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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美是客观的。
即使对象是让他恨不得啖肉饮血的仇敌，也无碍斋宫宗对美的欣赏与肯定。
“想要唱出只属于此刻的Feeling。”
他在乌压压的观众席中找到了仁兔成鸣，尚未换下演出服的美少年跟着音乐挥舞手中的荧光棒，嘴角的清浅笑意陷落在影影绰绰的斑驳光影里，看不真切。
他们隔着人群与聚光灯遥远且短暂地对视，斋宫宗右臂的肌肉不自然地紧绷，本该全神贯注的瞬间，手臂的下方却无端泛起指尖紧紧贴合皮肉的热度。
曾有双手将泣不成声的斋宫宗托起，他在漆黑浓稠的仇恨中咬牙切齿，咸涩眼泪彻底打湿了体面与庄重，对方却只是强硬地捋起他湿漉漉的额发，将整张失控不堪的狼狈面庞暴露于掉落一旁的人偶娃娃眼中。
摇晃的顶灯在朦胧的视野中晕眩，斋宫宗被掐着后颈抵住额头，颤抖的瞳孔退无可退，唯剩近在咫尺、几欲让他震耳欲聋的调笑声——
“自诩神的人偶师，原来也会哭泣吗？”
恶趣味的疯子、毫无同理心的暴君，斋宫宗以蓄满毒液的舌头深恶痛绝地唾骂，上下磕碰的牙齿偏率先刺破嘴唇的表皮。
浅淡的铁锈味侵蚀味蕾，禁锢住脖颈的指节顺势按住下颌，那双蕴藏着冷酷风暴的冰蓝眼眸移开了些许，细细审视着他的脆弱与崩溃。
“啊，好像有点过火了。”对方状似为难地命令道：“乖点好么？别咬。”
清净如玉石截面的侧脸微微倾斜过来，几缕长发轻轻飘过雪白薄透的肩颈，被上天格外偏爱的美丽如烟如雾般轻柔包裹住抵抗，斋宫宗怔怔打了个嗝，下意识听话照做。
可随即姗姗来迟的灼热漫上绯红耳尖，斋宫宗感到自己仍在嗡鸣的脑袋轰然发烫，羞愤欲死与被背叛的恨意泛滥成灾，他的眼泪不停，呜呜咽咽，内心却横生暴戾，转瞬颠倒身位，冲着少年毫无防备的脖颈撞了过去，虎口死死卡着对方呼吸的脉动。
那双始终深邃而平静的蓝色眼眸因疼痛漫上薄雾，宛若被春雨沾湿羽翼的蝴蝶，又或是沉落着月影的深潭。
‘他真美。’
斋宫宗凝视着这张面孔，极可悲地认知到自己对美的忠诚。
“折磨我很好玩？”
带有示弱意味的话语全然违背斋宫宗的意愿，他张开嘴，破碎的音节烂在喉咙里，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如果这算折磨。”被他压制在身下的少年叹息着，“你会比现在崩溃得更彻底。”
“我只是在私底下打碎了你精美却脆弱的‘艺术品’。”
“倘若我在观众面前这样做呢，你没有见过这些卑鄙手段吧。”
“卑鄙但高效。”
“为了保持你所理解的完美艺术，也为了保护换声期的成鸣，你选择了用录音取代现场演唱，可不发声的玩偶只是被贴上录音带，并没有被修复，只要在上台前取走他伪造的声音，你所谓的完美就会不攻自破。”
“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
少年低低地笑了起来，眼神像看待一个孩子般宽容：“你知道我从别人口中听见过什么样的评价吗？”
“谢谢你，如我所愿翩翩起舞了。”
他说：“斋宫宗，你也不过是可以被操纵的肉体凡胎罢了。”
斋宫宗抑制不住地悲鸣，心智仿佛一瞬间倒流回懵懂稚嫩的孩提时期，被打碎的自尊心划破躯壳，随倾倒而出的怯弱肆意漫流。
“你不是……清介……。”
他断断续续地控诉，活似输了游戏还在耍赖的稚童，可勾勒着眼前这张美丽愈盛的脸庞，他又可耻地无法吐出更重的言语。
曾几何时，披着白头纱，身穿雪白狩衣，仿佛新嫁娘般于藤花架下低眉敛目的少年，以那模糊性别边界、比山雾更轻薄缥缈的姿态，成为他年少时心心念念的迤逦梦境。
也是从那时起，他记住了扮演者的姓名——星海千星。
在《藤花》这部电影里，自幼迷恋女性装扮，喜欢人偶与雕塑的男主角绫仓清介向来是个怪胎，这位武家出身的美少年不爱把弄弓箭刀剑，也惯常逃避狩猎比武之类的社交活动，他的骨血似乎天然由宅院里女人们的胭脂所灌造，沉落着满院子优雅却也寂静的藤花香气。
仅仅一个电影开场的回眸，小小的斋宫宗便像获得了无名的征召与鼓舞，抱紧怀里的人偶情不自禁地向前倾身而去。
在得知千星要来找他的时候，斋宫宗曾怀抱着强烈期待。他对偶像们的历史如数家珍，对自幼捧作月光凝望的超级偶像更是喜爱异常，程度与他心目中完美的人偶仁兔成鸣几乎不分上下。
可正是被他视作同类，倾注认可的少年亲手扯下他的遮羞布，逼他直面名为现实的可怖泥沼。
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旦问出这些话语，便好似进一步的示弱。斋宫宗甚至无法开口质问千星是否在为仁兔成鸣讨要“公道”，毕竟熟悉千星的人都知道他与成鸣自幼一块长大的事实。
“一半一半吧。”可千星敏锐且精准猜中了他的心思，他解释道：“和你商量成鸣离开Valkyrie的事，确实是今天的目的之一。”
“怎么说呢……虽然代替本人开口未免越俎代庖，但如果不先帮他打好预防针，按你与他的关系和性格，恐怕得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成鸣哥很感激你发掘了他。你毫无保留的培养和照顾，让他将你视作重要的前辈和导师，他竭尽所能地配合你，将自己催眠成你手中完美的人偶。”
“可催眠终究只能维持一时。”
“呐，成鸣哥小时候曾经跟我说过‘想成为闪闪发亮的偶像’。”
“他认知里的偶像代表快乐，是双向的情感互动。所以继续留在Valkyrie，成鸣哥会痛苦。”
“痛苦？”斋宫宗呢喃道。
“对，痛苦。成鸣哥其实很擅长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千星捂住斋宫宗的眼睛，“你知道深海的灯笼鱼吗？有些光亮注定要独自燃烧，但隔着黑暗，也能照亮彼此来时的路。”
“你很好，成鸣哥也很好。”
“可强行磨合已出现分歧的齿轮，迟早会让你们遍体鳞伤。”
“而你的自我蒙蔽了双眼，所以抱歉。”千星的声音混着凉风，“我必须击溃你。”
何等傲慢的言语。
——
“让自由的光辉响彻，为奇迹般的邂逅狂欢吧。”
五彩缤纷的礼花乍响，末子绘制的五芒星如潮水漫过穹顶。斋宫宗和他的友人们微微喘息，踩着各自延展的影子交错起舞。
“对反复无常的命运一笑而之。”
正如千星所说，已决心加入Ra*bits的成鸣找到他。许久不曾歌唱的“人偶娃娃”挣脱提线，神情羞愧又诚恳，斋宫宗后知后觉地，从他眼里重新迸发的鲜活色彩品悟出自己曾经天真而独断的残忍。
他其实无比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珍贵的“人偶”获得幸福，做法却俨然与目的背道而驰。
既然如此。
那让我们做各自明亮的深海鱼吧。
祝我们在彼此安好的未来闪耀。
‘你在看着我们吧。’
他绷紧双足，肩带的金色流苏如星屑滑落。
清介……或者该称你为千星了。
‘谢谢。’他微微颔首。
饱含真心的谢幕礼，请你见证。
——
“仁、仁哥！”
友也慌张的声音传至隔壁Trickstars耳里。几人扭头去看，却见兔子们将自家队长围在中间，交错的缝隙隐约能窥见仁兔成鸣泛红的眼角。
“不要大惊小怪啦。”压低的别扭言语含着微不可察的哭腔，“你们围着我反而更明显了。”
自觉背负起前辈包袱的少年嘟囔着转移话题：“那边看过来的，你们和千星亲打赌了吧？”
“是～”
偷窥被抓包却丝毫不觉得心虚，明星昴流愉悦地晃了晃乱翘的发丝。
“奖励是什么？”
“唉，仁哥也不知道吗？”
仁兔成鸣顿时鼓起脸嘀咕：“他说要保持惊喜感，所以我也不知道。”
“唔……”理世刷着手机屏幕，沉吟道：“我现在大概知道了……”
瞄到亮起界面的杏则小小地惊叹了声：“啊。”
“什么！什么！”
好奇探过来的明星昴流看见了论坛最顶端的大字。
#你们看到千星个人账号的最新动态吗？！他要参加S1？真的假的？！#
#什么？那不是又和fine对上吗？#
#完了，我现在走后门抢座位来得及吗？#
#呵呵，你说呢（斜眼）#
“S1……”Trickstars集体阿巴阿巴，“奖励是这个的话……”
——千星亲自下场帮我们拉人提热度。
“天啊……”
“哦哦哦哦，死在舞台上！”
北斗额头青筋一冒，忍不住给了自家队友一个爱的大比兜。
“是拼尽全力，笨蛋！”
“不过。”
他沉声道：“抱着必死的觉悟去做，一定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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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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