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

　　他说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找她，可是车子却停在了一家西餐厅门前，周安抓着安全带不肯解，“你有事就说啊，来这里干嘛？”
　　“来餐厅自然就是吃饭啊还能干嘛？”高登蔑视地看了她一眼，“最近我忙得要死，要准备分公司的事情，新楼盘又要开建，就是把一天掰成两天都不够用，偏偏这个时候底下的工程队给我闹罢工，这不，刚刚才从那边协调回来，早上到现在我还什么都没吃呢，饿都快饿死了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赶紧下车！”
　　“吃饭？可是我已经吃过了。”
　　高登恨得咬牙切齿，他刚才说了一大推，又是公司又是罢工的，她哪一样都不关心就关心了吃饭这件事，真是可恶至极，“那你就看着我吃好了！”

　　“喂，你不是说你吃过饭了吗？”
　　“啊？是啊。”
　　“那你现在在干嘛？”高登看着她不停勺着的那碟蘑菇汤问。
　　“我只吃了饭没喝汤。”
　　“……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会亏待自己呢。”
　　周安假装听不到他话里的讽刺，她擦了擦嘴巴问，“那个女人怎么了？”
　　“我去找过她。”
　　“然后呢？她承认了吗？”
　　看到高登摇了摇头，周安沉吟了，“我可以去和她对质。”
　　“对不了了。”
　　“为什么？你不是找到她了吗？”
　　“是找到了，可是她已经死了。”
　　蘑菇汤上面的汤匙再也没有动过，高登稍稍抬一下头就可以看到自己映在汤匙上的面孔，光怪陆离，弯曲不直，还真是这些年来自己真实的写照，他叹了一口气，“算了。”
　　算了？周安迟疑了一会问，“你的意思是……”
　　“无论真相是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了，小盛不会活过来，既然活不过来那就接受现实吧，算了。”
　　“对不起。”
　　高登没有说话，点点头后继续低头吃饭。
　　食物通过肠道给身体带来热量和动力，在高登不再饿得手软脚软后他的思考能力也开始跟上了，“等会你跟我回家一趟。”
　　“回家？回什么家？”
　　“当然是我家。”
　　“要我去你家？”周安的脸唰一下就白了，”为什……为什么？”
　　“你只是跟我一个人道了歉而已还没跟我老爸老妈道歉呢，我老爸那边应该没问题，至于我老妈……”高登顿了顿，接着说，“小盛走了之后她变了很多，整天都很抑郁，脾气也比以前大，要是你骂你你就站着让她骂几句吧，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我不想去。”
　　“现在还由得你想不想吗？再说了，丑媳妇总归是要见公婆的，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躲着他们？”
　　高登的话让周安坐立不安，她先是发愣，然后浑身紧绷，双腿也不自然地颤抖起来，幸好西餐厅里面的桌子够大可以完全挡住她的腿，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怪异的行为，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一点，“你胡说什么。”
　　“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了，现在身体还算好，等以后老了，斟茶倒水，捶背捶腰什么的，这些事都要由我来做的，你想躲也躲不了了。”
　　“高登，你干嘛还这样？”
　　“什么叫我还这样？那个时候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一起上大学，你也同意了。”
　　“那个是你和柳清清联合起来骗我的，十年了，你还打算骗下去？”
　　高登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脸上都是愕然，“你怎么知道的？”
　　她指了指上面，高登抬头看，“什么意思？”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别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周安如实相告，“我看过那封信。”
　　“那封信老早就被我撕烂扔进垃圾桶了，你怎么会看到？”
　　“我粘好了。”
　　高登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你又不是收破烂的，没事翻我垃圾桶干嘛？”
　　这个问题周安没有回答，小盛的事情他刚刚才说算了，她不想又在个时候在伤口上撒盐。
　　“该不会……你觉得我是骗你的？”
　　“不是吗？”
　　“当然不是！”高登指着自己左边的胸口说，“是真的，我不是骗你的，柳清清确实是写过那封信给我，可是我不是听了她的话才想和你好的，那封信简直就是在鬼扯！我就算再怎么坏也不可能会去欺骗一个女生的感情，我对你是真的，我真的是真的，你……你不信？”

　　何书文曾经说过自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很乐观有时候很悲观，周安觉得刚才自己那种情况就是典型的盲目乐观了。
　　她怎么会在听到高登那句“算了”后觉得自己终于解放了？她怎么会觉得总算办好一件事情了？她怎么会长舒一口气？她怎么会她怎么敢？她实在是太小看命运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没骗你啊，我真的喜欢你的。”
　　“高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熟悉。”
　　高登难以置信地望着周安，嘴巴也张得很圆，“废话！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能不熟悉我吗？”
　　“不是这样，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周安想起过去的事情，笑了，“可能是因为高奶奶经常和我说起你吧，她总是在我面前夸你，她说你是同龄人之中最会照顾人的，他说你很有想法，总是会想到很多好玩的游戏，她还说要把你介绍我做好朋友，可是我们一直不认识，因为你没有来看过高奶奶。”
　　“我……”
　　“不是我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平心而论，我的性格算是挺好的了，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忍不了你要跟你吵架吗？”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刚开始住到你家的时候我觉得你跟高奶奶口中的那个人根本一点不像，可是慢慢地，我看着你为柳清清做的事情……”
　　“嘿，”高登拉长音调，”你干嘛说到柳清清？“
　　“别打岔，让我说完，慢慢地，我看着你为了柳清清做的事情又觉得你似乎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虽然嘴上不依不饶，可是心里是热乎的，你知道怎么对人好，说起来，你是第一个把我当家人的人。”
　　“我爷爷和叔叔，他们对我总存有愧疚，没办法像正常的家人那样和我相处，高奶奶呢，她对孙儿的思念无法排解，于是把这份感情放在了我身上，兰姨和高叔，他们照顾我，但也只是照顾而已，只有你，你把我当成家人一样对待，不开心了找我出气，开心了给我点甜头，你愿意接纳我这个谁都不要的人做家人，我真的很感激。”
　　周安忽然觉得有点口渴，茶杯没有水了，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汤，拿过勺子喝了几口，蘑菇汤已经冷了，浓郁的汤汁喝到喉咙像是蒙上了一层油腻腻的猪油，她使劲咽了几下口水，“可是我不配的，当你的家人我不配，当你的爱人我更加不配，你不知道，其实我是一个特别自私的人，因为怕我叔叔娶的老婆会对我不好，我二话不说就跟着高奶奶去了乡下，小盛出事后我怕你们会怨恨我，又二话不说就去了英国，你说你真的喜欢我，我信，可是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我连想都不会去想这种事，害了弟弟又想着哥哥，你父母会怎么想我？我不愿意把自己卷进这么复杂的局面，我不愿意自己受这些委屈，我就是这样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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