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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的心结
死?怎么死了呢,十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尸布从指尖滑落,缓缓坠入地面,扬起一阵血腥味的烟尘。
“不,不对,装死……”眼前莫名模糊起来,十二步子失了魂似地后退,直至退至石门尽头。
他踉跄摔在地上,周遭好像暗下去了,光亮一点点的消失。
他仿佛又看了到他,还有他们。
船长一直在笑,发了疯地狞笑,他看到他们踢断了自己的肋骨,看到他们以猜拳决定对他的生死,甚至以驯服为名,肢解了他捡的瘸腿海龟……
“不……”他尖叫着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着,袖子里的匕首掉出来,埋入深深的灰烬。
“不……”十二恍惚站起来,发疯似地拍打那扇纹丝不动的石门:“放我出去,船长,求求你们……”悲哀的嚎叫里是绝望,是求救,然而没有一个人听到。
拍打石门的双手逐渐麻木,指尖的缝隙里流出鲜血,十二俯身剧吐,脸色逐渐青紫,就在如同溺水一般的濒死感里,他看到了那把匕首。
死死地握住它,他不顾一切地扑到尸身前面,刀尖毫不犹豫地捅入了尸体的心脏,未凝固的尸血瞬间喷溅在他眼睛里,顺着他清秀的脸颊流下来。
“该死,都该死!”匕首一下又一下举起,十二尖声大笑着,他划破他的脸颊,割断他的脖颈,直止那具尸体再也看不出人的摸样。
其他人呢,其他死人呢?十二嚇嚇喘气,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光亮,凌乱的发尾浸在地上的血泥里,拖出参差不齐的沟槽……
***
时近卯时正刻,天蒙蒙亮,朗粼左等不见十二回来,右等不见狱卒找十二回来,开始沉不住气了 。
他思忖着以十二的性子,纵是再任性,这会也该回来了:“你们再查查阵法里有没有人闯入?”他语气有些焦急。
“是。” 狱官两指划过掌心,霎时掌中金光四溢,只见四座法囚笼的舆图浮在半空,图面显示一切如常,并没有凡人或者闯入者。
“一个人还能平白消失了不成?” 掌中茶盏重重往案上一搁,郎粼黑着脸:“派人去阵法里仔细地找。”
狱官带人去后不久,陆续有四队巡官回来,仍然没找见十二,副司不用看上头铁青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堂堂昭悬司副司,连个凡人都看不住。
他急慌慌叫来管事签发文书,又命人去囚仙牢——二司和囚妖牢——三司调人手。
还未一盏茶,朗粼实在坐不住了,昭狱阴冷,且说十二带着病,再拖下去怎么得了,他一拳砸在松木案上,霍然站了起来:“前面带路。”
恰此时又有一队巡官回来,上报刑司丢了一套狱卒的衣服和一柄尖刀,朗粼听后脸色更难看了,副司则大气也不敢喘。
依着方位,朗粼从死牢往东处查,第一处便是焚牢,此时牢内一干人等都候在门口,主簿恭恭敬敬跪地参拜。
踏步近前,朗粼突然感知到空气中金鳞珠的气息,循着气味,他走进一条往南的甬道,众人跟随。
陆续走了八十步,朗粼止了步,眼前是一间块石砌筑的石室,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半圆形的铜钉铁门锈迹斑斑,然门上的铜锁崭新。
通过门缝看见去,里面漆黑无光:“这是何处?”朗粼问。
“君上,这是巡卒们的哨岗,不过两月前已撤哨,为防空置,巡司在里面设置了一眼暗阱。”羊管事上前一步禀报道。
“既是陷阱,为何上锁?”
“这……”羊管事神色慌张:“今夜人多,属下怕狱卒误闯……”
“打开。”朗粼冷冷打断他。
“来人,快去取钥匙来……”羊管事忙招呼人来,朗粼眉间不快,单手就拧断了铜锁,伸手一推,铁门应声倒地。
说时迟那是快,他掌心云气快速击中阱眼,登时一股强大的气流拔地而起,朗粼飞身而入,副司等几个管事紧随其后。
暗阱连通昭狱地底更深的囚室,掌心燃起火焰,朗粼环顾着两丈长宽的方形密室,金麟珠的感应越来越强: “十二?”他呼唤着他的名字,仍旧无人应答。
哧哧——头顶的石板忽地被人挪开。
“有完没完,怎么又有人掉……”后面的字卡在人的喉咙里,狱头愣怔怔地看着暗阱里扎堆的上司,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叫你们管事下来。”副司抬头和他说,谁料一旁的站着的羊管事脸色难堪起来:“大人,我在。”
“哦!你是管事?”副司瞥了他一眼,碍着君上也不好发作:“你可以。”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羊管事赧得脸色都涨红了,又不敢搭腔,恰此时西南处的石门打开了,焚牢的主簿携着狱头急步进来:“拜见君上。”
敏锐地观察到黄沙地上的脚印,朗粼停在北面的石壁前,两指拂过石块,他闭眸凝神,飘渺的神思忽然看见两个时辰前,十二跟着一个绿色的骷髅头走入石壁,霎时醒神回来:“绿色骷髅头是什么人?”
主簿跪着回答:“回禀君上,他是牢里的殓尸人,名唤老妖,平常不焚烧尸体的时候,会帮狱卒做一些领路或押人的琐事。”
“是……”他身后的狱头战战兢兢的补充: “今晚掉进来的两个狱卒,也是他领出去的。”
“那现在他人呢,带出去的人呢?”朗粼强忍住心中的焦急。
“不……不……知道,他通常夜里出来,天亮就躲起来了,被困的狱卒应该出了……焚牢,是……是回到原地方了。”狱头说话浑身打颤,俨然被高阳之主的威势吓得丢了魂魄。
副司瞅了眼君上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对主簿说:“他平常呆在什么地方?”
“殓……殓尸房。”
****
焚牢的殓尸房离阱眼通道并不远,朗粼抬头看着铁匾上的“往生”二字,只见一堵石门挡住了去路。
“奇怪,今儿这道门怎么关了?” 一向只有焚烧尸体时才会关闭的石门,而今紧紧合着,羊管事转身问询主簿:“这门什么时候关的?”
主簿哪里答得上来,慌张地敲墙:“老妖,老妖别睡了,快来开门……”
两指紧紧贴着石门,朗粼感受着里面金麟珠跳动的气息:“十二,十二,你在里面吗?”他拍着石头,隐约听到里头细碎的啜泣声。
“快,快开门,十二就在里面。”他抬手拎过主簿的衣襟:“钥匙呢,机关呢?”他近乎气急败坏了。
“没有,没,这门一向是老妖掌管的……”主簿吓得瑟瑟发抖。
朗粼倏然色变,抬掌召来破甲翻天槊,只挥了一枪,哗啦一阵巨响,石门便像碾碎的豆腐一般碎开了。
“十二,”抬袖拂开烟尘,朗粼一步步往里走,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瞳孔剧震。
十二安然坐在尸块堆里,脸上沾满了血液和黑泥混合的污渍,腥臭黏腻,一向修长白皙的手指死死抓着匕首,木讷地划向地面。
“十二?”他叫他的名字。
十二呆呆地转过头来,哧地一声,匕首应声滑落:“不要,不要杀我,我最听话了。”他抱着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发抖:“别打我,我吃的不多……他杀我,他要杀我……”
“十二,”朗粼心口剧痛,缓缓靠近他,蹲下,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不怕了,他们都死了,不会打你了。”
“死……”十二失神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低头,他开始翻找着黑灰里血肉,不一会就找到六根断指。
他将它们放在手心排列整齐,朝着朗粼灿然一笑:“朗贼,我们有饵料喂鱼了,去七桅船钓鱼喽。”
“不用这个喂,这个鱼不吃。”朗粼心里一阵阵的难受,脸上却温和地笑着:“十二,你知道吗?昭悬司的鱼饵是高阳岛最好的。”他拂掉他手中的断指。
“不,不要,是我的。” 十二忽然发疯起来,跪地扒找着地上的黑灰,突然一个圆滚滚的头颅滚过来,他捧起剜掉眼睛头颅仔细地看:“你醒醒,啊,你叫呀,啊……”
他语序颠倒,眼中滚泪,一会又痴痴地笑,朗粼很快看到灰烬里的尸体的木牌,当即反应过来,这是七桅船上被处死的犯人,心道不好。
“十二听话,我们回家。”朗粼强制抱起他,然十二翻滚得如同泥鳅,一会咬着朗粼的胳膊,一会撕他的衣服,嘴里糊里糊涂地叫着什么。
眼看就要摔下来,朗粼一掌打到他的后颈,十二呜了一声睡了过去。
“君上,要叫大夫来吗?”副司心惊胆战地走进来。
朗粼铁青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手指轻轻擦着十二脸上的泪痕,副司讪讪闭了嘴,过了一会郎粼说:“去找个人去把尸体处理好。”
“是,”副司正要叫人进来,朗粼又道:“倘若此事有一丝风声透出去。”话语戛然而止,他森冷的目光盯副司的脸,意思不言而喻。
“请君上放心。”副司下拜。
“去拿身干净的衣服。”
“是。”
朗粼不急着出昭狱,先把十二抱去静室解开衣服,什么袖子里的眼珠子,衣襟里脚指头呀,随着衣裳一起抖下来。
朗粼没有回金河宅邸,也没回金鳞宫,而是住进昭悬司,与此同时,一道君令飞速传进了师杭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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