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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起名
车子汇入车流。
纪书漾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脑子里回放着刚才调解室里赵康年控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那种抽丝剥茧、直指核心、又能在混乱中强行建立秩序的能力,令人羡慕。
手机震了。是纪时泽。
Aaa.哥哥:晚上急诊备班。不用等我。
纪书漾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动了动,最终没回。
他点开邮箱,找到那份冰冷的文件,开始逐字逐句地看。
那些概率数字和医学术语,不再仅仅是抽象的符号。
天不亮,纪书漾就挤进早高峰地铁,西装革履,包里塞着厚厚的卷宗。
赵康年的要求完全不留情面。
一份股权转让协议,纪书漾熬夜抠出七条潜在风险,第二天一早交过去,赵康年只扫了一眼:“风险是死的,人是活的。对方法务总监上个月刚换了人,新来的急于表现,吃硬不吃软。”
“第七条付款期限的弹性条款,可以再压紧点,逼他现场让步。下午谈判,你主盯这条。”
谈判桌上,对方新来的法务果然年轻气盛。
纪书漾按赵康年的授意,在付款期限上寸步不让,措辞强硬又不失法理依据。
几轮交锋,对方额头冒汗,最终在赵康年看似不经意的圆场下,签下了比原计划更有利的付款节点。
走出会议室,赵康年没夸他,只说了句:“下次用词收着点,过刚易折。”
纪书漾松了松领带,后背一层薄汗。
他摸出手机,屏幕干干净净。
纪时泽的头像安安静静躺在置顶,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三天前。
晚上九点,写字楼只剩下零星灯光。
纪书漾对着电脑屏幕,眼睛发涩。
他在改一份物业公司的格式合同,赵康年要求把那些“最终解释权归甲方”之类的霸王条款,用更隐蔽也更难推翻的方式埋进去。
键盘声在寂静里格外响。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不是信息,是来电。“Aaa.哥哥”。
纪书漾几乎是秒接,压低声音:“哥?”
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隐约有推车滚轮声和模糊的广播,纪时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透过听筒传来,沙哑得厉害:“……还在律所?”
“嗯。快了。你刚下台?”纪书漾能想象到他靠在更衣柜上,捏着眉心的样子。
“嗯。一个动脉瘤,位置刁钻,耗了点时间。”纪时泽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换了个手拿电话,背景音安静了些,“胃药……你那边还有没?我办公室那盒吃完了。”
纪书漾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立刻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他备着的一盒纪时泽常用的胃药:“有。你在哪?医院?我送过去?”
“不用。”纪时泽拒绝得很快,“值班室还有半板。就是问问你。”他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含糊,“……吵醒你没?”
“没,正加班呢。”纪书漾捏紧了药盒,“你吃饭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吃了。”声音有点虚。
“纪时泽!”纪书漾的声调忍不住拔高了一点,又立刻压下去,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熟稔,“你又糊弄鬼呢?食堂早关了!值班室泡面都没了吧?”
电话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短促的气音,像是被戳破后的无奈,又像是一声极疲惫的笑。“……嗯。待会儿看看有没有饼干。”
“等着。”纪书漾合上电脑,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和那盒胃药,“别乱动。我十五分钟到。”
深夜的医院走廊。
纪书漾熟门熟路地走到神外值班室门口,门虚掩着。
他推门进去。
纪时泽没穿白大褂,只套了件洗手衣,领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他正仰头靠在简易折叠床上,闭着眼,一只手搭在额头上,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下巴冒出点青色的胡茬。
旁边的桌子上,摊着一本厚重的颅脑解剖图谱,压着一支红蓝铅笔。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眼底的红血丝很明显。
看到纪书漾和他手里的药盒,没说话,只是朝旁边的小桌抬了抬下巴。
纪书漾把药盒放下,又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纸碗,是医院门口24小时粥铺的青菜鸡丝粥。“喏,先垫垫。”
纪时泽撑着坐直了些,接过粥碗。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他拿起勺子,没立刻吃,抬眼看向纪书漾身上笔挺的西装:“这么晚还过来。”
“怕你胃穿孔,明天没人给我哥签字办住院。”纪书漾拖过旁边一把椅子坐下,语气硬邦邦的,眼睛却盯着他拿勺子的手。
纪时泽几不可察地牵了下嘴角,没反驳,低头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动作有些慢,但看得出是真的饿了。
小小的值班室里只有他喝粥的轻微声响。
纪书漾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他微蹙的眉头和眼下浓重的青影,一路往下,落在他握着勺子的手上。
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手背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因为疲惫显得格外清晰。
就是这只手,几个小时前还可能在无影灯下精准地操控着器械,在生死线上搏斗。
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纪时泽放下勺子,碗里的粥少了一半。
“饱了?”纪书漾问。
“嗯。”纪时泽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拿起桌上的胃药,抠出两粒,就着旁边半瓶矿泉水干咽下去。
喉结滚动了一下。
纪书漾看着他吞咽的动作,视线滑过他微凸的喉结,落到敞开的领口下那一小片皮肤上。
一种微妙的、带着温度的静默弥漫开。
“那个动脉瘤……”纪书漾打破沉默,声音放得很轻,“很麻烦?”
“基底动脉尖,位置深,贴着脑干。”纪时泽捏了捏鼻梁,声音依旧沙哑,但似乎缓过来一点,“视野差,操作空间小。剥离的时候,牵拉但凡重一点,血压就往下掉。”
他说得很平淡,但纪书漾能听出那份平静下的惊心动魄。
他沉默着,没说话。
这种时候,任何话都太苍白。
他只是看着纪时泽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松开。
纪时泽似乎也没指望他回应,只是疲惫地靠在折叠床的金属支架上,闭了闭眼。
过了几秒,他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声音很低:“……今天那碗粥,咸淡刚好。”
纪书漾一愣,随即一股莫名的暖意涌上胸口,冲淡了之前的焦躁。
他哼了一声:“废话,我盯着老板放的盐。”
纪时泽没睁眼,嘴角却似乎向上弯了一下,极其细微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律所那边,”他换了个话题,声音依旧带着倦意,“姓赵的,还难为你?”
“算不上难为。”纪书漾身体前倾,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西裤的布料,“就是……要求高。一点马虎眼都不让打。下午跟着他去调解个物业纠纷,那场面乱的……”
他大概讲了讲业委会和物业的混战,讲到赵康年怎么四两拨千斤地把消防问题拎出来镇场子。
纪时泽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直到纪书漾讲完,他才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学着点。他那种人,稳。你差的就是这股稳劲儿。”
“知道了。”纪书漾应着,心里却有点不服气。
他目光扫过纪时泽苍白的脸和疲惫的神情,那点不服气又变成了酸涩。
他哥自己熬得像个鬼,还有心思点评他。
“行了。”纪时泽撑着床沿站起身,动作牵扯到腰背,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我眯会儿,等下可能还有事。你……”他看了一眼纪书漾,“早点回去。”
纪书漾也站起来,没动。
他看着纪时泽走到床边,脱掉脚上的鞋,侧身躺到那张狭窄的折叠床上,背对着他。
洗手衣的布料勾勒出他清瘦的肩胛骨线条。
空气里弥漫着沉默。
纪书漾在原地站了几秒,走到床边。
折叠床很矮,他蹲下身,视线几乎与床上的人平行。
“哥,”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犹豫,手指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纪时泽搭在床沿的手背,“胃……还疼不疼?”
纪时泽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他没回头,也没抽回手,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药吃了,好点了。”
他的手指微凉,纪书漾的指尖却像被那点温度烫了一下。
他收回手,蜷了蜷手指,没再碰他。
“那我走了。”纪书漾站起身,声音有点闷。
“嗯。”纪时泽的声音从枕头里传来,闷闷的,“路上慢点。”
纪书漾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又回头看了一眼。
折叠床上的人蜷着身体,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单薄又疲惫。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带上。
走廊的冷风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七分。
他点开和纪时泽的对话框,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什么也没发,锁上屏幕,把手机塞回裤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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