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改我恶女人设!

作者:糯米花生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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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魔域深夜,万籁俱寂。
      难以入眠的,不止肆景。

      刘子庸居所,玄影闪现,与晦暗不明的夜色悄然相融。

      褚洛白立于室外,视线透过门扉,望向已然沉睡的刘子庸,指尖萦绕起幽光,探入对方眉心。

      刘喜璋是他为刘子庸寻的“种子”,然这种子仅是埋入土壤还不足以萌芽,需加外力,方能撬开外壳,顺利生长。

      他要编织一个梦,唤醒刘子庸或遗忘或忽略的本心。

      意识沉浮流转,梦境变幻,刘子庸来至一陌生书房内。
      檀香袅袅,一身着素衣的女子背对着他,坐于案前,正专注地翻阅着书册。
      阳光透过窗棂,为她周身镀上暖光。

      即便未看到她的脸,刘子庸也从其颈后的红痣认出了这女子是何人。

      大概是白日受刘喜璋一口一个“母妃”的影响,他才梦到了她。

      这眼前的女子,便那是他的母妃。

      他也习惯称她为“母妃”。她本就该是宫中坐享荣华富贵的娘娘。
      可她不喜他这么叫,在她三令五申下,他勉强才改口唤她“娘”。

      刘子庸踱至她身前,未曾想,看到脸后,反倒有些难认了。

      母妃比印象中要年轻许多,眉眼未被生活刻上疲惫,衣着也没那么破旧。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他听她声音清婉地念道,随后低头,抚向微微隆起的小腹。

      “择乎中庸,得一善。娘便唤你‘子庸’,可好?”
      她喃喃自语,仿佛腹中胎儿真能听见她说话。

      那时的他尚未成形,岂能听见?
      若能听见,他定会厉声拒绝!

      他深知这名字的涵义,是望他安分守己,以庸人之态示弱,换取卑微苟全。
      可所谓“中庸”在他眼中,不过是强者用以束缚弱者野心的枷锁!
      同是皇室血脉,凭什么他只能庸碌无为?仅因他那不堪的出身?

      他不服!
      他不要圆融,他偏要生出棱角,长出利爪,争上一争!
      “率性之谓道”同出自《中庸》,而他刘子庸的本性,便是绝不认命!

      他想愤怒地驳斥,可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他出生前就被决定了的事情,容不得他拒绝。

      刘子庸无力闭目,再睁开时,场景倏变,他看见了一个瘦小的男童。

      衣衫褴褛,脸上粘着尘土,挂着淤青。
      那是小时候的他。

      自他有记忆以来,便流落于宫外,与母妃栖于一破旧茅屋内相依为命。邻里孩童不知他身份,把他当外乡人欺负,那身伤便是这么来的。

      他不明白母妃为何要离开皇宫。
      即便是罪奴之身,可既得了那老头宠幸,又允她诞下龙嗣,总归是存着几分情的。她大可留在宫中,与那些妃嫔努力周旋。待他长大,亦能帮她出谋划策,重获圣心。

      可她遵循着那窝囊的中庸之道,怯懦地选择了逃离。

      刘子庸审视着年幼的自己。
      这大约是几岁的光景?
      见其左手虎口处有道新鲜的抓痕,瞬间明白,是五岁那年。
      他与玄离,便是那时相识的。

      “你手怎么了?!”母妃惊惶地抓起他血流不止的手。

      此时的她褪尽了书房中的宁静温婉,已然成为了他印象中的样子。

      “没事。”
      他抽回手,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捧出只黑色奶猫:“娘,我们收养它,好不好?”

      当时玄离遭十二属相驱逐,逃至此处。邻里孩童嫌黑猫晦气,捉住便要处死,是他拼了命才将其救下。虎口上的那道疤,是玄离受惊之下,误伤了他。

      “你这手就是被它挠的吧?”娘亲严厉质问。

      他将玄离抱得更紧了些。
      他们皆是被家族唾弃的存在,同病相怜,理当相依为命。

      “娘,”他避开问题,固执重申,“我们收…”

      “不行!”母妃亲斩钉截铁,“光养活你就够不容易的了,我哪儿还有余力再多养个畜牲?!”
      她端详他满身的伤,又挑出了个他的错处:“又打架了?”

      为何每次打架,她总一味责怪他?
      被打了就应还手!

      他紧抿着唇,倔强地别开了头。

      “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凡事皆有时,万事皆有度。”

      “知道就好!去,面壁思过!”

      彼时年幼,他对这话的理解,仅限于背诵与服从。

      凡事皆有时,万事皆有度。

      他的忍让,早已超了该有的“度”!
      他抓住一切机遇,想方设法攀上至高之位,又何以不能是他自己创造的“时”?!

      梦境与现实交织,刘子庸自愤懑中转醒。

      他习惯性地抚向左手虎口,攥紧拳头。
      好不容易,他接住了好运,属于他的“时”,终要到了!

      刘子庸收拾了下,来到花圃,远远地就瞧见刘喜璋蹲那儿,苦着脸,拨弄着空地的泥块。

      听到声响,她抬头,强打起精神,喊他:“玉叔叔~”

      “你这强颜欢笑的戏码,实在拙劣。”刘子庸讽刺道:“你那快乐解郁操不管用了?”

      “才不是!”
      刘喜璋急声反驳,但小脸还是垮了下来:“我就是想母后和嬷嬷了…昨夜肆景姐姐送了个娃娃给我,可那娃娃今早就不见了。弟弟出生后,母后也送过个给我,让它代替她陪我睡觉…早知道,把它一起带来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眼圈也悄悄红了。

      怕她哭闹起来,自己会被肆景追责,刘子庸板起脸命令道:“不准哭。”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刘喜璋再也抑制不住悲伤,两眼瞬间蓄满了水光。

      “我说不准哭!”刘子庸嚷道。

      孩子哪经得起这样吼?

      眼看着刘喜璋嘴角往下一撇,马上就要“哇”出来,刘子庸赶忙道:“我给你买!娃娃!”

      刘喜璋歪过小脸,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看向他:“真的?”

      刘子庸深吸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

      当日未时,刘子庸以要给刘喜璋购置物件为由,向肆景申请前往人界市集,还特邀她同行。

      肆景好奇他意欲何为,遂欣然答应。她知道在自己在人界名声,于是幻颜改变了真容。

      果不其然,刚入市集,便见城墙、告示栏、甚至摊铺的棚柱上,皆贴满了她的画像。

      她绑架刘喜璋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民间对她的憎恶再攀新高。

      一群顽童正拿着木炭,在她画像上胡乱涂鸦,口中还编排着她吃小孩的事迹。

      刘子庸冷眼旁观,适时低语道:“妖王稳坐草心斋,而尊上你却要背负这万世骂名,真是不公呐。”

      原来他邀她来这儿,就是为了让她亲睹这景象,好煽风点火,继续离间她与妖王。

      “随他们去吧,”肆景顺着他心意道,“反正妖王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刘子庸眼底精光一闪,压下嘴角:“尊上是想好如何对付妖王了?”

      “三日后,本尊会依言放了刘喜璋。而妖王,会在众目睽睽下,当着人皇的面手刃其女,然后替本尊死于清徽的佛尘之下。”

      “你…”刘子庸声音微凝,“要杀了刘喜璋?”

      “怎么,舍不得?”肆景侧眸,意味深长地打量他,“可是与她处出感情了?”

      刘子庸敛起心神,平静道:“尊上多虑了。”

      就在这时,一男童猛地从人群中冲出,用力推开那几个正在涂鸦的顽童,张开双臂,护在了肆景画像前。

      肆景认出了他。
      是那个把书箱扔上屋顶,求她带他逃学的捣蛋鬼。

      “许少(shǎo)知?”领头的矮胖男童上前一步,“夫子不是留你堂了吗?怎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是少(shào)知,不是?少(shǎo)知!”许少知大声纠正道。

      一旁的女童尖声道:“你看他书箱都没背,肯定又是趁夫子不注意逃出来的!”

      “我劝你赶紧回去,”矮胖男童威胁道,“不然我就去告诉你爹娘,说你又逃学在外,惹事生非!”

      “告就告,挨顿打而已,我才不怕!”许少知毫不退缩,“你们!不准再乱画了!”

      “你看清楚了,这是魔头的画像!那魔头坏事做尽,人人得而诛之!”矮胖男童推了许少知一把,“你少多管闲事!”

      “不许胡说!”许少知小脸气得通红,“肆景姐姐她…她即便是魔,也是好魔!”

      “魔哪儿有好的!”女童反驳道,“我爹娘说,她绑架公主还吃小孩,恶贯满盈!世间的坏事,都是她干的!”

      “都是她干的?”许少知握紧拳头,“你们有谁亲眼看见了?!有吗?!”

      “我…”顽童们一时语塞。

      “别跟他吵了。”女童撇撇嘴,“我看他是被魔邪迷了心窍,脑子都不清醒了!少(shǎo)知少知,真是人如其名,知之甚少,大脑空空!”

      顽童们笑作一团。

      “走!我们去云阙宗告发他!”

      矮胖男童一扬手,领着队伍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空地上只剩下许少知一人,对着那面目全非的画像。

      他从袖中掏出块帕子,想擦掉那些污迹。可炭笔深嵌纸纹,越擦,反晕染得越开,肆景整张脸都糊成了一团。

      看着许少知无措的样子,肆景无奈扶额。

      这孩子,但凡有些常识,也不至于拿帕子抹炭笔啊!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般维护她,倒是出人意料。
      仅两面之缘,就认定了她是好魔。心思这般单纯,怪不得受人欺负。

      那些小歪瓜裂枣们说要告去云阙宗?
      清徽虽行事毛躁,但应不会真派人抓他。
      不对,他不会,不代表他下面的人不会。
      若是其下弟子皆同那佛尘道士一样,许少知就要遭罪了。
      不行,她得嘱咐清徽两句,免得…

      “尊上。”
      刘子庸幽幽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认识那个孩子?”

      “不认识。”肆景收回目光,“许是妖王帮过他,他将我错认成了她。”
      她转身欲离,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想给刘喜璋买什么?”

      “尊上昨夜给她变了个娃娃,可惜是凭空凝形,未能维系至今日。我见她郁郁寡欢,便想给她买个新的。”

      不管是口硬心软,还是事先备好的说辞,这个刘子庸或多或少,还是对刘喜璋上心了。

      肆景轻笑:“你倒是…有心了。”

      -

      应付完刘子庸,肆景独自去了趟九霄。
      要事办完,刚踏出天门,便见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于云雾间悠然显现。

      褚洛白又来查岗了。

      “见你与刘子庸出去许久未归,我心下难安,便寻来了。”他收起锁位仪解释道,嘴唇微动,似还有话要说。

      肆景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没问,更懒得去猜。
      她不想再为他费心了。

      “以刘子庸的道行,纵有几分心机,也害不了本尊。”她不咸不淡道。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魔族。

      天界一日,余界一年。
      肆景未时末去的九霄,不过待了一两个时辰,地界已是次日丑时。她本打算补个觉,转身却见褚洛白并无告退的打算。

      她不动声色,静待他主动开口。

      沉寂蔓延。

      最终,他还是未忍住,将盘桓于心的问题问了出来:“为何去九霄?”

      “我也不知道。”肆景耸耸肩,说出了刚编排好的谎言:“可能是想他了,所以不知不觉间,就到了那儿。”

      “见…谁?”

      明知故问。
      他执意要问个明白,她也有办法让他无法追问下去。

      “见那个神格无瑕,纤尘不染的洛白上神啊。你的阿景还未搞清楚状况,又将他当作了你。不过你放心,我未见着他。”

      褚洛白下颌紧收,指节捏得泛白。

      “生气了?”肆景笑盈盈地凑近他,“你这是生阿景的气,还是我的?”

      “我未生气。”褚洛白垂眸,“我知道,这非你本意。”

      “是吗?”肆景挑眉,“没想到你这般大肚。可惜了,本还打算哄哄你的。”

      “你准备…怎么哄?”褚洛白抬眸,眼底有微光掠过。

      “这么哄。”

      肆景抓住他的衣襟,迫使他弯下腰,而后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她轻柔吮吸着他的唇,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试图瓦解他的疑虑与猜忌。

      这招,颇为奏效。

      罢了,想见就见吧。
      褚洛白阖眼。
      只要她会回到他身边便好。

      他放纵自己沉入她赠予的温存中,反客为主,本能地索取更多。他需要更多的证明,好让自己的退让合情合理。

      肆景接纳着他,回应着他,灼热的气息紧密交缠,仿佛要将彼此都燃烧殆尽。

      就在温度节节攀升,即将吞没理智之际——
      倏地,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没有情动,没有爱,甚至没有戏谑与恨。

      净澈的眸光倒映出他的沉醉,她如观摩器物般,审视着他。

      随后,她漠然移开了视线,目光飘忽,不知落向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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