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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楚妄清想要在大师兄的结界中悄无声息的离开,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的几天,他隔三差五跑去请教大师兄炼丹之术,他留意到大师兄似乎比他们重逢第一次见面时,要更加虚弱。
于是他请教三师姐,熬制好药端给大师兄喝。
而江最变得更加忙碌,忙着寻找江家的那块白石,忙着处理江慕高的后事,忙着安抚联盟内部对白石丢失的恐慌。
每每从联盟归来,总要到阴先生顶层居所才能找到楚妄清,他或是趴在丹炉旁边,或是盘腿打坐,回到房间窝进自己的怀里,倒头就睡,梦里嘟囔的都是白石修复。
这个时候江最反而没有一丝睡意,他靠在楚妄清的胸膛,听着里面震震的心跳声,暗夜里眸光闪烁,最后落在那部旧手机上。
江最清楚地记得手机里那条数天前的消息里,齐锦月发送的时间和地点——如果不是那天清晨他拿错了手机,而手机走自动识别了他的身份,自动解开,显示出还躺在那里的信息界面,他将一无所知。
而他一直在等,等楚妄清主动跟他提起,至少给他一个与他并肩作战的机会。
但是没有。
楚妄清只字未提。
甚至这些天如此努力的原因也并不难猜出。
临近约定时间的前一天,江最照旧带回甜品和果酒,楚妄清还在捣鼓丹炉,让他放在一边,自己做完就吃。
江最也没说什么,目光落在楚妄清蹲缩的背影,使用精神力过度时,Omega的雪豹尾巴会不受控制地出现,啪嗒啪嗒地拍打地面。
“联盟今天已经决策,后天一早会派兵前往第一道门。”江最疲惫地拽开领带,进浴室前随口提了一句。
还在专心调整火势的楚妄清脑袋猛地一抬,赶忙小跑过来,趴到门框,阻止江最关门:“怎么突然想起出兵去第一道门?”
“并不突然。”江最慢条斯理地脱衬衣,“白石丢失,代表联盟失去了制衡禁区范围内污染物的手段,他们需要在安全区还没缩小之前做点什么。”
楚妄清若有所思:“他们要做什么?”
江最低头看楚妄清认真的脸,上下打量,眉头拧起来,手覆在腰带的卡扣,轻勾起一角。
“建造针对第一道门的能量柱。”
楚妄清:“那是什么?”
“联盟一直在研究的项目,目前处于试验状态,但也需要实地考察,这也是必行的目的之一。”
楚妄清睁了下眼睛,终于注意到眼前Alpha的上半身,依旧是完美的肌肉线条,他默默欣赏,目光就停在他最喜欢摸的胸肌上。
他问:“你也要去吗?”
江最:“嗯。”
“要注意安全。”楚妄清欲言又止,“那你要去很久吗?”
“源头污染物只多不少,更何况还要在那里建造能量柱,里面的科研人员大部分都是精神体没有攻击属性的Omega或者Beta,要对他们的安全负责。”
江最扫了他一眼,抽出皮带,拉链也松垮垮地敞开。“或许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每天回来了。”
后天。
楚妄清心不在焉地想,他和三师姐约在明天晚上,希望在天亮前能完成封印,这样江最和那些执行者们就不用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待那么久了。
还在实验期的能量柱能够压制第一道门简直异想天开,而且联盟所信奉的“白石本身是对第一道门的一种威慑”这想法本身就与真相背道而驰。
当初用白石封印的法阵,因为他们几位家族的占据,而偏移了原本的阵眼。
眼下,早日完成封印才是紧要。
这么想着,楚妄清心焦不安,刚想转身继续修复白石,江最却叫住他: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楚妄清一愣,低头看到江最明晃晃的“邀请”心领神会,觉得可爱的同时,心底隐隐泛出酸涩。
他有几成几率活着回来呢?
“有!”
楚妄清在江最期待甚至鼓舞的眼神中,一个猛扑跳到他的腰上,尾巴缠上对方的大腿,“我们一起洗澡吧。”
江最僵住,下意识环抱住Omega,但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实话告诉他呢?
江最掐住楚妄清的腰,在温水洒下来的瞬间,狠狠咬在了Omega的腺体上。
……
半夜,江最从床上抱起楚妄清,重新洗了次澡,确认人已经睡熟,披上外套,关门离开。
他径直前往电梯口,摁下顶层的楼层。
穿过橘子林,在阁楼上下寻了一圈,没瞧见人,正以为阴先生待在楼下的实验室,刚要抬步离开,就看到书房的满墙柜子发出轻微的震荡,阴先生操控轮椅,从暗门里出来。
江最凝视阴先生身后深不见底的隧道,目光重新落在阴先生的脸上,竟一时愣住——苍老的脸庞没了色泽,眼角和下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血斑,像是久置的水果烂掉的部分。
“阴先生,您还好吗?”
阴先生笑:“你见到我,总问起这个问题。但它并不好回答,我只知道,目前没死。”
江最:“在做新的实验项目?”
阴先生摇头:“很早的项目了。”
“看来,推进的并不理想。”
“不,恰恰相反,这个项目比我想象中推进得要更快。”阴先生问,“来找我有事?”
江最没否认,开门见山:“阴先生,你当初收集白石,想来和楚妄清一样,想要用法阵再次封印那第一道门,对吗?”
“他和你说了?”
江最:“嗯。”
阴先生神情严肃,暂停暗门的关合,他浑浊的双眼幽幽看向里面的黑暗:“那也应该说了,我是唯一一个使用那个法阵还活着的人。”
江最说不清一瞬间从脚底凉到大脑的惊悚,像是血管遇冷冻住,只待高温临近,彻底引爆,这是危险的预警,他试图用呼吸回神,但是效果并不好。
反而愤怒油然而生。
楚妄清没有告诉他这一点,也成了其次。
他第无数次评估起放任楚妄清这么做的风险。
“阴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楚妄清会死?”
“我明白你。”阴先生说,“这样的心情我也经历过一次,那时我以为我们最后一次对话将永远停留在不欢而散。”
“你什么意思?”
阴先生似乎思考了很久,久到江最以为他寿终正寝了,他才调转轮椅的方向:“跟我来。”
江最大脑空白,下意识跟着阴先生进入到暗门里。
隧道很长,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但不黑,一盏灯暗下来,走上几步,总有另一盏灯亮起。
江最没再问问题,他知道自己正在走向真相,于是脚步轻快,心脏却沉到灌了铅。
越走越冷,是化为实质的冰霜。
江最打量起眼前被冰块围成的空间,空气中飘浮的净化源浓重清冽,而后他停下脚步,看到了高台之上——
“这是我师父对我说的,现在我也把真相告诉你。”
阴先生塌下肩膀,手像是块枯叶,落在冰棺上。
冰棺里的人平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却没有呼吸的起伏,身上穿着白色道袍,墨发松松垂在肩膀两侧,时光定格在他俊美的面容。
江最喘不过气,恐惧吞噬了他,双脚陷进吃人的沼泽,血肉被啃食,骨骼却在疯长,催使他如同行尸走肉,一步步走到冰棺的面前。
楚妄清。
里面的人怎么会是楚妄清?!
“你踏马最好告诉我,这只是个仿真人偶!”
“不是。”阴先生很平静,“他是楚妄清,真正的楚妄清。他以为自己是被人夺舍了,但其实是我没能护住他的神魂,在终于拼凑完整的那日,不翼而飞了。”
江最沉默。
“于是他成了你认识的楚妄清,灵力全无,记忆残缺。”
阴先生瞥了眼泰山不动的江最,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眼下盯着楚妄清的肉身,眼睛都红了,“你们所说的白石,以前叫做天石,有三块。”
“落家,江家,还有残缺的一块一分为二,分别在岑家和白家。”
“但其实完整的白石是四块。”
江最:“那最后一块,在哪儿?”
离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天石与天石之间有所联系,相互感应。师父带回天石那年,将三块分别给了我,二师弟和三师妹。后来降下天灾,第一道门出现,我们也始终是拿这三块来结阵。”
“但那远远不够,我们心知肚明。”
“最后一块天石丢了,它流落世间,为自保化为人形,被当时隐居的师叔收养,教化成长。但师叔仙逝,临终将它托付给师父。师父悲痛万分,收到消息后动手前往,找到它的时候,它正灰头土脸地和一群小乞丐抢吃的,本是天石,力气自然不小,将人推开,吃独食,却被大乞丐瞧见,扔进了水里。”
江最一噎,不安笼罩。
“师父救了,给它起了名字——”
“——叫楚妄清。”
江最如鲠在喉。
“你们大概也看到了白石中的幻境,它能显现主人的记忆,就像你们在博物馆里时看到老二时那样,但是我的这块你们却无法查看,因为它并不完整,甚至因为缺损,力量仍在减弱。”
“所以要在它成为一块废石头之前,去启动法阵。”
“我和师父都有私心,师父当年为挚友,命都还给他,我亦有私心。”
阴先生长久的停顿,那份感情诞生久远,久到习以为常,平淡却始终浓厚,久到他不再有其他想法,只想他活着,只想护他周全。
他曾经执拗到不可转圜,以为是保护他,实则在用另一种方式伤害他。
护其肉身,寻其神魂,走到今天,离容快要走到了尽头。
阴先生把暗门的钥匙交给江最。
“是你的话,你会让他去吗?”
出来的时候江最的脚步都是虚浮的,天已经亮了。
他停在门口,从门缝看到楚妄清守在炼丹炉旁边,试图把剩余碎掉的那几块白石融合回去,火势旺盛,烧了他一鼻子灰,站起身刚要转身躲躲,就撞进来人的怀里。
楚妄清有些惊喜:“你没走?”
江最抱住他,很颓废,整个身体重量压下去,是一种很紧实的拥抱。
楚妄清并不抗拒,相反他喜欢这样的拥抱,甘之如饴,靠在江最肩膀闭上眼睛,“你怎么了?”
“楚妄清,我们刚在一起。”
江最说话闷闷地,“甚至还没有结婚。”
楚妄清摸江最的脊背,担忧道:“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见不到你。”江最察觉怀里Omega身躯僵硬了一秒,“以前我做任务从不害怕,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怕,甚至恐惧,明白吗?”
楚妄清鼻子发酸:“你们这里怎么算结婚?”
江最:“你们那里呢?”
“三媒六聘,洞房花烛?”楚妄清也不太懂,“要这么算,你易感期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结婚了。”
江最又陷入了一种安静,并不乖巧,反而周身阴沉。
楚妄清:“那今天要不要也双修一下?”
没等江最说话,他自己喃喃。
“怪不得他们,这样修炼进度果真神速,但是你一会儿有点分寸,明天你还要打仗。”听人没说话,楚妄清说,“要是你累了,我们聊聊天,我不炼丹了。”
明天,明天,明天。
你今天晚上就要去送死!
明天,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江最身体绷紧,像是一把重达吨位的弓。
楚妄清察觉出不对:“江最,你怎么了?”
腰快被勒断了。
“怎么不说话?”
江最沙哑:“楚妄清,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那爱我吗?”
楚妄清笑着亲他:“爱啊。”
“会永远陪着我,不离不弃,对吗?”
“白首不分离。”
“那就好,那就好。”江最眼神变化,最后狠辣,抓住楚妄清的的肩膀,“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
“你要是敢死,我爬到地狱也要杀了你。”
楚妄清有预感,但选择忽视:“好端端地,我怎么会有事?”
“楚妄清,你能不能别修那破石头了,联盟已经想到了压制的办法,你没有必要……我不愿意让你去冒这个险,哪怕是一丁点也不行!”
楚妄清被捏得疼,脊背弓起,明白过来,是大师兄对他说了什么,就像师父留下大师兄的那日一样。
他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但是江最,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机会了。”
“我被关在黑暗里,等待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我做不到!江最,我做不到明白嘛!而且我也不想再缩起来了!”
楚妄清能感受到江最的精神正达到某个阈值,从眼神中已经窥探到江最的想法,他握住江最的手腕,眼神冷下来。
“江最,你要是敢拦我,我不介意毁约,我收回一切刚刚对你的承诺,那些喜欢你,爱你,甚至愿意和你白首不相离的誓言,我甚至不会恨你,半点情绪都休想得到!我,我还会封印对你的记忆,封印自己会再次爱上你的可能。”
江最:“不行!我不允许!”
江最心中闪过慌张,这点情绪也被楚妄清成功捕捉到了。
“江最,你要真是这么做了,我就会这么做。”楚妄清的语气半点温存不见,平静如水,“你知道的,我能办到的。”
江最骤然被溺在水里,卸下手臂的力气。
“好。”
楚妄清松了口气,以为江最被说动了,但是下一秒江最的话如雷劈下来。
“好,那就忘了我。”
“到时候你喜不喜欢我,不要紧。”
“会不会爱上我,也不要紧。”
“但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囚禁,永久标记,无所谓哪种办法,但是楚妄清!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承认上天入地的本事我没你大,但我不允许你死!”
“为了这一点,我愿意承受全部!”
基地某处爆炸时,岑郁南惊恐地以为联盟来偷袭,穿睡衣开门就看到慌乱跑来的杉今,他问:“怎么回事?”
杉今:“从江最他们房间传出来的。”
两人赶到现场,登时惊在原地。
只见江最提鞭而立,尘土飞扬,露出对面提刀的楚妄清。对峙许久,江最看到被压到稀巴烂的还没吃完的甜点,转身径直离开。
而楚妄清垂下脑袋,找岑郁南重新要了间房间的钥匙,哐当关上门。
独留他们两人风中凌乱。
夜里,楚妄清独自离开。
江最在隔壁缓缓睁开眼睛,坐起来,盯了外面的风雪良久。
冯序的电话打过来:“指挥官大人!部队已经集结完成,按照您的吩咐正在前往禁区深处,靠近第一道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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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门周围有道联盟设置的屏障,飞船体积目标大不说,隐藏所需灵力太多,楚妄清索性选择依靠传统的马车。
大雪纷飞,楚妄清从就近禁区边缘租了马车,晃晃悠悠坐在里面,赶车的机器人点燃了车外的风灯,明亮而闪动的灯光照见前面机器马锃亮的臀部,结的冰裂开缓缓滑下来。
选择这架马车的好处还有一点,车身本身也具有躲过污染物的隐藏功能,极大地节省了楚妄清灵力的消耗。
车厢里同样点了盏灯,楚妄清趴在窗边,光明只在他这一角,外面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禁区黑得渗人。
前面的大路上出现终于出现了稀疏闪烁的灯光。目的地快到了。
远远能看到通天的能量柱——这是多年前试验投入的,灰白沧桑的柱身宣告它曾经的失败。
污染物的嘶吼声也更加密集。
车轮也发出故障的声响,干涩难行,终于原地报废了。
机器人摆头:“先生,我们只能送到这里了。”
剩下的就是楚妄清要步行。
楚妄清:“可以给我盏灯吗?”
机器人:“当然可以。”
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
第一道门裂缝像是要吞噬一切,边缘泛起幽红的光晕,楚妄清仰起头,看到那道形同剖腹产的伤口,血淋淋地敞开,里面的“孩子”无止尽涌出来,将伤口撑得更大,更大。
[三师姐,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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