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同学的逆鳞

　　这个季节的下午格外漫长，走廊外的树干上趴了两只蝉，正不要命地嘶叫。
　　李明正在讲数学的最后一个章节，接下来将是日复一日的复习考试。
　　这个章节班上所有人都提前学过，虽然李明讲的很起劲，依然倒了一大片。柴邵趴在桌上打盹，听着周围的一切，感受着秦删在身边看书的动静，浑身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只想吹着风，就那么久久地趴着，直到睡着。

　　可是他有一个叫姚君子的兄弟。

　　捱不了枯燥几分钟，姚君子就抓耳挠腮起来。要么低头捣鼓桌肚，要么写十几张小纸条乱传。当然，无一例外，都被捡到的同学扔回来。
　　听着教学楼外绿茵场上分不清是高一还是高二的班级正在上体育课，哨子吹得震天响，姚君子更加按耐不住内心的向往，于是心生一计，转身把柴邵摇醒。

　　“柴邵，你无聊吗？”
　　柴邵眯着眼：“干吗。”
　　“咱俩找刺激去。”
　　“你睁大眼睛看看，还在上课。”
　　姚君子突然坏笑：“谁说咱俩不是出去上课？”
　　“……”

　　绿茵场跑道外的树丛动了一下。
　　柴邵忍住想揍人的拳头，低声说：“千方百计溜出来找的刺激就是在这偷看其他班上体育课？你脑子被猪啃了？”
　　“非也非也。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是转班生。”
　　“......”

　　操场上游荡的体育老师似乎有些呆板，步子缓慢，学生跑圈时走了起来也没管，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柴邵和姚君子看准时机，混进了跑道跑了起来。
　　俩人深知如果不想被发现，就得先打入内部。于是仗着体育老师懒得注意这边，挺直腰杆跑了起来，拍拍离得近的男生，男生回头一看也不认识他们，立刻往边上跑远了些。

　　姚君子“啧”了一声，挨过去：“兄弟，别紧张。你懂的，天热脾气燥，不想待在教室，出来玩玩儿，帮个忙，待会儿你们老师要是问，就说我俩是转班生，刚从班主任那里报道回来。”
　　男生思考了一会儿，回头看看跑得漫不经心的柴邵。
　　姚君子接着问：“你们是高几的？”
　　“高一。”
　　“原来是高一啊，我说怎么全是陌生面孔。”姚君子露出了社交标准笑容：“兄弟，记住啊。”
　　男生连连点头，加快速度跑开了。

　　没成想这兄弟挺自觉，往前跑开后，遇上的每一个同学都告诉了这件事，姚君子和柴邵并肩小跑，看前面的那些人都挺乐意帮忙的，心下便乐开了花。
　　开学这么久以来，自己班的体育课没上几节，倒是在别的班上起来了。
　　想想也好笑。

　　夏农会结束后某次体育课，覃渭渊又谎称体育老师痔疮犯了，姚君子口无遮拦，说体育老师亲口告诉他他的痔疮已经好了，给刚到教室门口的体育老师脸都说绿了，然后大喊：“没脸见人了！我要找校长给我换一个班教！”
　　然后就真的说到做到。
　　体育老师在新任教的班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不仅每节课都上，学生们还老是动不动对他放彩虹屁，导致体育老师持宠而娇，每次路过他们班门口都努力翘起健康的屁股大摇大摆走开。

　　想到这柴邵笑了出来。
　　只听跑道对面吹了一声拖沓的口哨。几个人稀稀疏疏地站在那，跑道上正在跑的，走的，分散的学生顿时像铁块一样被吸铁石吸过去。
　　姚君子低头耳语：“倒时候一口咬定我们是转班生。”
　　“知道。你说了一百遍了。”
　　若无其事地走进队伍，他们站在了最后一排，一切看上去都很合理。

　　但体育老师检查的时候还是发现了端倪，站在最前方抬头仰望了十秒钟，诧异地说：“你俩哪班的？”
　　姚君子放低语气，无辜地说：“就是本班的…”
　　柴邵紧抿着唇，打死不发出一声。
　　体育老师转身一脸怀疑，转身去取点名册，姚君子一慌，气声道：“好兄弟们，帮个忙。”
　　全班都回头盯着他们。

　　柴邵面前的女生转过身，愣了愣，脱口而出：“是你…”
　　柴邵垂眸，见眼前的女孩面熟得很，想了想，这不是新生入学那天他当志愿者帮忙带路的女孩吗。
　　“这么巧啊，你在这班。”
　　“是很巧。但是你怎么会…”
　　柴邵头顶的发丝在阳光下像是金色，衬得五官更加精致三分，他笑笑，语气温柔：
　　“没什么好惊讶的。”
　　女孩的嘴张成了o型，却没出声。

　　体育老师二话没说便开始点名，刚刚和柴邵说话的女生紧急开口：“老师！”
　　“怎么了？”
　　“他们两个刚转来我们班，我们班主任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是吗，刚才怎么不早说？”

　　偏偏这个时候班上忽然异口同声地帮他们说起话，叽叽喳喳乱七八糟的声音终于让体育老师不耐烦，他比着“停”的动作：
　　“闭嘴，我知道了。既然是那就是嘛，没必要重复那么多遍。”

　　于是柴邵和姚君子终于在开学以来，尽情地上了一节体育课。

　　解散的时候，姚君子四肢大张躺在草地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你说李明是不是发现咱俩跑了。”
　　柴邵揩了把汗：“你现在担心恐怕晚了。”
　　“发现就发现，不过罚做几道难题，求求秦删就行了。
　　“……”
　　“哎，突然在想，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比这里好多了。”
　　“为什么？”
　　“外面的世界一定比在学校自由，一定是。可以不用考试，可以尽情打游戏，可以到处玩儿。”
　　“你别说了，李明真会把我们送回家。”
　　姚君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还是算了，我妈会揍死我。”
　　柴邵沉默片刻，别扭地开口：“对了，你房间里秦删的照片拆了吗。”
　　“没有，我上次回去都忘了。”
　　“不行，拆掉！”柴邵突然变得急躁。
　　姚君子很是吃惊：“干嘛反应这么大，你和秦删又势不两立了？”
　　“没有。就，就是，你把人家照片挂在房间，不太好，跟什么似的。还是拆掉为好。”
　　“之前你不是还说他长得帅，挂着也挺好么，怎么现在要我拆。”姚君子狐疑地撑起上半身。
　　“那你不是说天天看到他都有阴影了，作为你的朋友，我自然想帮你排忧解难。”
　　“哎哟喂，你的排忧解难我不敢承受。不过你说得也对，我才不愿意天天都看到他那张可恶的脸。”
　　“可恶？”
　　“没错，可恶，也可以说过分。成绩好得太可恶，脸也长得那么过分！”
　　柴邵偷偷放松下来，心底暗暗开心。
　　姚君子滔滔不绝：“回去我就要把他的照片都拆了，通通扔到垃圾回收场！但……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对，确实过分。但你也是迫不得已。”柴邵坏心眼地咳一声，一口感叹语气：“我看，扔照片这件坏事还是我来做吧。”
　　姚君子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朝他肩膀打了一拳：“兄弟，你越来越讲义气了！”

　　正说着话，刚才的女孩走过来打了句招呼。
　　柴邵冲她笑笑。
　　女孩子乖乖的长相，说话很有礼貌，双手背在身后：“我想邀请你和我去旁边说说话。”

　　校园墙角，桂花树下。树没开花，枝叶稀疏。
　　柴邵恍惚想起自己在这淋过一次桂花雨，秦删弹掉他额头沾上的桂花粒。

　　女孩大大方方的，刚到地方就开门见山，双手递出一份粉红色信封，“我喜欢你。”
　　柴邵显然比上一次被表白时的接受能力高多了，淡定地摆摆手，脸上保持微笑：“谢谢你喜欢我，但我对你没有喜欢回去的想法。”
　　“在一起就喜欢了，我很有趣的。”
　　“真抱歉。不行。”
　　“你有喜欢的人了？”
　　柴邵的心墙被这句话凿出一个口子，他自己也没想清楚一些事，只好沉默着。
　　女孩耸耸肩，面上没有难过的神色：“好吧，看你这样，百分百是有喜欢的人了，虽然有点羡慕那个人，但我不夺人所爱。”
　　不知因为哪句话，柴邵怔住了，眼神倏然变得柔和。
　　过了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你很正直。”
　　“柴邵学长。”
　　“嗯？”
　　柴邵脑子一闪，讪笑：“我不是秦删么。也不是，我不是说我叫秦删吗。”
　　“上星期你的演讲，全校都知道你叫柴邵了。我也算刚知道。”
　　“也对。”柴邵觉得舒服多了，果然自己的名字最好，又双手把情书还回去：“见第一面没告诉你真名很抱歉。谢谢你写了这个，但它依旧是你的。”
　　“不。”女孩手指抵着信封推回去：“别还我，帮我拿给你们班秦删。我也喜欢他。”
　　“？”
　　“干嘛一副看到鬼的表情，你们长得一个比一个帅，被人喜欢也很正常。你以为同时喜欢你俩的只有我吗。”
　　“……”
　　“你们很多男生都这样，只要情窦初开，就会情窦万开，开个不停，我这算不上什么。”
　　“你这么乖，别跟他们学坏。”
　　女孩听到夸赞有些不知所措：“啊…我…乖吗。”
　　柴邵面上微笑，语气冷冷：“妹妹，你很乖，但很不诚实。”
　　“我很诚实，是刚刚的话你不相信吗还是…”
　　“你刚刚说，你不夺人所爱。”

　　阳光下的少年露出了俏皮的笑意，说着晃了晃指尖夹着的情书，弯腰塞进了女孩的校服口袋，不让她有再次给他第一次机会。

　　女孩抬头看着他，不经意又生出一丝着迷：“嗯，对啊，我现在已经…已经…可能不喜欢你了。”
　　柴邵笑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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