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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魍魉(7)
阿澜双手捧着他的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忍着手臂上的痛呼唤,“阿花!阿花!别怕!”
“望甄…望甄…望甄!”阿花的嘴里却是在呼唤另一个名字。
那双怒睁的眼紧紧盯着他,又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只是阿花的眼里慢慢流泻出一股灰败绝望来,喃喃道,“你怎么,怎么就死了呢…”
阿澜这会儿也顾不上计较望甄是谁,他伸手一点点攀上阿花的眉,对着他底深处那一点红晕道,“你是,花惜缘?”
绝望空洞的眸子因为这个名字,勉为其难地汇起一束光,阿澜正在努力证明自己还活着,他拉过阿花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那里心脏正砰砰跳得正烈。“你看,我还活着,别难过。”
阿澜见他不说话,顺势撕下一幅衣料,在阿花被抓出血痕的手臂处细细包好,道,“你别自残,你别,伤他。”
也不知花惜缘的意识有没有明白他的话,阿花张了张嘴,突然又闭眼睡了过去,阿澜将他重新背起,动作间阿花的脚踢到了某处碎片,那噩魇镜被踢了出来,阿澜的眼正对上那镜面。
镜面上正放着未完的画面,浑身染血的男子周身黑气涌绕,面容模糊,头发披散,从阿澜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微尖的下巴。
男子周身的黑气,与人界那些驱使行尸,围绕在行尸周身的怨气一样,只是此时围绕在红衣男子身侧的怨气显然更为浓烈,甚至整片天际都染成了昏黑的颜色。
“花惜缘...”阿澜喃喃念了声,自己也不知为何地唤了那个才消失的灵魂的名字。
红衣男子右手持着饮血剑白穗,一袭月白长衣被血染成了红色,红衣翩跹微动,所过之处杀人于无形。那些衣着飘逸看着像是神仙的人,被他像是切白菜豆腐般转眼削倒一片。
红衣男子回身,正对镜外阿澜的眼,那双眼刺冷,仇恨,裹肃着满身杀意,轻风吹不进他的眼眸,凄厉的喊叫无法将他的心软化半分,这是毫无感情的刽子手。
这人,难道就是花惜缘?
虽是借着阿花的身子见过花惜缘两次,可阿澜却肯定地知道,花惜缘不该是这样的,那样深情又绝望地唤着“望甄”名字的花惜缘,不该是这样冷血的红衣修罗鬼。
一个男子挡在花惜缘面前,因为是背对着阿澜,所以阿澜看不清他的模样,男子穿着月白锦缎,发间别着一根枯木色的簪子,正抓着红衣男子的手大声说着什么。
而后他措手不及间,红衣男子手中那柄剑直入眼前月白衣男子的心口,自背后刺出,将月白衣男子贯穿,红衣男子眼睁睁看着月白衣男子缓缓倒下,不知那白衣男子最后说了什么,红衣男子那死水般只有杀意的眼里有了情绪波动。
阿澜想,若红衣男子是花惜缘,那月白衣男子理应就是他口中的望甄。
噩魇镜,能反映人心中最仇恨,最绝望的时刻,而花惜缘一生最绝望的时刻,就是亲手杀死了望甄。
结发共三生,却是花惜缘,亲手撕毁了承诺。
阿澜心道这噩魇镜果然古怪,好在此时花惜缘的意识已离去。阿澜将阿花抱到身后,可那莹润的镜面仍散发着蓝色的幽光。
镜上的画面蓦然又是一变。
云遮雾绕的九龙台上,一道汹涌疾驰的天雷当头劈下,被禁锢在九龙台刑架上,鲜血淋漓早已看不出人形的人身子又是一震。
此种天雷用于惩戒犯了不可饶恕罪孽的仙人,九九八十一道雷刑后往往能将普通仙人劈的神魂俱灭,围观的小仙们,并不知此为何人,又犯何错,竟是天帝直接下令使其受这种最严厉的天罚。
刑架下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可怖如鬼,半边俊秀依旧,半边伤口纵横,鲜血流淌其间。随着下一道雷刑劈下,右半面自肩膀至右臂皆化为齑粉,左臂袖摆随风飘起。可其中并没有手臂,只有肩膀处被切割整齐的碗状疤口。
此人,被人切去了整条左臂。
本围观的仙人不堪此种虐刑,三三两两散去。只剩下黄金台前的守卫。
闷雷轰响,狂风戾啸。
不知过了多久,一仓惶人影骤然闯入黄金台,衣衫凌乱,平日疏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乱了,望着黄金台上那个受刑的人几乎不敢直视,半晌,声音震颤道,“住手!剩余的雷刑,我替他受!”
那刑架下原本奄奄一息的人听到来人声音,骤然抬起头,脸上的血珠子撒了一地。那人嘴角勉为其难地扯了扯,露出个称得上艰难的笑,“你来了。”
来人推开守卫,几步走到他面前。手指才触到那人面容,却落了一手的血印子,那人露出惨白的一口牙,笑的冷厉莫名,“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来人如被人扼住了咽喉,“我...”
苍白的手指动了动,堪堪够着来人襟前,失了血色的唇微微翕动,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见来人不说话,男子用往常亲昵的姿势敲了敲来人的头,“是你的生辰啊,可我什么都没有了,还能送你什么当贺礼呢?咳咳…”
一口夹着血的唾沫星子被他吐了出来,来人握住他的手,忍耐着心颤道,“别说话了…”
昏暗的天边凝聚起一道雷云,轰裂的响声渐大,雷光以万钧之势透云而出,来人将手边的人飞快转了个向,以后背挡住了这一记雷刑,随着嘴里一声闷哼,他垂眸看向被他护下的人。
那人丝毫不领情,明明身上灵气几乎溃散,却自顾自用仅剩不多的灵气化为利刃,两指一划。将鬓角的一撮小辫割了下来,捏在手里递给他,“当做贺礼,还给你。”
来人霎时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久久未言,也没有接过那撮被割下的小辫儿。
隔着噩魇镜,阿澜只觉心痛的无以复加,有人操着一把钝器,在他心间摩挲,兵不血刃地将心中某段混沌的记忆斩成四分五裂,似有一个埋藏在他身体深处,不属于他的灵魂,这一刻,替镜中人叫出了某个人的名字。
“惜缘…”
镜中的红衣男子打断了他,“瞧我,如今一身残疾,又怎么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兰芷仙君呢?”
红衣男子见对方迟迟不接,索性不耐烦地将那条小辫子丢给他,即使如此简单的动作,对于重伤的他来讲也做的格外吃力,红衣男子仰起头,带着一种残忍的畅快,一字一句说道,“我不要了。”
他环视四周,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好一群清心寡欲的仙族,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天尊!好一帮是非不分的宵小之徒!我恨,我恨!”
下一道雷刑骤然降临,花惜缘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将望归陌用力推开,将自己整个人暴露在雷刑之下,迅猛的雷如利箭般钻射入体,将五脏六腑搅成齑粉,花惜缘痛的眉头揪紧。
“惜缘!”
又一道雷刑落下,盖过望归陌的呼声,对着正说话的红衣男子当头劈下,花惜缘狂乱执拗地将望归陌一次次推开,似不愿再接受他的护卫,执意用孱弱的躯体直迎雷刑。
这具肉身终是无法再支撑,在闪烁的雷光中逐渐消弥,纵然是望归陌要护他也晚了一步。天雷之威不是谁都可以轻易扛下,四十几道雷刑后,花惜缘终是肉身俱毁,只剩下一团绿色的神魂。
望归陌突然将那团不会再说话的,绿色的荧光收拢入怀中。
仙族守卫将望归陌围拢,厉斥道,“此人罪不容诛,天尊下令要其受八十一道雷刑,直到其神魂俱灭。兰芷君,你不该知法犯法!”
“走开!”
仙族的守卫们震惊于谦逊知礼闻名的兰芷仙君,今日为一个罪不容诛之人擅闯刑场不说,竟还对本族之人露出杀意,还未待领头之人斥责,望归陌周身三尺之内的人已被震飞了出去。
此时望归陌身上这般狂暴肆虐的灵力,让领头的守卫心生骇意,惶惶不敢再上前。
望归陌缓缓转过身,在噩魇镜外看清了这张脸的阿澜,心头猛然一颤,这张脸,与自己说不出的相似,但似乎又有些不像...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在噩魇镜中看到这些他从未经历过的画面,难道自己的身体内也住着另一个灵魂?
甚至此时与镜中人共情了般,那种溢满心肺的悲戚汹涌而来,让他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情绪,更走不出这种蔓延无际的悲伤。
“阿澜!”
“阿澜!”
噩魇镜碎裂的声音和脑后的剧痛让阿澜瞬间清醒,他如临大敌地睁开眼。入眼即是师傅手握着一根粗壮白骨头,一个大黑影迎面朝着他打来,阿澜下意识接住了骨头。
白骨拍在他手心,火辣辣的,阿澜心道师傅当真是下足了黑手,一点情面都不留。阿澜吸着冷气摸了摸脑门,“师傅…”
“醒了?”
单胤随手将那白骨丢于地上,阿澜见到地面上零散交叉地丢了十来根白骨头,有长有短,粗细不一。阿澜还在想着师傅又是把哪个鬼拆解了,另一边狂啸的龙吟声将他打回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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