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他心怀不轨

作者:消防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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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动声色


      翌日,方嘉钰起了个大早,对着铜镜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月白云纹直裰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间却带着一股跃跃欲试的锐气,像是即将出征的小将军。

      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完成江砚白交给他的“不动声色打听消息”的重任。

      首先,他想到了父亲方文渊。父亲身为靖安侯,在军中旧部众多,打听西北军情应该最为便捷。他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情绪,打算以关心边关局势、担忧国事的由头去探探口风。

      他来到父亲的书房外,正巧遇到父亲与一位身着戎装、风尘仆仆的将领模样的人走出来,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神色颇为凝重。

      方嘉钰心头一喜,觉得机会来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父亲。”又转向那位将领,“这位将军是?”

      方文渊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此刻的出现有些意外,但还是介绍道:“这位是刚从西北轮值回京的刘参将。”又对刘参将道,“这是犬子嘉钰。”

      刘参将连忙拱手:“原来是方探花,久仰久仰。”

      方嘉钰压下心中的急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闲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刘将军刚从西北回来?不知那边近来可还太平?我前些时日看些杂记,说那边风沙大,鞑子也时不时扰边,将士们着实辛苦。”他自觉这番说辞既显关心,又不着痕迹。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发现父亲和那刘参将的脸色都微微变了一下。

      刘参将打了个哈哈,语气有些含糊:“劳探花郎挂心,一切都好,一切都好……些许毛贼,不成气候。”眼神却有些闪烁,不敢与方嘉钰对视。

      方文渊则沉声道:“边关军事,非同小可,岂是你能随意打听的?莫要胡闹,回去温书。”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方嘉钰被父亲这毫不留情的斥责噎住了,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没想到父亲反应会这么大,连一句像样的信息都没套到,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自己只是关心,但在父亲那深沉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是,父亲。”他悻悻地低下头,像个被夫子训斥的蒙童,灰溜溜地转身走了。他能感觉到背后父亲和那刘参将审视的目光,如芒在背。

      出师不利!方嘉钰憋着一口气,又想到了母亲那边。母亲平日举办茶会,来往的多是勋贵女眷,或许能从夫人们的闲谈中听到些关于兵部侍郎赵永年或其党羽的风声?

      他转到母亲院中,正巧母亲与几位交好的侯夫人、伯夫人正在花厅里品茶闲聊,言笑晏晏。方嘉钰调整好表情,挂上乖巧讨喜的笑容走进去,一一见礼。

      “母亲,几位夫人安好。”

      方母见他来了,笑着招手:“钰儿来了,快过来尝尝新到的雨前龙井。”

      方嘉钰顺势坐下,捧着茶杯,耳朵却竖得老高,仔细听着夫人们的谈话。

      她们起初还在议论最新的衣料花色和京中趣闻,方嘉钰耐着性子听着,试图寻找插入话题的契机。

      终于,一位夫人提到了过几日的端阳节宫宴,说不知今年陛下会赐下什么新巧的玩意儿。

      方嘉钰觉得机会来了,他状似无意地接话道:“说起宫宴,我前几日在翰林院好像听人提起,兵部最近似乎挺忙的,赵侍郎好像为了西北军需的事情,连着熬了好几个夜呢。”

      他故意说得模糊,想引着夫人们顺着“兵部”或“赵侍郎”的话题聊下去。

      然而,他话音一落,花厅内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凝滞了一下。

      几位夫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笑容都变得有些微妙和谨慎。

      方母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她看了方嘉钰一眼,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钰儿,朝堂之事,非我等内眷可妄议。赵侍郎勤于王事,乃是本分。”

      她轻轻将话题拨开,“倒是你,端阳节可想好佩什么香囊了?娘这里新得了些上好的艾草和冰片。”

      其他夫人也立刻心领神会,纷纷将话题引回了衣裳首饰、节令习俗上,再不提半句朝局。

      方嘉钰端着茶杯,僵在原地,只觉得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涌了上来。

      他明白了,母亲和这些夫人精们,显然都知晓永嘉侯府的事情,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打听兵部和赵侍郎的意图。

      她们在用一种温和却坚定的方式,将他隔绝在外,不让他沾染半分。

      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席卷了他。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不动声色”,却没想到在这些人精面前,他的那点小心思如同透明的一般,轻易就被看穿,还被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

      他在花厅里又坐了片刻,只觉得如坐针毡,那些夫人们的笑语和探讨香囊花色的声音,此刻听来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的幼稚和鲁莽。

      他再也待不下去,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母亲的花厅。

      回到自己的院子,方嘉钰一头栽倒在榻上,用软枕捂住脸,发出一声郁闷的哀嚎。

      他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江砚白明明再三告诫要“不动声色”,他却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意图明显得恐怕连门口的石狮子都看出来了!

      不仅什么都没打听到,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那些背后搞鬼的人更加警惕。他会不会……又给江砚白添麻烦了?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沮丧,像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连那身精心挑选的月白直裰都觉得碍眼起来。

      傍晚时分,江砚白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仿佛外界汹涌的暗流都与他无关。

      他走进方嘉钰的书房时,方嘉钰正没精打采地趴在书案上,对着那本《西北边镇舆地概要》发呆,连他进来都没立刻察觉。

      “怎么了?”江砚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嘉钰吓了一跳,猛地坐直身体,有些慌乱地想把脸上那点沮丧藏起来,却欲盖弥彰:“没、没什么……”

      江砚白目光扫过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那双努力想显得精神、却难掩失落的眼睛,又瞥了一眼书案上那本明显被频繁翻动、边角都有些卷起的书,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他没有追问,只是走到书案另一侧坐下,随手拿起方嘉钰之前写写画画的一张纸。上面是一些零散的地名和线条,画得歪歪扭扭,旁边还有几个墨点,显然是主人心烦意乱时的产物。

      “打听消息,并非直接询问。”江砚白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勋贵圈子,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直接问军情,问兵部动向,无异于告诉所有人,你在查永嘉侯府的案子,你在关注赵永年。”

      方嘉钰的脸更红了,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案的边缘,小声嘟囔:“我……我就是想快点……”

      “欲速则不达。”江砚白放下那张纸,抬眼看他,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的清明。

      “他们防备你,并非因为不信任你,而是因为你的身份——靖安侯世子,方家未来的继承人。你的任何举动,都可能被解读为方家的态度。在局势未明时,保持沉默和距离,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方嘉钰愣住了。他光想着完成任务,却忘了自己背后还代表着方家。父亲和母亲的反应,并非不近人情,而是在保护方家,也是在……保护他。

      一股混合着懊恼和醒悟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抬起头,看向江砚白,眼神里带着困惑和求知:“那……那该怎么办?难道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并非做不了。”江砚白淡淡道,“只是需要换一种方式。”

      他顿了顿,看着方嘉钰那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继续道:“譬如,你可以听听,那些夫人们在议论衣料首饰时,是否会不经意地提到,哪位大人府上最近采买了大批西北来的皮货?或者,哪位将军夫人近来似乎心事重重,与人交谈时心不在焉?”

      “又或者,”他目光掠过那本舆地概要,“在与同龄的世家子弟蹴鞠、马球时,听听他们是否会议论,家中父兄对西北某位将领的评价?是否有人抱怨过兵部克扣军饷、办事拖沓?”

      方嘉钰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不是直接去问,而是去听,去观察,从那些看似无关的闲聊和细节中,捕捉可能有用的信息。

      “听其言,观其行……”他喃喃道,想起了江砚白之前说过的话。

      “嗯。”江砚白应了一声,算是肯定。

      他拿起笔,在方嘉钰那张涂鸦的纸上,轻轻圈出了“潼川”两个字,“目标明确,但路径可以迂回。”

      方嘉钰看着那被圈出来的两个字,又看看江砚白沉静的侧脸,心头那点挫败和迷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去。他知道了,他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之前用错了方法。

      “我……我再试试。”他抿了抿唇,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江砚白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将笔放回原处。

      当晚,方嘉钰罕见地没有早早睡下,而是抱着那本厚厚的舆地概要,又搬来几本记载本朝勋贵世家姻亲关系和人脉网络的杂书,在灯下啃了起来。他看得依旧吃力,但这一次,目的却清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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