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宠物妖

　　公车跑了二十分钟，把我们拉到了珠玑路48号。

　　墨石小区是个老式小区，大概建造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小区不很大，共有十几幢楼房，楼间距较宽，多绿化，当时是为了安置事业单位职工和部分公务员而建，用料挺不错的，历经三十年也不显破败。可能是管理好的缘故，小区内的草木都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然而我们把大列爷爷的家门敲了又敲，就是没人应门。

　　他出门去了么？这下我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

　　强壮见我失望，使出大力敲门，“砰砰砰！”

　　动静有点大，吵到别人了，对面的304房开了门，走出来一个人。是个年轻姑娘，身材跟我差不多高，一张秀丽的瓜子脸。

　　我觉得有几分熟悉，想了想，三秒后，脑子搜索完成——这不正是那间“小小”蛋糕店的店员小妹吗？没想到她也住在这里。

　　“嘿嘿，你好你好，真是缘份啊，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两步跨上前，拉起她的手握了握，又示意强壮和胡里和她打招呼。

　　强壮很喜欢吃她家的蛋糕，我们和她的关系搞好一些，说不定以后再去买蛋糕的时候，她就会给我们更多的优惠。

　　一想到这里，我热情地拉着她的手不放，“真不好意思，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贵姓？”

　　店员小妹腼腆地一笑，柔声细气地说：“叫我小璞吧，就是……”

　　“我知道，就是璞玉的璞。”胡里抢着说，肿成一个猪头他也没忘在美女面前卖乖，“我叫胡里，这是我老大和我嫂子，他们都姓曾，”他顿了一下，估计在想人类社会的种种简称，最后说：“你叫他们大曾和小曾就行。”

　　大曾和小曾，听起来好像两块砧板的名字……

　　我白了他一眼，但也不想浪费时间和他计较，因为这时小璞问：“你们是来找列爷爷的吗？”

　　“是啊，可是他好像不在。”我有些泄气。

　　“他今天上了绿池山。”她温婉地说。

　　我搔了搔下巴，“小璞，你说列爷爷是不是越发胡闹了，老人家呆在家里就很好，他却不，偏要上山玩，害我白跑了一趟。”

　　小璞嫣然一笑，嘴边显出梨涡，“你也可以上山玩呀，秋天的绿池山很美的。”

　　她说起话来真是又温柔又好听，我立刻接受了她的意见，“好，那我就上一趟山吧。”

　　小璞没有说错，秋天的绿池山别有一番韵味。

　　青石径上薄薄地铺了一层落叶，踩上去发出蔌蔌的声响，显得山上更幽静了。然而长青的树木在山上占据多数，衬得那个名为“绿池”的小湖绿意盎然。

　　我们很快就到了绿池寺，巧的是，在寺门口又撞见了那个一板一眼的能信小和尚，他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个碗，急匆匆地从我们对面的一条路跑向寺门。

　　可能是太心急了，他在上台阶的时候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手中的托盘带着碗一下子飞了出去，碗里面的食物眼看就要泼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得身边掠过一阵微风，强壮不知怎么地就已经到了能信的身边，左手一伸，阻住了他摔跤的势头，下一秒，他跃向前，一手抓住托盘，另一手击出一掌，掌风将半空中的碗平平推出一臂之距，刚好接住了已洒出来的食物，然后，他一点脚尖，身子飘出，右手一揽，那碗在他的手臂上轻轻一碰，滑了下来，落入他的手中。

　　“哇，好厉害！”能信目瞪口呆地望着把托盘递还给他的强壮。

　　我也有些震惊，虽然知道我的宠物能干，但每一次他都会令我知道原来他比我想像中更能干。我笑着走过去，两只大拇指朝他高高翘起。胡里更是冲上前，缠着强壮要他教这一招。

　　强壮微微一笑，没有理会胡里，毫不自矜地走回我的身边。能信看见我，眼睛一亮，“曾施主，这位壮士把‘摘星揽月’使得这么俊，他也是曾家后人吧？他是你哥哥？”

　　我哭笑不得，“不，他虽然也姓曾，但不是我哥哥。”

　　“那，是你堂哥？表哥？”小和尚锲而不舍地追问。

　　“不，他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奇怪地看着能信小和尚，“你为什么认为他一定也是曾家后人？”

　　“因为他刚才使的招数啊，‘摘星揽月’是曾羡德公自创的招数，左使擒龙手，右使绵云掌，最后半招有如怀抱婴儿……”能信滔滔不绝地说，“……这一招使出来，定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我曾经在空明大师的记载中见过这一招的描述，没想到今天能亲眼目睹，真是三生有幸啊。”小和尚摇头晃脑，说得一派老成。

　　我怔了一下，没想到强壮随手使出来的招数竟然是我家先祖所创的，询问地望了望他，他也觉得奇怪，“……这招是我父亲传给我的。”

　　“哦，那你父亲想必是羡德公的好友了？当年羡德公创出这样一招，一定忍不住在跟他好友切磋的时候使出来，那好友见了自然眼热，于是缠着羡德公教他……”能信小和尚编故事的能力一流，说得活灵活现，他又看了强壮一眼，话音戛然而止，突然叫道：“不对不对，你的岁数不对，羡德公是五百年前的人物，跟你父亲的岁数差太远……那，这位壮士，你父亲是怎么学会这招‘摘星揽月’的呢？”

　　强壮朝我摇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五百年前发生的事我们已经不可能弄清楚了，何况我对这事也不感兴趣，为了不让能信刨根问底，我故意岔开话题，笑着问他：“你怎么对空明大师的记录那么熟悉呢？难道你们绿池寺的日常功课也包括要研习五百年前住持的文字？”

　　一讲到这个，小和尚就眉飞色舞，成功地被我转移了注意力，“这不是我们的日常功课，只是因为我的古代汉语程度在本寺慧信能三辈里面是最高的，所以用古代汉语书写的文字都由我负责翻译，我对空明住持所记载的关于羡德公的文字很感兴趣，看了足足十遍呢。”

　　“哦，原来你这么厉害呀，”我笑着称赞他，“古汉语的造诣这么高，我还以为在寺院里修行不用懂这些知识的呢。”

　　“哪里，我们也要学习很多知识的，”能信瞪大了眼睛，“去年有个学生高考考得不理想，来到我们寺，缠着慧真师叔说要他万念俱灰要出家，那时我们正愁没人帮我们把官网翻译成英文页面推介到国外，可是慧真师叔一问，他的英语成绩太差，就拒绝了他，那学生哭着回了家，发奋学习，今年就考上了大学的英语系。”

　　我吐了吐舌，这年头，英语太差，就连出家都欲入无门。我的英语也差，幸亏我不打算出家。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能信一直端着托盘，托盘上面的碗里装的是洁白如玉的豆腐花，我猜是道净住持要吃的，可是能信和我们聊天聊到忘我，竟然一直不记得要端进去。

　　我朝托盘抬抬下巴，问能信：“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小和尚傻傻地低头看看自己端着的豆腐花，立刻大叫起来：“死定了死定了，方丈要我半柱香之内回去的……”他飞一般朝某个大殿的背后跑走，我忍不住扬声提醒他：“跑慢一点，别又洒了。”

　　我们一行三人沿着能信跑向的路走过去，绕过一个大殿，背后是一座小堂，小堂里面空空荡荡的，却有声音从后面的院子里传出来——

　　“……那我使一招‘闲云野鹤’。

　　“呸，你就使不了这一招！这时我的手已到了你的颈项处，你就算使出‘战龙抬头’都来不及了，还想伸长脖子来啄我？”

　　“我怎么就使不出了？我偏要使，啄你的屁股！”

　　听声音，说话的两人一个是大列，一个小列。他们好像在切磋武艺，兄弟二人谁都不服谁，老小孩似的。

　　“大列爷爷，小列爷爷。”我一边叫一边迈出了小堂的门，进入了后院。

　　后院很小，由大块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可能是刚被擦拭过，微微有些湿润，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干净又清爽，墙角有一个半满的小缸，上面悬着一枝从墙外透进来的小竹管，洁净的水滴缓慢而又有节奏地顺着青翠的竹管滴进小缸，发出低沉悦耳的轻响。

　　两位身着月白长衫的老人一人占南一人占北，面对面盘坐在蒲团上，面前还各放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有一个茶杯，小列爷爷的小几上还放着一个空碗——能信也没快我们多少步，倾刻间他就把豆腐花给全喝了。

　　能信小和尚随侍在一旁，见我们进来，忙从一侧搬来三个蒲团，分别放在地上给我们坐。
　　小列爷爷的性格较急燥，他一见到我，立刻大叫：“女娃娃来得正好！给我评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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