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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清秋(一)
111
“我们当真要回江南了?”闻笛震惊,他实在不敢相信,毕竟他们已经将近五年没有回去,没想到却在这时候听到回去的消息。
闻笛长舒一口气,这段时间跟梦一般,他笑盈盈地用手肘撞了一下侍剑的肩膀:“哎,我可馋江南的糕点了,你没吃过吧?”
侍剑冷哼一身,转过身去。
闻笛试探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让郎君随你回长安,可是咱们郎君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早就厌倦了官场的争斗,凭他说不定回长安后还要再下一次狱。”
他绕到侍剑面前,絮絮道:“我看,你就一人回大理寺得了。”
他自小在裴贺身边长大,陪伴他多年,跟大理寺才遇见的侍剑当然不同。
“不!”侍剑义正严辞,“我才不回长安,我跟司马一起回江南。”
“你跟我们一起回江南?”闻笛皱皱眉,这个侍剑平时看着冷冷的,一心就想让裴贺洗清冤屈重新回到大理寺,现下对于裴贺的决定竟然不生气。
侍剑道:“在宁州这些时日,我一直跟在你们身边,渐渐知道了司马他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他不想强求他,也体会到安定日子的舒服。
“所以我决定不回大理寺了,以后就跟着裴司马,他是个让我倾佩的人,知世故而不世故,缺圆滑但胜在真诚。”
“他是个好人。”
他眼睛一亮,露出微笑。
见侍剑脸上释然的微笑,闻笛心里虽然高兴,但是嘴上还是揶揄道:“哟,现在总算明白了我们郎君的好处了吧。”
侍剑脸一红,推了一把闻笛:“我早就看出来了好吗?”
闻笛贱兮兮地凑过来:“你放心吧跟着我们回江南,郎君定会帮你找一个温柔如水的妻子,让你坐享齐人之福的。”
见侍剑就要拔剑,他赶紧逃走。
......
虞泠的东西不多,收拾起也简便,她忽然在行李的角落里瞥见一个陌生的匣子,打开以后,一道暗淡的金光落在脸上。
锦匣之中,那尊佛前金莲安安静静地躺着。
从前她亲口对裴贺说不想要的东西,他却看穿了,留到了今天。是啊谁会不想见自己故乡的旧物呢,这是这旧物勾起了她太过心酸的曾经,她不愿意面对,生怕一闭眼便是那些令人憎恶的面孔。
可如今虞泠释然了,物是人非,朝令夕可改,那些恩恩怨怨随着旧人尘归尘土归土,煎熬的不过是活着的心怀仇恨的人。
虞香凝欠她的,父王欠她的,已经用云州堪舆图交换了。
她捧起那尊金莲在眼前好好的观赏,好像不久前它还在那极为光荣的高台上,接受万民朝拜,只不过,那万民中,没有她。
她曾期盼过的最好的时光,已经姗姗来迟了。
金莲还如旧,而虞泠已经从磨难中重生。
她合该将这东西好好的收起来,算是过去留给她唯一的纪念。
不,还有裴贺,裴贺既是纪念,也是开始。
她,虞泠,从来不屈服于命运,从来不认输,从来不畏惧任何人。她将自己这条腐烂的命是若无物,是裴贺,让她蒙生了珍惜的心愿。
是爱,也是视如亲人的依赖。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虞娘子在哪儿?”
虞泠回过头,那个呼喊自己名字的人似乎是靳刺史的人,她放下手中整理的东西,提着裙摆走到院落中央。
来人看见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并道:“您就是虞娘子吧。”
虞泠点了点头,还当靳刺史找自己有什么事,或是裴贺托人给她送了什么话,便点点头。
得到答复的小厮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个信封交到虞泠手中,补充道:“有人托我将这封信递给娘子您。”
“我?”虞泠有些诧异,自己在宁州认识的人并不多,从前相识的人知道自己如今在宁州的也不会有,她满怀疑窦地抚摸着信封,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还装了什么东西。
字迹清晰,笔锋自在,看不出什么一样,上面只有短短一句:
阿泠,醉香楼见。
虞泠的心一皱,情绪即刻在眼底掰开了揉碎了缓缓铺开,有一种本能的反应告诉她来者不善,可又有个声音告诉她要细细究来。
她手一抖,信封底部的东西掉落出来,被掌心接住。
那是一个淡紫色绣有兰花的锦囊。
-
入夜时分,醉香楼最高处的雅间里还坐着一位相貌矜贵的男子,他凝视着窗边的灯火,手里握着酒杯沉迷不语。
伙计轻声问道:“郎君,还不上菜吗?”
男子瞥了一眼他,将杯壁靠在唇边站了一下,楼下孤零零的桥宇,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唯独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伙计见他器宇不凡,衣着华贵,且气质出众,定然不是常人身份,便也不敢出言驱赶。见他酒冷,提出替他上新。
男子点了点头,周身的气质冷冰冰的,教人靠之遍体生寒。
伙计赶紧屈身后退着离开,闭上门。
他是在等人吗?他等的人到底是谁啊,将他扔在这儿这么久,伙计讪讪,幸亏自己走得快,否则说不定会惹怒上身。
“唉,张甲,你在这做什么?还不去帮忙?”领头训斥道。
张甲赶忙解释:“领头的,你误会了,我看里面有位客人一直待着没走,便进去问问的。”
领头往里处看了一眼,了然道:“哦,这位之前嘱咐过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你真是不长脑子。”他叹息。
张甲笑笑,一边下着楼梯一边道:“我这不是不知道吗,再说,我们醉香楼才重新整装开业,这不是要好好注意。”
领头:“天下更替得快着呢,谁知道新主上位又会是什么模样?”
闻言张甲好奇:“什么新主上位?长安那里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领头的人在楼下大堂环顾一圈,而后拉着张甲到厨房的角落,低声道:“我也是听来吃饭的客人说的,说当今圣人早就重疾在身,现如今太子也卧病在床,听说朔北还要趁这关头求亲晋阳公主。真是可怜了明德皇后一双儿女。”
张甲道:“话说太子这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太子若出了事,是不是......”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赶紧捂住嘴,四处张望了一圈。每至国家动荡的重要时刻,黎民百姓间谈起国家大事总是口不择言。
“伙计。”
大堂里站着一个清瘦的女子,素衣素群,披发银钗,温润清冷地像一株兰花。
虞泠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抬头向上看去,似乎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双眼睛也在注视着她。
一双目光交织碰撞,互不相让。
随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攥着酒杯的男子终于等到那个他一直在等的人。
“秦王殿下。”
虞泠注视着眼前靠近窗台的人,一株杏花就绽放在他眼侧。她额头沁出汗来,上次见面还是在南国境内,风沙,冷月还有那个挽留她的人。
李谲抬起眼睛,虞泠几乎可以看见他睫毛的颤动,应和着沉默间汹涌的心跳。
“阿泠,你终于还是来了。”李谲露出微笑。
虞泠道:“没想到殿下还有心与我叙旧,还未恭喜殿下大业得成。”
“你不必谢我帮裴贺解决了一桩麻烦事。”李谲看她一眼,示意她坐下。
见虞泠毫无坐下与自己好好说话的意思,他便道:“当真不坐吗?”
虞泠读懂他话中的意思,应声道:“殿下之情,虞泠岂敢不接。”
李谲看她:“你何必与我这般陌生,阿泠你忘了曾经与我一同的时光吗?”
虞泠盯着杯中的涟漪:“殿下不明白吗?我不愿意过着受人束缚的生活,现在殿下志得意满,我也过得舒适,有何不好?”
“身份地位,始终是你我之间的阻隔,这注定我们无法成为朋友。”她认真道。
虞泠话语真诚,李谲竟然丝毫没有挑出过错的地方,他低头失笑,又往杯中斟满了酒。
“但你还是来了......”李谲道。
虞泠眉头微动:“我来是为了这个......”
她将手中一只紧攥的东西丢了出来,淡紫色锦囊中露出里头物什一角,是个颇具特色的穗子。
虞泠看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穗子,这是自己曾在朔北时专门为阿满做的。李谲给自己送来这个的原因不言而喻。
她努力压制着嗓音的颤抖:“阿满,她在哪儿......”
李谲抬了抬眼皮,提起那个穗子在眼前摇晃:“阿满,那个朔北奴仆原来叫阿满?”
看来他真的知道阿满在哪里,虞泠蹙眉,忍不住站起身来:“殿下,阿满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请您——”
“阿泠,你别着急,”李谲抚慰她,“我是找到了这个叫阿满的女孩,她现在是朔北公主茉兰珠的侍女。不过,阿泠,你想要回阿满并不是那么容易。”
虞泠攥着手,她绝不可能绝不可能再抛弃阿满。
她盯着眼前的人,明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却没有什么办法。虞泠垂眸,若是知道阿满与茉兰珠当前的位置,说不定她也可以用相似的办法,让阿满脱身出来。
可是,她才刚刚答应裴贺和他一起去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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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谲,你这个好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