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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
次日,罗重衣上了一堂课。
她懒懒散散,本打算再等两天,碧阳的女儿碧羽找上她,完整弹奏一曲安魂,虽有些磕绊,但已出乎罗重衣意料。
也有人知难而退,来的人只有往日的八成,姜浮玉照旧坐在最后一排。
罗重衣耐着性子再讲一遍吹奏安魂的诀窍,在何时引灵力入声,接着又吹奏引路,“比起其他消魂和镇命,安魂和引路相较平和,但你们多半为前者而来。我话说在前头,安魂引路学不会,趁早放弃,否则轻易弹奏消魂和镇命,伤人伤己,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她们练习之余,罗重衣走下台,初时那群仙族畏惧罗重衣,不敢多说一句,如今对她也有了三分真心的笑。
姜浮玉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过去,她只走了半圈,期间没往这安放一个眼神。
天色渐暗,姜浮玉没能等到她走到自己身边,气馁地拆解碎叶,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素手伸了过来,曲指敲击碎叶,“既坐在这,还三心二意?”
“在等殿下。”
罗重衣笑着倚坐在她桌案上,没多说什么,启唇为她吹奏一曲安魂。
姜浮玉不是第一次听她吹箫,却是觉得最好听的一次。
她侧坐着,宽大的袖袍遮挡住大半视野,曲毕,罗重衣将玉箫递给她,“你来。”
姜浮玉心重重一跳,垂眸看了眼玉箫她含过的位置,又仰头盯着她的唇,脑海回现血池旁的一幕幕,她咽了咽喉,莫名口渴。
她看穿姜浮玉所想,却也不戳穿,轻笑着,指尖拨弄碎叶莲瓣。
工匠特意打造过,这儿回音壁可隔绝周围声音,不受影响心无旁骛练习。玉箫抵唇,罗重衣替她往上抬,“前段平稳,进拍时再辅以灵力,先急后缓,直到中段,你先试试。”
姜浮玉尝试两次,以失败告终。罗重衣事无巨细,奈何她眼中的音律实在繁杂。
左右她们已经表明心意,她有碎叶,幽冥四曲由罗重衣吹奏足够,姜浮玉不愿在这上边白费功夫,拉住她的衣角,“我还是适合专精医道。”
她眼神饱含期待,罗重衣没责怪她,“那明日不必来了。”
正话反说,她的语气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好像在说,你不学就不要来这和我相见。
看来是生气了。姜浮玉不知她为何执着于让自己学幽冥四曲,当下也不是问的好时机,伸手勾住她的小指,“殿下教我。”
散课后,罗重衣领着她去安然峰。
安静清幽,在峰顶可俯瞰文昌学堂。
两人并肩立在崖边,姜浮玉问:“殿下为何极力促成在妖界设立文昌学堂?”
珈蓝山为故地是原因,但罗重衣不是会被感情左右决断的人,一定有更重要的考量。
“天后终归于我有恩,如今仙界各部不缺仙君,来日可未必。若学堂设在仙界,以仙族倨傲的劣性,妖界更受打压。”
罗重衣不喜欢仙界,四界稳定却需要仙界各部仙君。罗重衣也不喜欢妖界,但棠清是妖王,妖界还是她的娘亲选定的栖身之地,曾庇护她们一家四口数百年。
“不说这些了,我给你讲乐理和灵力如何融合,既然要学,我定不会手软。”罗重衣冷下脸,眼神淡淡,箫递到她手上。
姜浮玉被她直勾勾盯着,自然地接过来,吹得有几分起色,罗重衣要当堂考校,姜浮玉靠过去,“若都答对了,殿下许我一个愿望。”
罗重衣气笑了,“你当我是无岐殿池塘里许愿的千年老龟?”
棠清在无岐殿后边池塘圈养一只活了几千年的龟,每回妖界各部来无岐殿议事,进门前都会往里头投两块灵石,以求顺遂。
“我想做的事,它可帮不了。”姜浮玉小声说,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就…”
罗重衣指尖戳她额头,“姜浮玉,你可真会蹬鼻子上脸。”
她愈发靠近,眼神正经又无辜渴求,“难得我与殿下独处,殿下不想吗?”
罗重衣望着她的眼睛,被她看得耳尖发热,无计可施下只得模糊道:“你学会再说。”
“一言为定。”姜浮玉应得快,退回去坐下,罗重衣守着她,练了将近两个时辰,稍有错误便要重来,姜浮玉脾气好,没有怨言。
而枯燥的教学罗重衣竟也不觉无聊,甚至看她懊恼地摆弄玉箫,还有几分有趣。
“殿下,如何呢?”
罗重衣回过神,撑着头看她,怎么说呢,可谓是突飞猛进。
她甚至不知道是四个时辰起了效果,还是先前姜浮玉在藏拙。
伸出手,姜浮玉看一眼,玉箫放入她的手中,罗重衣勾唇,用力一拉,姜浮玉摔到她怀里,“你在这给我下套呢?”
姜浮玉坐在她腿上,手搭在她的肩膀,低下头与罗重衣对视,“不是谁都有机会让殿下守着四个时辰。”
看一眼天色,远处泛着光亮,日出的前兆。
白日在旁人面前,她们维持以往不深不浅的关系,只有夜晚,才有难得独处的机会。
姜浮玉攀住她的肩,慢慢凑过去,罗重衣没有后退的动作,在原处等着她。
姜浮玉含着她的下唇,生涩地绕着亲,浅尝辄止过后,稍稍退开,罗重衣倚靠在石桌边,好似一切没变,连衣袍褶皱都如初。
她垂眼,眼神不是很清明地看她,哑声道:“够了?”
她的眼睛在说还想,嘴上说的却像说着相反的意思。
姜浮玉好想知道,她这张嘴,是不是被施了什么不能说真心话的术法。
她轻柔地捧住她的脸颊,吹一晚上箫,早已口干舌燥,她靠着温井索求滋润,从左到右,从里到外。
吻蔓延到罗重衣的脸颊,鼻子和眼睛。
姜浮玉亲起来没有章法,罗重衣却依旧被亲得五迷三道,手勾着她的腰,无力阻止。
“罗重衣,我们真的在一块儿了。”
昨日血池里袒露心意像是一场梦,没多久她们回到妖界,这场梦如同戛然而止一般。
现在,当下,她们肌肤相贴,彼此交融,弥补着昨日的空虚,姜浮玉心里隐约的不安才逐渐消失。
“你想是假的?”
话依旧犀利,她都不像人间话本写的,会甜言蜜语安慰一通。姜浮玉埋在她怀里,闷声道:“你别说话。”
也就姜浮玉敢支使她。罗重衣反抱住她站起,姜浮玉下意识抓紧,“去哪?”
罗重衣往寝殿走去,“再留在这,待会有人看见。”
她们都没有仙位,不受天规束缚,但罗重衣深知自己身处漩涡,不想牵连姜浮玉。
“没几个时辰张教习要开课,我先回无岐殿。”姜浮玉挣脱跳下来,趁机啄一口罗重衣,“入夜再来找殿下。”
她们在殿外待了四个时辰,连寝殿都没进,姜浮玉就要走了,她倒是如愿。罗重衣一口气堵在胸口,却也没拦她,“今夜不必来安然峰。”
姜浮玉脚步一顿,回头茫然地看她,罗重衣走近,替她整理弄乱的衣领,双手轻拍她两边侧脸,笑道:“去星崖等我。”
“我以为你又要推开我。”姜浮玉拂开她的手,她在笑,分明是取笑她因为一句话如临大敌。
罗重衣笑容微凝,“姜浮玉,你眼里我就这么儿戏?”
问完她又后悔,她在姜浮玉面前,可不就是这样的人。
她不禁想,昨日在血池,是否过于冲动?娘亲说过,喜欢未必合适。
姜浮玉看她,不说话,罗重衣别开眼,低声说:“姜浮玉,要不,你还是不要喜欢了我。”
听到这话,起初姜浮玉怔住,以为听错了,她蹙眉,抓住罗重衣一只手,“你再说一遍。”
面对质问,罗重衣更觉理亏,底气不足仍是继续说下去,“你也看到了,我没你眼中那么好。”
“我只是,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昨日幽冥界的事,我可以当做从未发生。”
“当做从未发生?”姜浮玉忍不住眼中泪意,“罗重衣,你觉得你说出这句话,不儿戏吗?”
她感觉心好痛,像是浸泡满海水,被反复揉捏,又酸又胀。她原以为昨日她们两相交托,却没料到,是她一厢情愿。
“我先从他人口中认识冥王殿下,之后与你数月朝夕相处,你喜怒无常,对外人低头服软不过是惺惺作态,对身边亲近的人甚少吐露真心,这些我早便知晓。”
正因知晓她捉摸不定,在南海时她稍露出心意,姜浮玉立即寻去幽冥,生怕晚了罗重衣又不认。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她以为这次与以往不同,原来结果还是一样,只不过罗重衣说这些话,晚了一天。
姜浮玉泪眼朦胧,语气渐弱,哽着嗓子问:“我只问一句,昨日你对我做的,是出自你的真心吗?”
“还是说,殿下疗伤无法反抗,不甘之下做出反击,不至于折了冥王的颜面。”
满是缺漏的一面被她轻易剖出来,罗重衣本该气愤,恼羞成怒,打断她继续说下去。
只是眼前人神情破碎,一只手无力地拽着自己的衣袖不肯松,等她哭着喊着说完,罗重衣才抬起手,用指节为她擦去眼泪,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我也没这么不堪吧。”
实在是过去几百年她一直如此,不曾执着于什么,不喜欢的物就扔,讨厌的人就杀,从不让自己受气,以至于方才稍有不悦,放弃的话脱口而出。
平常对旁人,她这么做从不觉有哪里不对。情爱终归不同,姜浮玉也不同,轻易说出伤人的这些话,何来真心可言?
罗重衣在心中叹气,是她失言。既然喜欢,她要做的是将姜浮玉融入她的身边,而不是推开她。
不过弄巧成拙,等来了姜浮玉的真心话,罗重衣将她拥入怀,无声传递安慰和歉意。
宽大的袖摆遮住自己,身体有了依靠,骤然抽离悬空的感觉逐渐淡下去,姜浮玉反问她:“殿下觉得呢?”
“嗯。”罗重衣发出鼻音。
姜浮玉说的都没错,她不愿承认罢了。
“方才这些话,我不想再听你说第二遍。”姜浮玉埋在她怀里,乘胜追击。
“好,不过若你不喜欢我了……”
这句话没说完,被姜浮玉的唇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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