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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官
嬴子翟辞了官。
河东一役,他伤了心肺,夜里常咳嗽不止,再不适合担任任何武将官职,而他也真的累了……
秦廷逼宫那天,他从宫里回来,安昭妤竟已服毒自尽。
下给阿史那赫连的毒,她留了一半,没人想到她会主动认罪,所以没人想到要搜她的身。
嬴子翟的心气也就彻底散了。
那可笑的忠诚……他真错得离谱……
嬴子骞、温振他们没待几天就要回去了,想尽量赶在年前回到边塞,陪嬴展过完年就让他回长安养老。
一来全国发丧,二来嬴府的氛围又那样沉重,他们还不如回边塞去。
安昭妤一死,嬴子翟和嬴母之间的氛围就凝滞得如同坠入冰窟。
嬴叔嵇夫妻感情不合,吵了大半辈子,注定这个家庭无法和睦。
现在,母子感情淡薄如冰。
太子刚登基,根基不稳,也担心其他节度使不服这个结果,蠢蠢欲动。
方天朔的旧部如果受其他节度使煽动蛊惑,拥兵自重,也是个很严重的后果。
以上种种……他们都必须尽快赶回边塞去。
河东节度使一职,嬴子翟没找嬴叔嵇商量,也没求新皇,他去找的温相。
他辞了官,嬴氏的荣光总得有人来担,愿以嬴叔嵇和他的功名换取嬴子骞去当这个节度使。
温相的话比他的功名好使,比任何东西都好使。
出发当天,嬴子骞最后悄悄问温振,“你真的不回去看看温相?”
温振摇头,苦涩地说:“我还没准备好……”
嬴父、嬴母来给嬴子骞送行,三人到一旁说话。
温振躲在另一边梳马毛,特意让马身挡住自己,只为避开嬴母的视线。
他不顾嬴子骞阻拦,又黏上一把更厚的胡子,嬴夫人声名远扬,他可不想被嬴夫人认出来。
这时,嬴子翟走过来,对他说:
“温振,有一事……我问了温相,既知道秦廷和方天朔还有阿史那赫连勾结,为什么还派秦城去边塞……”
温振顺着马毛,看着他。
“温相是事后才知道的,阿史那摩思隐瞒他,在他提出让秦城去边塞后,阿史那摩思才向温相坦白,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我就说,肯定有什么误会!”
“还有一事……”
嬴子翟有些踌躇,但不吐不快。
“对不起,元开十九年上元节刺杀,温相那一箭,是我射的……”
温振瞳孔猛然一缩,揪住他衣服,举拳要揍他。
“谁让你这么干的!”
“先帝……”
“我知道你蠢,但没想到你这么蠢!我可不管什么皇帝不皇帝,伤我爹者死!”
温振往他脸上直接一记狠拳,嬴子翟并不躲闪,被打倒在地。
此举惊动一旁的嬴子骞和嬴父、嬴母。
嬴子骞过来拦住温振,被温振迁怒,一把推开。
嬴母正想开骂,被嬴子翟拦住。
“我已经跟温相忏悔!我保证,以后温相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供他驱遣!”
嬴子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诚恳地说。
温振目光依旧狠厉,“收起你的摇尾乞怜,你的道歉不值钱,别以为我爹原谅你,我就会原谅你,你给我记着!”
他上马,丢下嬴子骞,自己一个人走了,嬴子骞只好赶紧上马追上。
温振迁怒,生了嬴子骞很久的气,直至两人重新见到嬴展,脸色才稍微缓和点。
第二年秋天,温振在一处山坡背面躲清净,背靠一个小小的土丘,叼着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晒太阳。
此时土丘上的草都枯萎了,被他躺着正正好。
这会儿,他没带胡子了,不过脸还是抹了灰,当兵要有当兵的样子。
马就在旁边踢腿,时不时喷口气,或低头啃两口干草。
温振没有特意躲起来,嬴子骞看到那匹马,自然就找到了他。
嬴子骞跳下马,走到温振身边,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信给他。
“邓义禹来信了,给你的。”
温振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完却破口大骂。
“奶奶的!信上说我爹收了嬴子翟当徒弟,我爹举荐他重入朝堂,成了文官!”
跟换了个儿子似的,他爹从不收徒,能得他爹另眼相看,可不让温振羡慕妒忌恨么!
嬴子翟将来当他梦寐以求的宰相,而他?继续在边塞当他的野人!
温振不忿,这一年冬天跟着嬴子骞回长安了。
李汉霄在长安给嬴子骞赐了一座置留院,温振在他府上借住。
临回温府,温振还是胆怯,一直在街上磨蹭,借口买礼物,看来看去都不合适,嫌这嫌那的。
他们在街上遇到的第一个故人,是谷德怀。
他看到“黑”了不少的温振,还有些怔愣。
“小温大人……嬴节度!”
“谷大人……”
双方互相行了礼,谷德怀眼神示意温振到一边交谈。
“小温大人,您还回朝堂吗?”
他看了看周围,小声道:“我还在查秦廷的余党,像柳州同……就还没落网,我列了份名单,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
温振神情复杂地拍了拍他肩膀,“朝堂以后是嬴子翟的战场,你去找他吧,或许他能帮你……”
谷德怀好像很失望,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遇到的第二个故人,是胡世冲。
当时他们正从熟食店出来,碰巧撞见进店的胡世冲。两人见面,是既熟悉又陌生。
“哟!这不是小温大人,还有节度使大人!”
“小胡大人!”
互相行过见面礼后,胡世冲寒暄道:“小温大人,现在在哪里高就?”
又怎么和嬴节度走到一起,他们从前可是最不对付?
温振拇指指向身后的嬴子骞,“现在在给他打杂!”
嬴子骞现在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更像打杂的多一点。
“可我刚才可是听见你……在骂他……”
胡世冲露出荒唐的表情。
“哎!上峰又如何,上峰也照骂,骂的就是上峰!”
还不是嬴子骞提了一嘴,说在长安,温相想吃什么买不到,戳穿他磨蹭胆怯的事实,该骂!
“不愧是你,小温大人!”
胡世冲竖起大拇指,忽然想起他和嬴子骞的身份之别,又吓得赶紧放下去。
“走了啊,我们得赶回家吃饭!”
“好嘞,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温振再见胡世冲,彼此又进化出另一种相处方式,尊重,友善,分寸,就够了。
胡世冲看他和嬴子骞走在一起,不由感慨,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摇了摇头,走进熟食店。
他现在,青楼不逛了,酒也不喝了,他得精神点,将来不说接他老爹的班,总得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不是,给他老爹带上两斤熟牦牛肉就回去了。
……
长安?长安当然还有很多秘密,比如当初元帝究竟是怎么死的。
新皇登基,两鬓斑白的高立德带了一个小包袱,独自出宫养老。
他一路走着,宫墙一路在倒退,他手指抚摸过宫墙,像在告别之前几十年的人生。
他的思绪不自觉回到李敬棠死去那天。
他眼看李敬棠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憔悴,其实察觉了秦廷和秦贵妃的计划,尤其那段时间,秦贵妃对李敬棠特别热情。
他冷眼旁观着。
秦贵妃命人去通知秦廷,被李敬棠的人拦下来严刑拷打,行刑者是他的人,他不想李敬棠提前清算秦廷,所以命人将那小宦官打死。
本以为李敬棠把怀疑的目光转移到秦贵妃身上,自己的嫌疑就能洗清。
他想接替秦贵妃,继续给李敬棠下毒,否则等皇帝恢复,就要开始清算秦党,这样,他的助力就会越来越少。
他知道李敬棠一定会牺牲秦廷,安抚节度使,秦廷是必死的结局,只有杀了李敬棠,改立二皇子为储君,策动其他节度使,才有一线生机。
可惜,李敬棠一直很防备,除了吃饭,其他时间从不让人靠近,包括高立德,让高立德一直没机会下手。
李敬棠不死,秦廷大势便去,他只好先悄悄命人将二皇子和秦贵妃送出宫。
即便太子登基,二皇子日后也能重振旗鼓,找个由头,说太子残害手足,弑父逼宫,李汉霄比李敬棠稚嫩,好对付。
李敬棠自以为解开了心中的疑团,那天夜里,终于能安心睡上一觉,高立德的嫌疑也被彻底洗清,得以近身伺候。
高立德看着李敬棠熟睡的模样,这么多年的仇恨瞬间涌上心头,当晚直接将他捂死。
为什么这些年不找秦廷合作,因为朝堂被温见博变相把持着。
二皇子成长需要时间,他暂时不想暴露自己,所以藏在背后,看李敬棠制衡温、秦、嬴三家,看温、秦、嬴三姓相互争斗,想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他一直没对温见博动手,是因为当年温见博对永王有恩。
但温见博还是太强大了,看来不除掉不行。
至于为什么不联系刘煜衡,是因为李汉雲根本就不是他儿子。
刘煜衡之前很低调,高立德不知道永王的妹妹临死前对他说过什么,但后期,他发现有刘煜衡参与的痕迹。
看来,还是要找个时间会会刘煜衡……
温府门前,温振紧张得捏拳,几次想走,都被嬴子骞叫了回来,反反复复。
“温振!”
“我怕我待会儿见到嬴子翟,会忍不住当着我爹的面揍他一顿!到时候我爹为了嬴子翟再把我赶出去怎么办!我到时候死了算球!”
“大过年不要讲这么不吉利的话!”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很久。
温振踌躇再三,最后眼睛一闭一睁,视死如归,还是和嬴子骞走了过去,亲手敲响自家的大门。
黄昏时分,长安另一端,城西丰邑坊,丧葬铺业集中地,有一家新开的灯笼铺。
一身布衣的前工部尚书之孙叶留芳踩着梯子挂上“怀永”的招牌,挂完复又关上门,没有开业的庆贺,也未见新年的喜庆,像被长安遗忘的一角。
长安的硝烟,尚未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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