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风月

　　枫再次见到夜宇，是一个三伏天的午后。
　　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午后更是热浪腾腾，树叶纹丝不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连浮云茶楼里，说书人也停了场次，只在夜间多说上两场。
　　便是这个时辰上，枫在浮云茶楼里与夜宇对坐着，两两静默。

　　他们坐在最高一层的临街包间中，窗外可以眺望到未然湖。一旁的炭炉上小壶慢慢地跳着壶盖。天热，茶水热气不显，却是不肯轻易凉下来。两人谁都没有动桌子上的茶碗，夜宇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枫则摇着一把小蒲扇。
　　枫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会和夜宇在浮云茶楼里对坐无言。
　　作为一直互相视为对手的双方，向来是互相试探互相话有机锋的。到头来，撇去了之前的纷纷扰扰，便只剩下了这间茶室中的静默了。

　　那一日，执荫山庄成了新的霸主，白港街头一时都是欢腾纷纷。当时龙脊山庄的谁都没有在意，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换谁都一样。
　　英雄大会结束后，熊辉又回了一趟山庄。这次，他怀中揣着一个沉甸甸的匣子。
　　那是最初便从龙脊山庄拱手让人的匣子。
　　唯光轩中，枫和天舞看着那个匣子，一时百感交集。
　　熊辉说，这是成曦、七雷和牟悦让他带过来的。他们自己过来不方便，他们还说，所幸没有辜负了期望。
　　天舞听完，伸手便抚摩起来那个乌木匣子。她低声喃喃道：“这算哪一头的托付呐……”
　　然而最后，枫却是示意让丁卫将匣子还给了熊辉。
　　“愿赌服输罢了。”
　　枫虽是感激着他们惦记着当年的惨败，但她到底是知道，无论怎么样，过去的荣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执荫山庄的蛰伏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信念，再不能与龙脊山庄牵扯上什么了。
　　偶尔的午夜梦回，枫还是会想起看着那半数的人转身离开时自己的悲愤。枫告诉告诉了熊辉打开匣子的机巧，但是那内一层的机关要诀却是按下不提。熊辉摆摆手，他知道里头是什么，也从来没想着要打开一探究竟。也许执荫山庄总有好奇的想打开的人，但是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日后什么打算？”枫放下扇子，将茶碗拿起，茶水入口温润，少了一分清冽，多了几丝苦意。
　　夜宇抬头，没有回答。茅霰园的后续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夏至过后又离开了不少人。这让一向颇有野心的夜宇再没有了劲头。
　　于是枫又问：“夜宇大人到底是没有打开过那个匣子吧。”
　　夜宇闻言，点了点头。不是他不想打开，而是他是得了提示也找不到枫所说的开庄之日。那是多么久远的事情，他想去考证也无从下手。夜宇自己也清楚，这个匣子里东西估计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再加上后来琐事繁多，便就顺手搁置了。
　　枫心中叹了一声，难怪。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追究这个时候，枫拿出一个铁铃铛放在桌子上。夜宇见了，满是不解的看向枫。
　　“这个铃铛到我手里说来话长了。”枫将前因后果这么一说，夜宇的脸色就变得十分微妙了。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这么早的时候，导火索就埋下了。
　　确实，那时龙脊山庄走镖的业务正风声水起，无人不眼红三分。虽然茅霰园也后来居上，但是总归是后来者，少了不少既得的人脉。青源又是走镖的关键人物，他出事，又有这样的物证在手中。夜宇可以想象，如果当时和颐哪怕稍微上头一些，哪怕用此事当借口，茅霰园肯定是不明就里的吃了亏的，且也分辨不清。
　　夜宇向枫保证，他肯定没有参合过这样的事情。枫也是如此认为。青源那一次，连和颐与雷洛都觉得是有内情，萨炙那一次更是如此。破绽太多，显得那留在现场的铁铃铛如此的不伦不类。
　　“所以，你是觉得有人故意在暗中挑拨白港的关系？”夜宇问道。
　　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当年京城那事夹杂在羽青谭亮的事情中，后来萨炙和天舞遇袭也是疑点颇多却又无法追查下去。现今看来，端是让人想查却又无从下手这一点上，就颇为高明。
　　思及此，枫又想起了被她做主封在乌木匣子中的那枚私印，倒是有了那么几分意思。然而这一切，都无法述说，终究成了一桩湮灭在暗中的事情了。

　　茶已凉了，夜宇也终于收起手中的折扇，一口饮完了他面前的茶水。
　　“随意吧。”夜宇说，“我已决定离开白港，我们后会有期罢。”
　　枫点头，起身向夜宇拱手为礼。
　　外头已是太阳西斜，楼下的说书人正做着上台前的准备。枫看着楼下夜宇离去的身影，面无表情。
　　江湖中的聚散离别，难得有这样正正经经的喝茶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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