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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祭
三更梆子敲碎长安的夜雾,安化门暗渠口渗出刺骨寒意。
张启的布靴踩进淤黑的泥水里,腐臭与石脂的混合气味直冲脑门。程处默的精兵在后压阵,铁甲结着薄霜,却掩不住兵刃上流转的幽蓝——那是白日巷战里蛊虫残血未干。
“水道被改过。”七娘的火把照亮前方岔口,水流在此诡异地分成三股,各自隐入拱形石洞,“鱼鳞砌的活砖,是宇文恺的手笔。”
话音未落,青禾在程处默背上猛地抽搐,腕间溃烂的星图疤骤然裂开,脓血滴入浊流,“滋啦”一声腾起靛蓝烟雾!烟雾竟不散,凝成一支细长箭头,颤巍巍指向最右侧水道。
程处默啐了一口,肩甲上白日被蛊虫啃噬的窟窿还渗着血丝:“直娘贼!死到临头还摆迷魂阵!”他朝后低吼,“甲队佯攻平康坊正门!动静越大越好!其余人,跟紧箭头!”
最右侧水道逼仄得仅容一人佝身前行。石壁触手湿滑冰冷,缝隙里不断渗出靛蓝色粘液,在火把光下如同巨兽淌下的毒涎。张启打头阵,袖中改良炭粉早已备好,指腹捻着那半粒被雨水泡发的茯苓饼——内藏的密信已被他嚼碎咽下,齿间残留的紫芝苦味与血腥气挥之不去。饼屑里的炭痕舆图烙在脑中,平康坊地下祭坛的位置,与青禾血引的箭头方向严丝合缝。
“当心脚下!”七娘的低喝自身后传来。张启脚下一滑,淤泥里赫然半埋着一具肿胀尸骸,腰间“宥”字铜牌被浊水冲刷得发亮。尸身胸腔已被掏空,塞满了结成硬块的靛蓝晶砂,正是毒炭核心的蛊石!
更深处的黑暗里,传来铁链拖曳的沉闷回响,混着一种非人的、湿漉漉的咀嚼声。
水流陡然变得湍急冰冷。前方豁然开阔,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撞入眼帘。石窟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九层青铜祭坛!坛身密布双头鹰浮雕,鹰眼嵌着的蓝晶石在摇曳火把下流转着妖异冷光。更骇人的是坛底景象——三条碗口粗的铁链从幽暗水底伸出,末端竟缚着三具蜷曲的“炉鼎”!
那已难称人形。皮肉与靛蓝的晶石脉络共生,随着水波起伏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有细密的碧色蛊虫自晶石缝隙钻出,汇入环绕祭坛的靛蓝水雾。浓得化不开的石脂与腐败血肉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九宫阵眼…活人养蛊的母巢!”孙思邈的声音带着切齿的寒意,手中药杵因激愤而微颤。他目光死死锁住祭坛顶层——那里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青铜药鼎,鼎口蒸腾着奇异的紫金色雾气,浓郁的紫芝异香正是由此而来,强行压住了底下翻腾的腥膻。
“是紫芝混着雷击木灰在镇鼎!”张启瞬间明悟,宇文弘竟用这天地至阳之物调和至阴邪阵,延缓蛊虫全面爆发的时机,只为在白露子时积蓄最狂暴的力量!
青禾在程处默背上发出一声微弱如幼兽的哀鸣。腕间脓血如开了闸,滴滴答答砸落水面。祭坛仿佛被这同源之血唤醒,坛身双头鹰的眼珠蓝光大盛!缚在铁链上的三具“炉鼎”猛地抽搐,更多蛊虫汹涌而出,汇成的碧潮如活物般,顺着水流朝众人立足的狭窄石台席卷而来!
“退!”程处默横刀怒劈,刀风斩碎前排虫浪,腥臭浆液四溅。七娘的九节鞭舞成银龙,护住背着青禾的程处默侧翼。
张启不退反进,整个人扑向冰冷刺骨的暗河水边。他一把扯开腰间所有炭囊,改良的净水炭粉如雪浪般倾泻入翻滚的浊流!
“嗤——!”
刺耳的白气冲天而起,如同滚油泼雪。汹涌的碧色虫潮撞上这炭粉形成的屏障,瞬间焦黑、蜷曲、化作漂浮的灰烬。靛蓝的水雾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露出祭坛底部狰狞的全貌——那铁链并非扎根水底,而是深深刺入后方一面巨大的石壁。石壁之上,一幅以鲜血和靛蓝晶砂镶嵌的星图正在炭粉白气的冲击下剧烈闪烁!
星图的脉络,竟与青禾背上溃烂的疤痕,别无二致!
“破它!”张启嘶吼,指向星图中心一处碗口大、色泽格外暗沉的晶石凸起。那位置,正对应着青禾心口!
程处默须发戟张,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他竟将背上昏迷的青禾猛地推向七娘,足下发力,沉重的身躯如离弦之箭,借着张启炭粉清出的通道,横刀化作一道贯日白虹,直刺星图核心!
刀尖触及暗沉晶石的刹那——
“轰!!!”
整个石窟地动山摇!不是来自程处默的劈砍,而是祭坛顶层那尊青铜药鼎,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炸裂开来!
鼎身碎片裹挟着炽热的紫金雾气如暴雨般激射。更可怕的是鼎腹中封存之物——并非预想中的母虫或紫芝,而是一卷以人皮硝制、边缘还在缓缓渗血的古老帛书!帛书在气浪中翻滚展开,其上以金漆混着靛蓝晶砂绘制的,并非阵图,而是一具盘坐于莲台、面容却与冰棺中宇文弘遗容惊人相似的枯骨!枯骨心口,插着一柄样式奇古、通体漆黑的短匕。
一行扭曲的血字,在翻腾的紫金雾气与蛊虫残骸的背景中,灼痛了所有人的眼:
以双生心头血,淬此弑神刃,可斩伪龙,断天劫。
冰冷的暗河水拍打着石台。七娘抱着气息奄奄的青禾,目光死死钉在那卷人皮帛书上。张启手中紧攥的空炭囊,无声地落入脚下翻涌着灰烬与虫尸的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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