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丢在下雨天

　　在卫生间吐过一次的感觉并不好受，午饭吃得少，晚饭还没吃，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吐的眼泪糊了一脸，吐的浑身发冷，坐在地面上才渐渐有了实感。

　　站在酒店楼下的时候雨已经不下了，可耳边总会回荡着雨声哗哗作响。

　　最后一点绚烂的粉紫色终被漆黑一口吞噬。

　　烤冷面早已凉透，被他亲手送进垃圾桶。

　　雨虽然不下了，但风还在不停飞舞，吹过酸涩的眼睛，眼眶一下子变得湿润，他抬头看向月亮，心里这一刻想到的是妈妈。

　　如果这时候可以抱一抱余孟芸，或许能解开许多心结，可惜他不记得母亲怀抱的温度，只能记得温热的手在他掌心慢慢失去温度，再想去摸一摸她的手，也早已恍如隔世。

　　手机忽然嗡嗡作响，唤回他枯草似的思绪，他拿起带着裂纹的手机，上面的联系人是娄叙言。

　　按下接听，听筒那头的声音带着急促：“我看外面下雨了，怎么还没回来啊？我去接你吧。”

　　他听着，鼻尖泛酸：“别来了，我在路上遇到一个老奶奶摔倒，我送她去医院了。”

　　“啊……做好人好事了啊，我们小许哥哥这么棒。”

　　眼角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热乎乎的，原来是泪啊。

　　他抬手擦掉，说：“好了，我要往回走了。“

　　“好，给你做蛋炒饭行不行？”

　　“行……”他怕自己再说一句就要藏不住颤抖的声线。

　　挂掉电话，他注意到手机上的时候才七点四十。

　　从他下班到现在才过去四十分钟。

　　回去的时候周祈星还在玩那份拼图，小小的一团缩在那，听到门开关声，他抬起头，亮亮的眼睛朝他看过来。

　　娄叙言从厨房探出头，手上拿着木制铲子，抽烟机充当背景音似的嗡嗡作响。

　　“我刚盛出来，快洗洗手坐下吃饭。”

　　许庭臻乖乖去洗手，温热的水从手上滑过，没有留下温度。

　　炒饭摆在他面前，凳子是拉开等他坐下的，筷子温水一应俱全。

　　他挖了一勺塞进嘴里，热气腾腾的，好香。

　　连吃几口，那些散落的精神气才回到身体里。

　　娄叙言随手拉来一个凳子，反着坐在他身边，手臂搭在椅背上。许庭臻嘴角沾了米粒，被他随手拨下来。

　　他刚洗过手，指尖的湿润在许庭臻脸上留下点水印。

　　“小许哥哥做好人好事的细节能不能跟我说说？”他下巴垫在手臂上，歪着头看许庭臻一口一口吃饭，吃的脸颊一鼓一鼓。

　　许庭臻嚼着米粒，含糊地说：“……也没什么，就是看她年纪大了，想着帮个忙。“

　　“今天……”许庭臻咽下米饭，话到嘴头，看见那双玻璃珠般通透的眼睛又不忍开口了。

　　“嗯？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早点睡吧，搬箱子有点累。”许庭臻站起身去厨房把碗刷了，想赶紧逃离那道视线的所及之处。

　　深夜该是睡觉的好时间，一直侧身装睡的许庭臻睁开了眼睛，肌肉已经僵硬的发酸，稍微动动都会浑身疼痛，他忍着痛稍稍换了个姿势。

　　床垫凹陷，发出细微的声响。

　　娄叙言睡眠浅，更何况他们在同一张床上，一点动静都瞒不过他。

　　一条手臂轻轻搭在他腰间，额头抵在许庭臻颈后。熟悉的温度让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外面的暑气被窗户隔绝在外，冷气在房间里流淌，两个人抱在一起也不会热。

　　娄叙言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抖。

　　不对，不是他，是他抱着的人在发抖。

　　“是不是太冷了，我把温度调高一点吧。”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带着还没清醒的沙哑。

　　他支起身要去够写字台上的遥控器，就在指头碰到遥控器的瞬间，许庭臻忽然转过身来，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肩。

　　遥控器在空中翻个身，掉到了床下的软垫上，发出闷重一声。

　　许庭臻的脸颊贴在他背上，就这么静静抱着他，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任凭空气想要在他们之间流动也无能为力。

　　娄叙言覆上许庭臻抱住他肩膀的手，是冰冷的，好像刚刚用冷水洗过手，由内而外的冒着寒气。

　　娄叙言这下彻底不困了。

　　“许庭臻，”他要转过身来，许庭臻就是不放手，也不让他转，“告诉我你怎么了，从你回来我就觉得你不对劲。”

　　许庭臻抱得更紧了，又在他再次开口前松了力道，慢慢直起身坐着。

　　“我做噩梦了，睡不着。”他垂下头，声音像是从他嘴里滚了好几圈才吐露出来。

　　“跟我说说梦见什么了？”

　　“很混乱，记不住了。”他情绪很空洞，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娄叙言知道他不想说，所以没有强求，他抱着许庭臻躺下来，许庭臻就顺势靠在他怀里，少年人，尤其是男人可能不会很喜欢这种腻乎的拥抱，觉得太黏人之类的。

　　许庭臻却很喜欢，听着胸腔下的心跳平稳有力，他紧绷的精神和身体一齐慢慢松懈下来。

　　”睡吧，”娄叙言下巴抵在他头顶，小声说，“我抱着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在寒冷的地方找一块热源是人生来就有的本能，娄叙言感受着怀里人的依赖，睡意渐渐上头，他护住这份温暖，进入了梦乡。

　　这两天许庭臻只出去过一次，买了好多水果蔬菜回来，娄叙言问他不上班了吗，他笑着说想休息两天。

　　格子玻璃将夕阳分成块，不管方的圆的菱形的都往屋子里投。

　　宋睿羽打来视频通话的时候两人都正在研究晚上要做的菜，点了接听就看见他的脸都怼到了镜头上。

　　许庭臻帮他把手机立在碗边，低头继续洗菜。

　　宋睿羽早就知道他俩住在一起的事，看到他们一起在厨房忙活没有吃惊。画面温馨有生活气息，就是以直男的角度看吧……还是有点不对劲的，太亲密了吧，像……像夫妻？

　　“我靠……“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见电话那边迟迟不出声，娄叙言看过去，发现这人是在盯着屏幕，但眼睛不再聚焦，明显脑子不在这。

　　“喂，打电话有什么事？“

　　宋睿羽啊了一声，骤然清醒，他咳了一声说：“害，也没啥事，就是听我同学说今天晚上有流星，让你们也看看啊，不都说对着流星许愿特别灵。”

　　“几点能看到啊？”许庭臻闻言凑了过来，湿漉漉的手还在滴水。

　　娄叙言很自然地把毛巾拿过来让他擦手。

　　“给个具体时间。”

　　镜头里的宋睿羽蹙起眉，凑近了细看，他俩什么时候挨得那么近了，自己错过哪个细节了？

　　“呃……八九点左右吧。”他心不在焉的说。

　　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在两人之间游移，他觉得自己需要干点别的给自己洗洗脑子，不然总容易乱想。

　　“我先挂了啊，我爸催我吃饭了！”他匆匆挂断，镜头定格在他晃动的身影，界面跳转回聊天记录。

　　“有鬼追他啊。”娄叙言恶毒的点评。

　　许庭臻笑了：“让他听见又要缠着你要说法了。”

　　“晚上要不要看看？”娄叙言偷偷看他的表情。

　　许庭臻很直接地点头：“好啊。”

　　这会不着急做饭，把配菜切出来以后他就和许庭臻坐在沙发上等时间，许庭臻闲不住，开始收拾以前的旧物。

　　娄叙言刷了一会手机觉得索然无味，索性凑到他跟前，蹲下来看他忙活。

　　“怎么想起来收拾这些了。”娄叙言随手翻弄着纸箱里的东西，这些都是从许庭臻家搬回来的。

　　许庭臻的手指修长，拿起红皮书的时候有外物对比，更显得冷白纤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給自己找点事情做起码不无聊。”

　　娄叙言：“这个本子好厚，每一页都有翻过的痕迹，”

　　许庭臻把红皮书往他那边推了推，语气轻松：“这是我妈的日记，要看看吗？

　　从前就听说过余孟芸爱写一些东西，具体写的什么不知道，他接过来没有翻开，纸张的侧面早已发黄，手指抚过表皮和书脊，有几处地方已经有褶皱了。

　　“不看了，就是看着那么厚，有点好奇。”

　　“她以前每天都会写，会写很多很多生活里的东西，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她也能留意，日记卡在这，正好用到了最后一页。”

　　他翻到最后，黑色字迹停留在中间的地方就戛然而止了。

　　许庭臻忽然插话：“你是不是也在写笔记啊？“

　　娄叙言脑子里的弦猛地被扯了一下，立马嗡嗡的吵起来，他难得迟钝了一下，手指摸上鼻尖：“我写的都是没用的日常，你要看啊……”

　　他越说越小声，耳朵也悄悄变红。

　　“我不看你日记，别紧张。”

　　许庭臻看他这副样子笑出来。

　　现在这个样子才更像小时候。有时候他在想，如果娄叙言的外婆没有病逝，他的变化会不会也没那么大？

　　“哦……你要想看，也能看。”他忽然说，表情看上去还有几分别扭劲。

　　“不看，”许庭臻摇摇头，“每个人不都有自己的隐私，要是想看早就趁你不在的时候看了。”

　　“我相信你不会。”

　　娄叙言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睛，许庭臻能看到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深切的依赖。

　　“嗯，我不会。”

　　许庭臻的表情很认真，娄叙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站起身，逆着光朝他伸出手：“扶你起来，机不可失。”

　　他的表情藏在光里，娄叙言看不清，但他一定是笑着的，尾调像小鱼扬起的尾巴，笑容比阳光更加耀眼，不然怎么会看不清他的脸。

　　娄叙言牵住他的手，感受着来自对方掌心的热度和力量，一把将他拉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这下他终于看清了，许庭臻确实在笑，看上去有点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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