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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灰狗巴士平稳地滑出车站，棚顶的空调嗡嗡作响，邪恶的木偶比利也被安全带捆在座位上不敢作妖。
“什么叫有人要死了？”杰森谨慎地问道。
真见鬼，亡灵感觉有些不妙——加菲尔德说这句话的时候听上去就像是在说“我要死了”，再看看他那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正是葬礼现场呢。
“那不重要。”男孩沉闷地回答道。他撇过头，全然没有回复的意思。
老蝙蝠那种不坦率的作风怎么还能隔着一个世界遗传到这小黑鸟身上？杰森啧了一声，抱起手臂，不赞成地盯着他——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架势活像不赞同的管家侠。
“你刚才在车站看到了什么？那辆冰淇淋车里藏着吃人的怪物吗？”亡灵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起来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他仔细地观察着男孩的表情，“或者是那个小姑娘？还是在车站旁边织围巾的老太太？”
加菲尔德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
“是那三个老太太？”前任罗宾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三在希腊神话里有特殊的意义，很多怪物和神祗都以三为单位出现，比如蛇发女妖三姐妹，还有加菲尔德的老师——复仇女神同样是姐妹三人。
“那是三位命运女神。”男孩放弃抵抗，靠在椅背上往下滑了滑，像一坨失去梦想的毛团，“她们负责编织命运之线。”
“她剪断了线，所以你觉得可能有人会死？”杰森一点也不客气地嗤了一声，“但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
“一般来讲，命运女神日理万机，她们不会刻意出现在混血者面前只是为了展示一下羊毛围巾的一百种花样。”加菲尔德用干巴巴的声音解释道，“她们在传递信息，有人——大概率是我周围的人——非常有可能是我自己——要死了。”
“我觉得不一定，反正你已经决定去平行世界投奔蝙蝠侠了。”幽灵松了口气，安逸地给自己换了个姿势，他确信加菲尔德能活蹦乱跳到二十岁，起码还有八九年的时间可以拿来过正常人的生活并且痛扁哥谭的渣滓们——就算是义警的生活，也比在混血营野蛮生长然后给复仇女神打工正常多了。
“如果那是确实属于你的线，大概意味着你要去另外一个世界开启新生活不会再回来之类的——在这边的命运线肯定没法继续编了。”亡灵轻快地总结道。
“……好吧。”加菲尔德挠了挠裤子的边缝，声音听起来仍带着深深的忧虑，“希望是这样。”
公交抵达距离瑞文斯菲尔最近的那个站点时时已经是深夜了，车上只剩下零星几个昏昏欲睡的乘客。
“你的家人会来接你吗？”墨西哥裔的司机从驾驶座上探出头来，狐疑地问道。
“会的会的。”加菲尔德敷衍道，拎着木偶准备下车。
“现在太晚了，我还是帮你联系警察吧。”司机伸手去掏手机。
倒不是出于善心关爱儿童，他大约只是担心面前这个男孩发生危险会让自己丢了饭碗。
加菲尔德自然不可能让他联系警察，男孩在司机的劝阻声中径直跳下车，头也不回地打了个响指。
空气中的魔力翻涌起来，司机恍惚地挠挠脑袋，开车驶离车站。
深秋的夜晚气温比白天要低上很多，顺着公路向前望去是稀疏的树木和大片收割后的田地，在更远的地方有那么零星几处灯火。
车站周围只有一家大门紧闭的便利店，旁边是一台满是雨后水印的自助加油站，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使用过了。
加菲尔德把木偶夹在胳膊底下，踏着干枯的落叶跑进马路对面的客运站候车厅。
小站的候车厅规模小，又年久失修。座椅的漆面上爬着长长的裂痕，天花板上的灯管暗了一小半，自动贩卖机没连电源，橱窗里面的商品甚至都落了灰。
没有值夜班售票员，售票处玻璃窗后的百叶挡板只拉上一半，一般来讲，大部分的恐怖小说会这样描写：冰冷的玻璃橱窗后，那片黑暗的空间仿佛无限地延伸着，仿佛有什么邪恶而恐怖的存在凝视着昏暗的候车大厅……
好吧，售票室里面有没有超自然的存在我们暂且不知道，但目前来讲确实有个鬼魂正从外面凝视着售票处，准备进去。
“我去那边借用一下他们的电脑，看看能不能查到点什么。”前任罗宾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搜集情报的机会，招呼一声就飘进了售票室。
加菲尔德没跟他一起去，男孩在大厅的角落找到一个堆满过期杂志的报刊架，最下层还剩有几份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受潮发黄的旅游宣传册。他随手把木偶比利的衣领挂在报刊架上，抽出一份来。
泛黄的纸张上印着抱着一筐苹果的漂亮姑娘——果园苹果节欢迎您的光临——这座经济不怎么景气的小镇曾尝试发展旅游业，最后显而易见地没成功。
“摘苹果能有什么吸引力啊。”加菲尔德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撕开黏在一起的纸张，内页里印有很多果园的照片，还有一张标明了果园以及附近标志性建筑的手绘风格地图。
顺着车站门前的公路往北走一段距离，再过一座桥就能到拉文镇（瑞文斯菲尔）。拉文镇傍着一片名为“失落湖”的水域，湖畔旁有一个圆点，旁边标注着“湖滨剧场”几个字。
剧场？加菲尔德眯起眼睛盯着那个圆点，玛丽·肖是个口技艺人，这座剧场会是她生前工作的地方吗？
就在这时，候车站棚顶仅剩的几盏日光灯管开始闪烁，随后在令人不安的“嗡嗡”声中依次熄灭。
候车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加菲尔德淡定地抬头扫了一眼天花板上的熄灭的电灯，摇摇头，感慨一下车站年久失修，就继续研究手里的地图去了。
黑暗中，被挂在报刊架上的木偶缓缓把头转向加菲尔德，明明是一张死板的木头脸，不知怎么着却透出一股无语来。
“嘿，加菲尔德？”杰森的声音从售票室那边传过来，听起来有一些沉闷。
“嗯？”男孩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过来一下，我这边有发现。”
“好的，就来。”他刚准备把手里的宣传册合上，乍一低头，猛地见到宣传册和自己胸口的空隙间冒出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带着恶意盯着自己。
饶是加菲尔德胆子再大，骤然对上这双突然出现的眼睛也被吓了个半死。
“操！”男孩大声咒骂了一句，整个人向后弹去，左手用力把宣传册甩开，右手按在胸口的十字架挂坠上。
在他叫出声的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径直灌入男孩还没闭上的嘴，拽住他的舌头向外扯，就像有什么人想要徒手把他的舌头撕下来一样。
显然丽莎·安森就是这样被怨灵扯走舌头杀死的。
加菲尔德冷静地攥紧手中的十字架，冰冷的金属挂坠暴涨为漆黑的无光利刃，剑身带着冰冷的黑色火焰，径直劈向身前的空气。
一声凄厉的尖啸传来，那股撕扯的力量猛然消失，加菲尔德向后倒去，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身穿黑色连衣裙的枯槁妇人出现在报刊架后面。
她的站姿很端庄，就像那种优雅的老派贵妇人，然而那对埋在眉骨下松弛皮肉间的眼珠里却盛满了贪婪而恶毒的火焰。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她两侧的嘴角垂直延伸到下颌处，像是木偶可以活动的关节一样，让那张枯皱僵硬的惨白面孔看上去更加诡异。
一股血腥味从舌根漫上来，加菲尔德单手捂住嘴，手中的长剑向鬼影的方向斩去。深邃的黑色瞬间爬满了男孩的虹膜，大地颤动起来，报刊架下方的地砖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利齿一般的黑色烈焰咬向上方的怨灵。
玛丽·肖的身影迅速变浅消失，只留下一声愤怒而痛苦的咆哮回荡在重新亮起灯光的候车厅里。
加菲尔德这才松了一口气，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怎么回事——？”杰森从售票室里出来，一脸警惕地环顾四周，见到加菲尔德和他咯出的一摊血迹后大男孩脸上罕见地带上了惊慌。
加菲尔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玛丽·肖摆了一道，口技师当然可以模仿别人的声音，那该死的怨灵利用杰森的声音耍了自己。
他向杰森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缓了好一会才直起腰。
“玛丽·肖来了？”杰森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她跑了，但我肯定伤到她了。玛丽·肖确实比一般的鬼魂强，普通的鬼魂不可能伤得到我，而她差点就把我舌头给拽走。”加菲尔德含糊地抱怨着，随意把血蹭在袖子上，“玛丽·肖身上的气息和她的木偶一样，我根本没发现她出现在附近。而且她应该有自己的猎杀规则……不过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
“我倒是有一点猜测，但还要到小镇上调查一下才能确定。”前任罗宾掐着下巴，“我这边查到一个坏消息——威尔的主治医生被杀了。”
“什么？”
“弗雷迪想要采访威尔的主治医生，结果在办公室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杰森抬手点了点喉咙，“被切掉了舌头和声带，警方初步估计死亡时间是今天下午。”
“这不——”加菲尔德猛地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挂在报刊架上的木偶，“木偶始终在我们这边，再之前它被放在凡人的警局，玛丽·肖不可能——”
“所以，要么是开膛手在全是人的医院里杀了个医生还没被发现，要么是玛丽·肖袭击的目标并不只是带着木偶的人。”杰森简短地总结，“依我看来，这两种可能性都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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