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

　　他太熟悉这种表情了——二十年前，他在世锦赛被16岁的韩国天才横扫后，也是这么盯着自己发抖的手。
　　酒店天台，夏落找到了抽烟的江凛。
　　"你爸来电话了？"
　　夏落问。他知道江凛家里一直不太赞成他打职业。
　　江凛吐了个烟圈："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继承家业。
　　"他把烟摁灭，"你呢？"
　　夏落望着远处陆家嘴的霓虹："网吧老板说，32号机还给我留着。"
　　他们沉默地听着黄浦江的汽笛声。
　　三年前，夏落就是蹲在网吧32号机前，看着屏幕里的江凛拿下第一个世界冠军。
　　第二天训练室，陈教练把比赛录像0.5倍速播放。
　　"看这里。"
　　他指着流星那个诡异的Z字抖动，"这招夏落三年前常用。"
　　画面切到林曜被单杀的场景："你以为他要撤退，其实他在算你技能CD。"
　　教练敲敲白板，"你们太像'职业选手'了，而他们......"
　　"是在用命玩游戏。"夏落轻声接话。
　　一个月后的表演赛，Ace再次遇上新星战队。
　　当夏落用对方最擅长的Z字抖动反杀流星时，观众席炸了。
　　解说员声嘶力竭："教学局！这是老将的复仇！"
　　赛后采访，叶蓁抢过话筒："电竞没有新老，只有强弱——"她突然转身指向队友，"但是我们，还能再战十年！"
　　镜头扫到休息室，陈教练偷偷抹了下眼睛。
　　二十年前，他选择退役；而今天，他的孩子们选择了浴火重生。
　　陈教练站在天台上，风从指缝间穿过，像握不住的旧时光。
　　他记得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不染发，不留长指甲，穿最普通的队服，却总被镜头第一个找到。
　　那时候他有个很响亮的ID，每次出场，观众席都会掀起一阵山呼海啸。
　　他赢过很多比赛，有些场馆的欢呼声大得能震碎玻璃，有些奖杯重得需要双手才能捧起。
　　人们说他开创了一个时代，说他的操作会被写进教科书。
　　后来是怎么结束的？陈教练吐出一口烟，看它在夜色里散开。
　　好像是从某个不起眼的比赛开始，他的手速慢了0.3秒，一个本该躲开的技能结结实实砸在角色身上。
　　再后来，那些曾经被他碾压的新人，一个个从他手中夺走了胜利。
　　最狼狈的一场，他被一个刚出道的小孩用自己最擅长的英雄击败，赛后那孩子说："我是看着您的比赛长大的。"
　　退役那天，他把键盘送给了俱乐部保洁阿姨的儿子。
　　那孩子眼睛亮晶晶地问："您以后还打吗？"
　　他摇摇头，走出大门时才发现下雨了，没带伞。
　　楼下训练室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陈教练低头看去，夏落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醒目，江凛正在他身后调整设备。
　　这群孩子今天刚输给一支平均年龄小不少的新队，现在居然又练起来了。
　　烟灰掉在袖口，烫出一个小洞。
　　陈教练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带队时说过的话："电竞这行，最不值钱的就是昔日的荣光。"
　　风吹散了最后一点烟味，他转身下楼。
　　经过走廊时，玻璃窗映出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和墙上海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隔着二十年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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