芬芳。
这一切共同构成了一种“慵懒”的氛围,一种放弃了精确规划和效率追求的状态。
佩妮关上了窗,将那过量的感官信息隔绝在外,她背靠着墙壁,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环境参数全面异常,视觉刺激过量,听觉信息无序,环境节奏与个人效率周期不匹配。在此环境下,认知功能预计将受到严重干扰,个人效率评估……下降约70%。”
不得不说,佩妮有些想念科克沃斯了。想念那里规整的、可以被测量的灰色,想念那里安静到能听见自己心跳和笔尖划过纸面声音的秩序。
而这片被世人赞颂为度假天堂的蔚蓝海岸,对佩妮高度自律的神经系统而言,不亚于一场狂暴的轰炸。
佩妮坐在客厅里,有些焦躁地敲打着沙发扶手。
“姑娘们!”伊万斯夫人清亮的声音响起,“谁愿意陪我去征服今天的市场?我们需要补充点物资了!”
莉莉像一颗被点燃的小炮弹,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去我去!我要吃那个闪闪发亮的糖!还有最大的冰淇淋!”
伊万斯夫人笑着搂住扑过来的小女儿,目光温柔地落在依旧有些紧绷的大女儿身上。“佩妮,”她走过去,声音放软了些,“妈妈需要你。没有我的‘小智囊’,我肯定又要被那些狡猾的鱼贩骗了。而且,”她顿了顿,用一种分享小秘密的语气说,“莉莉只想着甜食,我们需要一个能保持理智的人,确保我们午餐能吃上正经饭菜,而不是一堆糖果和蛋糕。”
佩妮抬起了头,她看到母亲眼中温和的请求,也看到莉莉在一旁用力点头,眼巴巴地望着她,小手已经习惯性地伸过来拉她的衣角。
佩妮抿了抿嘴,最终选择了妥协,用一种带着点勉为其难的郑重语气说:“好吧,市场采购确实需要合理的规划和预算控制。”
“耶!佩妮最好了!”莉莉欢呼着,整个人挂在了佩妮的手臂上。
踏入早市,声浪和气味依旧。伊万斯夫人自然地走到她另一边,为她隔开了一部分人群,同时将篮子递到她手里。
“拿着,‘财政大臣’兼‘质量总监’。”母亲冲她眨眨眼,“篮子在你手里,我比较有安全感。”
佩妮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她紧紧握住篮子的提手,仿佛握住了权杖。
接下来的场面变得有趣起来。
在鱼摊前,莉莉指着张牙舞爪的龙虾大呼小叫,佩妮则皱着眉头,冷静地分析:“妈妈,根据鳃部颜色和□□清澈度判断,左边这筐的虾更新鲜,虽然单价高5%,但考虑到莉莉正在长身体,需要优质蛋白,投资回报率是合理的。”
伊万斯夫人立刻作出崇拜状:“有道理!听专家的。”然后对鱼贩说,“请给我们来这个。”
鱼贩被这专业架势逗乐,一边称重一边打趣:“小姐,你将来会是个厉害的管家婆。”
佩妮的脸微微泛红,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孩子气的得意。
当莉莉被五光十色的糖果摊吸引得走不动道时,佩妮会严肃地站出来:“莉莉,根据我们出发前制定的《采购原则草案》,糖分摄入量今日已接近上限。而且,这些色素的稳定性存疑,可能对健康不利。”
莉莉立刻撅起嘴,摇晃着伊万斯夫人的手臂求助。
但紧接着,佩妮话锋一转,指向另一个摊位,“那边有家用天然果汁着色的软糖,虽然糖分依然需要控制,但化学添加剂风险较低。如果你答应今天只吃三颗,我可以允许你购买一小袋。”
莉莉立刻眼睛发光,用力点头:“我答应!佩妮你最好啦!”
伊万斯夫人看着大女儿一边皱着眉头分析糖分含量和色素成分,一边却精准地带着妹妹走向那个“被批准”的糖果摊,有些忍俊不禁。
时间接近中午,大采购终于结束,佩妮提着沉甸甸的篮子,里面装的不仅仅是午餐的食材,更是她用自己擅长的方式,为这个家构建起来的秩序与关爱。
阳光依旧炽烈,人声依旧鼎沸,但走在母亲和妹妹中间,佩妮发现,这片混沌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热闹的生机.
午餐的餐桌被摆在了别墅面海的小露台上,海风吹拂着桌布,空气中还残留着阳光炙烤过的气息。
桌上摆着的,几乎是佩妮这位“首席采购官”兼“质量总监”一手主导下的成果:清蒸的牡蛎肥美多汁,肉质饱满弹牙;橄榄油煎制的海鱼外皮金黄酥脆,散发着柠檬和香草的清新气息;而那盘被莉莉虎视眈眈的天然果汁软糖,像宝石一样放在玻璃碗里。
“为我们的‘智慧囊’和‘财政大臣’干杯!”伊万斯先生笑着举起手中的果汁杯,目光温暖地落在佩妮身上,“说真的,宝贝,这鱼是我吃过最鲜嫩的。”
“还有这个瓜!”莉莉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勺麝香瓜塞进嘴里,幸福地眯起眼睛,含糊不清地说,“超级甜!佩妮你怎么知道哪个最甜呀?好厉害!”
伊万斯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给佩妮的盘子里多夹了一块最大的鱼肉。
佩妮坐在那里,接受着家人的赞美。她小口地吃着自己精挑细选来的食物,味蕾确实确认了它们的高品质——牡蛎的鲜甜度、鱼肉的嫩度、瓜果的糖分,都符合甚至超出了她的预期。
佩妮在心里做了一次快速的行动复盘:
采购任务已顺利完成。食材品质经验证符合要求,预算控制有效,莉莉的额外需求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得到了妥善管理。整个过程虽然环境嘈杂,但通过设定明确目标、应用系统性的观察和比较方法,最终实现了高效运作。
这个结论让她感到一种熟悉的、掌控全局的满意。
然而,当她看到莉莉像守护宝藏一样看着那碗软糖,并小心翼翼地计划着“下午吃一颗,晚上再吃一颗”时;当她听到父亲对鱼肉品质由衷的赞叹;当她感受到母亲无声投来的、充满欣慰的目光时——
一种超出原定计划目标的附加价值,清晰地浮现出来。
佩妮意识到,通过理性的规划和高效的行动,她不仅获得了优质的食材,更重要的是——她确保了莉莉不会因为摄入劣质色素而健康受损;她帮助父亲品尝到了真正新鲜的海产;她让母亲从繁琐的采购决策中得到了解脱。
这一切,都遵循着她最信赖的因果逻辑:因为她运用了正确的方法,所以得到了这些积极的结果。
这个发现让佩妮豁然开朗,她之前将“假期”与“效率”对立,是一种狭隘的认知。
效率,不是只能用在学习和研究上。用最高效的方式守护家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具价值的系统优化。
她依然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理解和参与世界,只是现在,她的系统里悄然加入了一个新的高优先级任务:用最有效的方式,守护这份温暖。
南法的午后阳光炽烈,伊万斯一家在沙滩上支起了遮阳伞。
伊万斯夫妇难得享受二人世界,笑着奔向海浪去了。佩妮则留在伞下的躺椅上,享受着书本与相对安静的角落,同时习惯性地用眼角余光关注着不远处正堆着沙子的莉莉。
起初,莉莉还哼着歌,专心致志地构筑着她的小小王国。
但很快,一阵不和谐的嬉笑声传来。几个稍大些的孩子路过,指着莉莉那堆略显歪斜的沙堡,用法语夹杂着蹩脚的英语评论着:“……太丑了……像一坨……”“它马上就要塌啦!”
莉莉的小脸瞬间涨红了,她试图争辩,但语言不通,对方的笑声更让她又气又窘,眼圈微微发红。
她猛地站起身,像只被欺负了的小兽,踩着沙子,噔噔噔地跑回遮阳伞下,一把扑到佩妮身边。
“佩妮!”她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双手手紧紧抱住佩妮的胳膊,“他们……他们嘲笑我的城堡!”
佩妮从书本中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莉莉泛红的眼眶上,然后冷静地扫向远处那几个还在嬉笑的孩子。她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合上书页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一分。
“嘲笑他人的创造,是缺乏逻辑和教养的表现。”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的评价不具备参考价值。”
“可是……”莉莉吸了吸鼻子。
“但是,”佩妮打断了她,站起身来,揉了揉莉莉的小脑袋瓜,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既然他们用‘结构稳定性’作为嘲笑的切入点,那么,我们就在这一点上,进行彻底的修正与超越。”
佩妮牵着莉莉的手,大步走向那片“工地”。
“莉莉,在搭建城堡之前,我们要先要给它打个结实的地基,”佩妮比划着一个大大的圆圈,“挖得宽一点,底要弄平。”
莉莉像个小挖掘机一样开始干活。等坑挖好了,佩妮又找来一块小木板,把坑底仔细拍得结结实实。
接着是调“沙浆”。
“水不能太多,会变成泥汤;也不能太少,那样会散开。”佩妮严格把控着莉莉打来的海水和沙子的比例。
最神奇的是佩妮的“加固秘诀”。她没有急着往上垒墙,而是先教莉莉把湿沙捏成一个个小拱门,像搭桥洞一样藏在城墙里面。“这样就像给城堡穿上了隐形盔甲,力气会顺着拱门散开,墙就更不容易塌了。”
垒墙的时候,佩妮也有独门方法。她让莉莉把最下面垒得宽宽的,然后一层层慢慢变窄,像台阶一样。“你看,”她指着城墙说,“这样上面的重量就被稳稳地托住了,跟我们看到的城堡是一个道理。”
最后,连屋顶都没放过。佩妮教莉莉把捡来的扁平贝壳,像盖瓦片一样整整齐齐地铺在城堡顶上。“这样下雨也不怕了,”她说,“而且看起来特别威风。”
莉莉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委屈,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伟大的“复仇工程”中,成了佩妮最得力的助手。
当那座规模宏大、结构严谨、线条分明、在阳光下如同微型军事要塞的城堡终于落成时,整个沙滩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它不仅仅是“大”,更是以一种称得上的是优雅的姿态屹立在那里,与周围那些“小土堆”形成了降维打击。
刚才那几个嘲笑莉莉的孩子看得目瞪口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莉莉站在城堡旁,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之前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扬眉吐气的兴奋。她不需要再说什么,这座堡垒本身就是最有力的宣言。
佩妮退后几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严谨地点点头:“结构应力分布合理,预期稳定性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然后,她看向妹妹,看到那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莉莉脸上。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擦掉莉莉鼻尖上的沙粒。
“好了,”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柔和,“现在,它是你的王国了。”
对于佩妮而言,用严谨的科学为妹妹构筑起尊严与快乐,是比任何理论推导都更值得投入的实践。
夕阳开始西沉,将蔚蓝的海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橙色。玩累了的莉莉被伊万斯夫妇带回别墅清洗一身的沙粒,喧嚣了一整天的沙滩渐渐归于宁静。佩妮以“想一个人散散步”为由,脱离了家人的行列。
她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来“处理”和“归档”这一整天过于充沛的感官数据和情感信息。
佩妮的脚步几乎是本能地,将她带到了那家位于小镇安静一隅的书店。
推开那扇挂着铃铛的木门,清脆的“叮铃”声仿佛一个切换模式的信号。门外是色彩饱满的度假世界,门内则是弥漫着旧纸与油墨清香的永恒国度。
凉爽、安静,时间在这里仿佛都流淌得更加缓慢,与沙滩上那种无所不在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暖意不同,书店里的空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凉,让佩妮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耳边只剩下极其微弱的、书页被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她自己逐渐平缓下来的心跳。
佩妮穿过一排排书架,径直走向角落。这里的书籍不像门口展示的那些畅销书那样光鲜亮丽,书脊大多显得朴素甚至陈旧,积着薄薄的灰尘,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与亲切。
佩妮的目光掠过那些关于声学、早期物理学、自然哲学和数学史的书籍,指尖在一排排书脊上轻轻滑过。最终,她抽出了一本关于振动理论的厚重大部头。
书皮是深蓝色的布面,已经有些磨损,烫金的字体也有些暗淡了。佩妮小心翼翼地拂去封面的薄尘,就像拂去一整天沾染在心上的外部喧嚣。
在角落那把扶手椅上坐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纸张、油墨和旧木头的独特气味,是她最有效的镇静剂。然后,佩妮翻开了书页,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眼前不再是跳跃的色彩和模糊的人影,而是严谨的数学公式、清晰的几何图示、逻辑严密的论述文字。这些符号和线条,是她大脑的母语,是她构建内心秩序的基石。
在这里,一切都有明确的定义、清晰的推导和必然的结论。没有模棱两可的情感,没有无法量化的感官刺激,只有纯粹、简洁、强大的逻辑之美。
佩妮完全沉浸了进去,外界的一切——海浪声、家人的笑语、甚至时间本身——都被隔绝在这片知识的结界之外。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此刻终于彻底地、松弛了下来。
当佩妮再次抬起头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变成了深蓝,书店里亮起了温暖昏黄的灯光。
她轻轻合上书,感觉自己的内心如同被整理一新的书架,所有纷乱的思绪都已被归位,重新变得井然有序,充满了平和的力量。
夜幕如同柔软的天鹅绒,轻轻覆盖了白日的喧嚣与绚烂。别墅的露台上,只有几盏氛围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与漫天璀璨的星斗相比,显得微不足道。海浪在黑暗中发出规律而舒缓的哗哗声,像世界沉稳的呼吸。
一家人围坐在露台的藤椅上,享受着南法夜晚特有的宁静与惬意。
莉莉蜷在伊万斯夫人身边的椅子上,昏昏欲睡。佩妮安静地坐着,目光放空,似乎还在回味下午在书店那个有序宇宙中的宁静。
这时,伊万斯先生拿着一本封面印着简易星图的小册子,坐到了佩妮身边的椅子上。
他没有看佩妮,而是像自言自语般,对着星空举起了星图,眉头微微皱起,发出了一声恰到好处的、带着困惑的轻叹。
“奇怪了……”
这声低语成功吸引了佩妮的注意,她转过头,看向父亲。
伊万斯先生适时地侧过身,将星图递到佩妮面前,手指点着其中一个星座图案,语气里充满了真诚:“佩妮,你帮我看看,这书上说,这几颗亮星连起来是仙后座,是一个‘W’形……可我对着天空看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它更像一把……被谁坐歪了的勺子?是爸爸的理解哪里出问题了吗?”
佩妮接过星图,目光在纸面和真实的星空之间快速移动,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明亮。
“爸爸,您的类比缺乏精确性。”她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仙后座的主要亮星组成一个非常显著的‘W’或‘M’形,取决于观测季节和时刻。它与你所想的北斗七星在天体坐标和神话体系上均无关联。”
佩妮站起身,走到露台边缘,以便拥有更开阔的视野,然后,她抬起手臂,用指尖作为指针,精准地勾勒着夜空中那些肉眼难以捕捉的连线。
“看,最亮的那颗是王良四,它与王良一、策、阁道三……还有那边那颗稍暗的,阁道二,共同构成了主体的五颗星。它们之间的相对位置和亮度等级是识别的关键。”
“在希腊神话中,这是埃塞俄比亚王后卡西奥帕娅的化身。而根据观测,其中一颗恒星可能存在行星系统……”
此刻的佩妮就像是一位严谨而博学的“小老师”,她用语准确,逻辑清晰,整个人仿佛在星光下散发着自信的光芒。她将自己从书本上学到的、观测中验证的知识,有条不紊地输出。
伊万斯先生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配合地顺着女儿指引的方向望去,发出真诚的赞叹:“哦,原来是这样!”“那颗星的名字真有意思……”
他没有打断,只是作为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和提问者,引导着女儿将她内心的宇宙,与眼前这片浩瀚的星空连接起来。
解说完毕,佩妮心满意足地坐下,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伊万斯先生仰头望着星空,沉默了片刻,然后温和地说:“谢谢你,佩妮。经你这么一讲,这片星空在我眼里,不再是杂乱无章的亮点了。它们有了名字,有了故事,甚至有了物理规律……感觉真奇妙。”
这番话,比任何直接的夸奖都更让佩妮受用。她也抬起头,重新望向无垠的星海,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分析或记录,而是第一次,纯粹地沉浸于这片由秩序、规律和极致理性构成的壮美之中。
星光的璀璨,与地中海的深邃,在此刻达成了和谐的统一。
父亲那句“感觉真奇妙”,悄然在佩妮心中回荡。他欣赏的,不仅仅是她给出的答案,更是她理解世界、阐释世界的那种独特而严谨的方式。这种无声的认可与共鸣,比南法的夜晚更加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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