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老幼

　　她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好像也有很多话，不对，是真的有很多话想对灿灿说。可现在靠的这么近，一般靠这么近的时候，在灿灿像水晶那般亮的黑眸里全是自己的时候。夏凝昕微颤手指，大腿上的手移到董冥灿的腰身处。再一点点，就可以抱上她了。

　　呼吸平静，扑到在夏凝昕脸蛋上的湿热呼吸蔓延的面积激增。一点点，夏凝昕就能抱住她腰的手被轻轻带回她俩中间……

　　倏然间，夏凝昕憋进一口长长的气梗在胸腔，眼睛发酸，低头看自己的手，突然有些讨厌它了，指腹还有茧子，一点都不好看。之前灿灿眼里全是自己的时候，都可以抱她的……

　　眉头像被人拧住，夏凝昕的肩头往下沉了沉。骤然想到：所以，她这是拒绝自己了吗？她之前从不会不让她抱的。她们真的要用这种陌生的方式交流吗？

　　夏凝昕鞋子踩稳地，抬眸沾染心间顿生的怒气，从来错的都不是自己，为什么她要这样对自己！
　　就算她不喜欢郑恒达，可自己已经在她面前刻意不提他了。下课郑恒达跟她说话，她都推了来找她。下午吃饭，她也没说不跟她一起。晚上回家，郑恒达坚持要送她们回家。早上明明可以不坐公交车，她为什么非要坐？自己妥协了这么多，隐藏了这么多，她都看不见吗？

　　单单想着，夏凝昕精致的鼻头都冒出浅浅一层粉红，拿衣袖快速擦了擦已有的泪点，扭过头不去看她，眼光离开的一瞬间，还是看到董冥灿眼里的懊恼，眼皮不自然垂了垂。觑见周围多了些同学，夏凝昕心口不舒畅，无意识地剜了眼往她们这边望的人一眼。

　　董冥灿眼光端住夏凝昕凝水的大眼睛，连叹息都细弱蚊吟，上身往后靠了靠，看向她单薄的背影，两个兔子耳朵此刻，也无力地垂着。讨厌的诗人情怀又送了她一句话：是我太贪心，不止想要你的白天，还想要你的夜晚……

　　紧绷的闸门被夏凝昕的钥匙轻轻扭动，瞬间打开，一个月的苦工，只要她呈现点对朋友的真心，立刻，土崩瓦解。校园，人来人往的背景，明明那么热闹。董冥灿张开手臂覆上夏凝昕寂寥的肩头，手臂够长，扯出些中间距离。声音干燥，口渴的人喝了点温水，水是苦的，可她的音调却变得温柔：“你不能太贪心啊，早上有朋友陪你走，晚上还要男，朋友陪你回来。”

　　这种话，够了吧？朋友的尺度，安全吗？董冥灿摩挲她披肩的发丝问自己。

　　操场上开始有老师吹哨叫集合的声响，夏凝昕鼻腔吸进冷空气，啊嗛打个喷嚏。石凳冰冷，还没被熨热。

　　她们这方的云聚集，丝丝缝缝洒不下一点阳光。夏凝昕不明白：“我哪里贪心？明明是你！”灿若桃花的脸颊存着愠怒，身体里承载许久的怨气一触即发：“下课你要跟张盼儿一起，放学也要等她，现在你在四班有了这么多朋友，你根本，根本就都是借口。我猜你下句话是不是就是，早上也不想和我一起走！”挣脱开董冥灿的手臂，胸口呼哧呼哧起伏，夏凝昕站在她的对面，悲伤像不停掉落的烂叶子快要将她掩埋。

　　哨声又起，绚烂漫天凄艳，董冥灿弓下腰，留给夏凝昕的只是她后脑勺干净整饬的短发，她眯上眼睛，双手握成拳捂住僵硬的嘴皮，颤颤放开：“那我就不说下一句了。”

　　传进耳朵，窸窸窣窣的泣声变成冰糟砸向董冥灿全身，四肢百骸注入寒意，与之而来，竟然还有种可怜的解脱感。原来，痛苦也是一种解脱。

　　等董冥灿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夏凝昕站的位置空空如也，她抬起手腕，闻了闻：嗯，薰衣草的味道……

　　想躲一个人的时候，怎么都能躲的。现在，就算董冥灿不刻意早出发一阵，都看不见夏凝昕。

　　双方都有意识刻意忽略对方的存在。坐在客桌上，夏凝昕强制自己不去看窗外。上教学楼时，董冥灿坚定她走中间楼道的决心。可晚上坐在窗前，两人都望得见对方的灯光，有时靠近窗边，都能看清对方的影子。像是各自都做了同样一个默契的决定，晚上如非必要，都不开灯。

　　日历一页页被董自强撕去，今年过年，他们一大家子都能回老家。董果儿和董冥灿收拾好箱子，果儿把她一大半的衣服都匀到她姐的箱子里。看她姐双眼空洞看她的一举一动。

　　窗外天气温煦，果儿欢快地抱住她的过年新衣，来回在身上比划：“姐，你看好看不？”

　　“还行。”挠了挠耳鬓间的碎发，董冥灿的后背被阳光晒地暖洋洋的，往窗外一看，温光如水，撞上一人对过来的视线，她猛地侧过脸，半唇透笑，忘了窗户上有薄薄的宣纸，夏凝昕应该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你欣赏水平不行，我找夏凝昕帮我看。”董果儿促身在她姐还没把别字说完时，就跳到院子里。

　　董果儿唤了一声夏姐姐，满脸嬉笑谄言道：“今天你穿得真好看。”杏色内衬坎肩毛衣，雪白羽绒服嘭嘭充满空气感微微敞开，把她的下巴显得更尖，小脸衬得发嫩色。七分裹裙，白色裤袜，腿型，臀型……前凸后翘。果儿突然没来由地嫉妒，但转念想到姐姐跟她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又高兴起来。

　　“干什么？”夏凝昕掠过眼前晓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往她身后望了望，门栏内只有光进去了一点，空空地摆放她早已熟悉的家具。

　　“我这件衣服好不好看？你觉得配不配我？”拿了件大红色的毛衣毯子样的大衣，还是蝙蝠袖。夏凝昕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好看吗？我姐都说好看。”董果儿自动把一切一般性词语换成对她自己的溢美。

　　“她……也在家吗？”夏凝昕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泄露她的骄傲。冬意泛红的丽眉耷拉着往有六扇窗户格子的房间觑。期末成绩，董冥灿不关心。每天早上，她跟谁同路，她也不关心。最近，自己身上发现的全部事情，她都不关心……所以，我也不关心你。

　　夏凝昕转念提了手里的袋子就要往家走，手腕却被董果儿抓住：“夏姐，你帮我搭配下衣服吧。”

　　不字还没说出口，果儿就拖着她往前走。怎么董家人力气都挺大的，脚点地轻飘飘，夏凝昕憋着嘴，脚步声擦在地上，显地好刻意。

　　环视客厅一番，紧绷的心房骤然放松又绷紧。熟悉的栀子花香探进鼻子里，夏凝昕穿着杏白色茸毛鞋面向又踱了踱。手腕处一紧，夏凝昕看见自己的脚被拉到左边，果儿的房间。
　　哦，原来不是去她的房间。

　　夏凝昕的心轻巧些许重量，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背影徘徊。让她走路有些别扭。头微微垂低，看见自己今天身上穿的衣物，又鼓气似地挺起额下雪团，朝果儿的房间走去。

　　后背跟长了眼睛似地敏感，等到了房间，夏凝昕不经意地往董冥灿的房间瞟，门大大打开，熟悉的桌椅陈设静静呆在她所能看见的门框之内。安静地像一副画，唯有光感流动，它们的主人却不在那儿。

　　“你快来帮我看看啊。”董果儿把床铺摆满衣服，看夏凝昕愣在门口，语气着急。等见到夏凝昕脸色难看，嘟嘴的动作把人中弄地特别明显，以为她生气了，连忙好声好语：“你帮我看看嘛，我过年回四川都不知道穿什么~”

　　赤橙黄绿青蓝紫把果儿的床都要铺成花了，夏凝昕右眼皮跳动，想起，这次过年董冥灿要回家的事实。放下口袋，随意选了颜色相近的衣服，她微启唇瓣：“你们多久走啊？”虽然知道问了也没用，夏凝昕还是开了口。

　　“反正这周之内吧。不用太舍不得我，这一个月我们都见不到面了，我们全家都要去。”果儿配好夏凝昕说的几件衣服，腔调透着说不出的高兴。

　　一个月……夏凝昕突然发觉自己很讨厌这个词。客厅里传来赵萍的声音，夏凝昕水色眼珠跳动，出了房间，声音提亮叫了声赵阿姨。

　　无常的对话，长相，成绩，健康，这次却多了一个话题。赵萍走到客厅最中间贴墙的柜子，手边往里掏东西，边大声说了句：“学习的时候不要早恋，阿姨可是有好几次，早晨看见一个男生跟你一起同路上学。”

　　手从柜缝里抽了出来，赵萍瞧她奶白脸颊烫地嫣红：“不会真是你男朋友吧？我还以为只是和你一起同路的男孩。”

　　“不是，不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夏凝昕急忙说出答案。

　　“不是就好。我还没给你妈说呢。这把钥匙你拿给你妈，叫她帮我们保管这阵。”夏凝昕摊开手掌，里面有四把精致小巧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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