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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双圈叠阵御强敌雪野鏖兵守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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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雪封城鼓角鸣,军阵如环列燕平。
拒马横戈拦铁骑,旗鼓传声定死生。
忍见同袍凝血泪,岂因私念乱戎行。
撤兵非为避锋锐,蓄力明朝再破营。
天际发白,寒风卷着残雪掠过燕蓟城头,校场上五万步骑列阵如铁,甲胄凝霜,呼吸间的白气在晨光中凝成雾霭。齐王身着玄色战袍,腰佩长剑,大步踏上点将台,目光扫过台下肃立的众将,沉声道:“诸位将军,今日便是破达勒之日!传我将令,全军按‘双圈叠阵+三辅策’列阵,听我详解!”
他抬手点向阵图,字字铿锵:“外圈一万盾牌兵,盾接盾、铁索连,脚下钉拒马桩,矛兵藏于盾后,专刺马腹;内圈五千弓箭手,配破甲箭,金锣三声便齐射;红黑蓝绿四旗为号,铜鼓三声盾阵结,绿旗挥时双圈补位!冯将军率五千铁骑守侧翼,张将军督阵拒马桩,赵将军掌四旗金锣,各司其职!”
话音刚落,一名副将便皱眉出列:“殿下!这阵也太复杂了!兵士们刚合兵,哪能瞬间分清旗鼓号令?况且拒马桩埋在阵前,万一咱们要冲锋,岂不是绊了自己人的脚?”
众将纷纷附和,连冯岳也挠着头嘟囔:“是啊殿下,不如直接冲上去砍杀痛快,搞这些花花肠子,别到时候自乱阵脚!”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名身着普通甲胄的小校跨步而出,单膝跪地:“殿下,末将斗胆一言!这阵法看似复杂,实则是对症下药!”
齐王挑眉,示意他起身细说。小校站直身子,目光清亮:“达勒的链子马冲劲足,可一旦撞上拒马桩,马蹄必折,再被外圈盾阵拦住,便是瓮中之鳖!金锣铜鼓相辅相成,就算战场嘈杂,兵士们听声辨令,也比单看旗语稳妥!至于冲锋,拒马桩可随阵移动,只需蓝旗一挥,盾兵拔桩开路,铁骑便可顺势冲锋!”
张将军眼中一亮,连忙对赵之信递了个眼色。赵之信会意,上前一步补充道:“李校所言极是!这阵法的关键便在‘稳’与‘变’!拒马桩减缓冲势,双圈阵防突袭,旗鼓号令保统一,三者互为犄角!昨日午后咱们已演练过两个时辰,兵士们虽不能说炉火纯青,但各司其职绰绰有余!”
他看向那名小校,温声道:“李校昨日演练时便提出过拒马桩移动之法,今日倒是敢当众进言,不错!”
齐王闻言,朗声大笑:“好!李校有勇有谋,本王升你为百夫长,随赵将军掌旗!”他转头看向众将,语气愈发坚定,“诸位无需再疑!这阵法是咱们集思广益的心血,更是克制达勒连环三策的利器!今日一战,便让草原铁骑见识我大周军威!”
众将见小校所言有理,又有赵之信佐证,心中疑虑尽消,齐声应道:“末将遵令!”
号角声骤然响起,五万步骑如潮水般涌向城外平原,拒马桩次第埋下,盾牌兵迅速结阵,金锣铜鼓分列阵中,四色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号角声歇,五万步兵瘫坐在雪地上,甲胄上的霜气混着汗水往下淌,粗重的喘息声在旷野上连成一片。有人捶着发麻的腿,有人瘫在地上直哼哼,连握盾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一个时辰的高强度演练,比跑十里路还累,尤其是盾牌兵与长矛兵的衔接、听声辨令换阵,稍慢一步就被斥骂,神经全程紧绷。
齐王缓步走下点将台,靴底踏过积雪发出咯吱声,目光扫过满地疲惫的兵士,沉声道:“尔等可练习熟否?”
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不曾熟悉。”
众人循声望去,是步兵队里的老兵吴安,他正揉着发酸的胳膊,脸上满是愧疚。齐王看向他,却没斥责,反倒点了点头:“你说得坦诚,本王也觉得,尚未熟稔。”他抬手一挥,“歇息一个时辰,埋锅造饭,吃饱喝足,继续练!今日不练到人人得心应手,谁也不许回营!”
兵士们闻言,虽有几分苦色,却也不敢抱怨,纷纷挣扎着起身去收拾炊具。张将军走上前,皱眉道:“殿下,五万大军一同演练,人多手杂,兵士们体力消耗太快,反而练不透。不如分批练习,盾牌兵、长矛兵、弓箭手轮流上阵,既能节省体力,也能逐个抠细节。”
齐王却摇了摇头:“不可分批。此阵的精髓在于‘协同’,外圈盾兵、内圈弓兵、侧翼铁骑,需如同一人般进退,分批练习怎能磨合出默契?战场上敌人不会给我们分批应对的机会!”
赵之信在旁沉吟片刻,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上前道:“殿下,臣有一计。古语云‘厚赏之下必有勇夫’,兵士们连日赶路又高强度演练,难免倦怠,若能许以重赏,定能激发他们的劲头!”
齐王眼前一亮,拍了下大腿:“好!就依你所言!传我将令——今日演练,凡能熟练掌握旗鼓号令、精准完成阵形转换者,每人加俸银二十两!若能在明日战事中依令破敌,再加赏五十两,家中免徭役三年!”
二十两俸银,对寻常兵士而言,已是半年的军饷,足够养活一家老小;再加免徭役三年,更是天大的恩惠!兵士们刚端起的粗瓷碗猛地一顿,随即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先前的疲惫仿佛瞬间被驱散。
“二十两!殿下万岁!”
“拼了!这钱我非得拿到手!”
“免徭役三年,俺爹娘再也不用愁了!”
吴安也直起身子,眼中闪着光,用力捶了下胸口:“俺这把老骨头,今日也得拼一把!”
一个时辰的歇息转瞬即逝,不等齐王下令,兵士们已自发地列队站好,个个精神抖擞,目光灼灼。盾牌兵双手紧握盾柄,长矛兵挺直腰杆,弓箭手搭上箭矢,连呼吸都比先前沉稳了许多。
“开始演练!”齐王一声令下,铜鼓三声响起,红旗应声扬起。
外圈盾牌兵瞬间移动,盾与盾严丝合缝,拒马桩迅速钉入地面,动作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黑旗挥落,金锣三声,内圈弓箭手齐射,箭矢如密雨般掠过天际;绿旗一展,外圈盾兵后撤,内圈盾兵补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竟无一人出错。
赵之信掌旗的手都轻快了许多,冯岳在侧翼看着,也忍不住咧嘴笑:“这重赏果然管用,弟兄们跟打了鸡血似的!”
齐王站在高台上,看着兵士们一次次完美完成阵形转换,旗鼓号令一响,全军如臂使指,眼中满是赞许。日头渐渐西斜,寒风依旧凛冽,可五万步骑的演练却愈发投入,欢呼声、号子声此起彼伏,响彻燕蓟城外的平原。
齐王下得城楼,校场上早已炊烟袅袅,整只的牛羊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油脂滴在炭火上噼啪作响,香气漫遍整个营地。五万步兵围坐成圈,手中粗瓷碗盛满了烈酒,却没人敢先动筷。
齐王大步走到人群中央,一脚踩在矮凳上,拿起一块烤得金黄的羊肉,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道:“都愣着干什么?吃!给本王往撑了吃!每人事先两块羊肉、三个白面饼,牛羊管够,不吃撑不许停!”
兵士们闻言,纷纷动手大快朵颐,烤肉的香气混着饼香,让人食指大动。可刚吃了没几口,就有人端起旁边的肉汤要喝,齐王眼疾手快,一脚踢翻了他的碗,厉声道:“不许喝多汤!少喝汤,多吃肉饼!”
那兵士吓得一哆嗦,众人也都停下了动作,满脸不解——往日行军,将军们都劝着多喝汤补身子,今日殿下为何反不许?
齐王放下手中的羊肉,抹了把嘴,沉声道:“你们以为本王不让你们喝汤是心疼柴火?错!今日午后便要出城迎敌,你们要做的,是扛住达勒可汗的铁骑猛攻,是长时间结阵对峙,这都是实打实的体力活!”
他指着众人手中的饼和肉:“肉是顶饿的硬货,饼能填肚子,撑得久!汤喝多了,尿意频频,到了战场上,难道要你们放下盾牌去解手?阵形一乱,达勒的骑兵冲进来,你们一个个都得成刀下亡魂!”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放下汤碗,拿起肉饼就着烤肉猛吃。吴安啃着羊肉,含糊道:“殿下说得对!俺上次打仗喝多了汤,阵前憋得难受,差点误了号令!”
齐王看着众人狼吞虎咽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道:“今日让你们吃撑,是让你们今日有力气杀敌!等破了达勒,本王再让你们喝个痛快,肉汤管够,酒水管饱!但今日,谁也不许偷奸耍滑,必须吃撑了,才有力气扛住那老狐狸的猛攻!”
兵士们齐声应诺,校场上只听见咀嚼声和吞咽声,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往肚子里填,只求午后能有足够的体力,在战场上拼杀一场,既能保住性命,也能拿到那沉甸甸的赏银。
城外草原大营,达勒可汗踞坐在虎皮大帐内,手指烦躁地敲击着身前的矮桌,猩红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帐外雪沫子被风卷着打在毡帘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他此刻焦灼的心跳。
“察合汗!”达勒可汗猛地抬眼,眼中满是狠厉,“你说那齐王到底在搞什么鬼?困在城里不上不下,难道要等我们粮草耗尽,不战自败?”
察合汗躬身立在帐下,眉头紧锁:“可汗,臣已派三拨斥候轮番探查,燕蓟城墙上只有兵士值守,城头旌旗依旧,并无半分出兵的异动。想来他们是想凭坚城固守,耗到我们撑不下去。”
“耗?”达勒可汗嗤笑一声,猛地拍案而起,弯刀出鞘,寒光一闪,“我们草原雄鹰,何时受过这般窝囊气!再耗三日,军中粮草便只够勉强支撑,到时候不用他们打,我们自己就先乱了阵脚!”
他踱步至帐口,掀帘望向远处的燕蓟城楼,积雪覆盖的城墙如一条蛰伏的巨龙,沉默却透着压迫感。“嘿,这齐王倒是沉得住气!可我们不能等!”达勒可汗转头看向察合汗,语气急切,“难道就真的没办法破城?”
察合汗面露难色:“可汗,燕蓟城墙高厚,又有那道尸墙挡在城外,我们的骑兵冲不上去。况且今日雪地纷飞,视线受阻,他们城上的弓箭手居高临下,矢如雨下,先前我们冲阵时,多少弟兄都倒在了箭雨里——这矢墙是我们的兄弟用命堆出来的教训,对我们实在不利啊!”
“不利?”达勒可汗怒极反笑,一脚踹翻脚边的矮凳,“难道就这么死守着?等他们援军休整完毕,主动出城来打我们?到时候腹背受敌,我们连逃都没地方逃!”
帐下一名叫巴图的百夫长忍不住出列,单膝跪地:“可汗!末将愿带两千死士,趁夜雪掩护,爬城墙偷袭!只要能打开一道缺口,可汗再率大军跟进,定能破城!”
达勒可汗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察合汗连忙劝阻:“可汗不可!燕蓟城防严密,夜间城墙上灯笼火把通明,雪地反光又亮,偷袭根本藏不住行踪!巴图百夫长勇气可嘉,但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巴图急道:“那也不能坐以待毙!粮草耗尽之日,便是我们全军覆没之时!”
达勒可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再次投向燕蓟城,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罢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察合汗,你率五千铁骑,明日拂晓佯攻东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本汗亲自带五千主力,从西门突袭!”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雪地虽滑,却也能掩盖马蹄声!我们避开那道尸墙,直接冲城门!只要撞开城门,骑兵一涌而入,燕蓟城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察合汗心中虽仍有顾虑,却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只得躬身应道:“臣遵令!明日拂晓,定将东门守军死死缠住!”
达勒可汗将弯刀狠狠插回鞘中,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传我将令,全军今夜好好休整,喂饱战马,明日拂晓,踏破燕蓟!”
帐外寒风呼啸,雪势渐大,仿佛要将整个草原大营都吞没。达勒可汗望着燕蓟城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明日,要么破城,要么战死!
毡帘被风雪撞得猛地一颤,斥候连滚带爬冲进大帐,甲胄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急禀可汗!燕蓟……燕蓟城门已开!城外列了个怪阵,层层叠叠像两个大圆圈,外面全是盾牌兵,盾接盾连得密不透风,根本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
“圆圈阵?”达勒可汗霍然起身,弯刀重重拍在桌案上,“什么鬼名堂!察合汗,你征战多年,见过这阵形吗?”
察合汗凑到帐外眺望,只见燕蓟城外平原上,两万大军列成两个嵌套的圆阵,外圈盾牌兵如铜墙铁壁,阳光照在盾面上反射出冷光,拒马桩密密麻麻钉在阵前,像一排獠牙。他眉头拧成疙瘩,摇头道:“可汗,末将从未见过此阵!中原阵法多是方方正正,这般圆阵层层相套,倒是闻所未闻!”
达勒可汗眯眼打量片刻,忽然嗤笑出声:“哼,故弄玄虚!定是那齐王怕了,搞出这花架子唬人!不过是些盾牌兵,再厚的盾也架不住我们链子马的冲击!正好,他们主动出城,省得我们撞城门!”
身旁亲兵忍不住提醒:“可汗,那阵里黑黢黢的,怕是藏着弓箭手或长矛兵,要不要先派小股人马试探?”
“试探个屁!”达勒可汗眼露凶光,抬手直指城外,“粮草已尽,没时间耗了!这阵看着花哨,实则是送死之兵!传令下去,旗语官何在?”
“末将在!”旗语官应声出列,手中五色旗帜已然备好。
“挥旗!”达勒可汗声如炸雷,“链子马全体冲锋!冲破外圈盾阵,直捣中军!只要阵形一乱,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旗语官得令,立刻挥动手中黑旗,两道旗语在风雪中格外醒目。大营外,五千链子马早已蓄势待发,骑士们勒紧马缰,马身裹着铁甲,马蹄踏得雪地咚咚作响。见旗语挥动,领头的百夫长一声呼啸:“冲啊!”
五千铁骑如黑云压境,马蹄卷起漫天雪尘,朝着双圈阵猛冲而去,铁链碰撞声、马蹄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达勒可汗站在高台上,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盾阵被冲垮、中原兵士四散奔逃的景象。
虽有拒马桩可拒敌,然而万马奔腾之下,千余链子马裹挟着风雪冲来,那股势如破竹的冲劲震得大地都在颤,外圈盾牌兵只觉耳边马蹄声如惊雷滚过,握盾的手都在发麻,不少人脸色发白,私下里交头接耳:“这……这能挡得住吗?拒马桩怕是顶不住啊!”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前排十几根拒马桩被马蹄踏断,链子马如尖刀般狠狠撞在盾阵上!盾牌兵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开裂,鲜血顺着盾柄往下淌,原本密不透风的外圈阵,竟被硬生生撞开一道两丈宽的口子!
“破了!”达勒可汗在高台上看得狂喜,猛地挥手下令,“旗语官!挥旗平展,让链子马趁势冲进去,搅乱他们阵形!”
旗语官得令,手中黑旗猛地平举,左右一挥——这是草原铁骑“全力冲锋、直捣中军”的号令!口子处的链子马见状,更是士气大涨,骑士们挥舞弯刀,催马往缺口里钻,眼看就要冲破外圈,直扑内圈阵!
达勒可汗的旗语手见缺口撕开,当即挥起黄旗,旗面在空中划出三道急促弧线——这是“破甲兵齐射”的号令!阵外埋伏的千余名草原弓箭手立刻起身,数千支破甲箭如黑云蔽日,直扑那道两丈宽的缺口!
“噗噗噗——”箭矢穿透甲胄的声响此起彼伏,缺口处的大周兵士来不及反应,纷纷中箭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雪地,原本慌乱的盾阵缺口愈发混乱,残存的兵士蜷缩在盾后,生死一线。
城楼上的齐王看得目眦欲裂,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赵之信更是脸色惨白,猛地转头道:“殿下!快派兵支援!那些都是我们的弟兄啊!”
“支援?”齐王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狠厉,“救得了他们吗?达勒的箭雨正等着我们乱阵!传令下去——外圈盾兵不许退!长矛兵严守内圈,合兵围住缺口,谁也不许擅动,保证阵型不乱!”
“王爷!”张将军急得跺脚,“那可是数百弟兄,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战死!”
“妇人之仁!”齐王怒喝一声,声音震得众人耳膜发颤,“今日之战,拼的就是阵型!若为救这数百人乱了双圈阵,达勒的链子马趁机冲进来,五万大军都得陪葬!牺牲他们,是为了保住更多弟兄的性命!”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剑,直指战场:“赵之信!掌旗!铜鼓三声,弓箭手齐射!给我把缺口处的草原骑兵压下去!”
赵之信眼中含泪,却咬牙转身,高声传令:“铜鼓三声!黑旗挥!弓箭手齐射!”
三声铜鼓震天响,内圈五千弓箭手瞬间起身,破甲箭如密雨般射向缺口处的草原骑兵,惨叫声此起彼伏。外圈盾兵含泪咬牙,用铁索将盾牌重新连紧,硬生生将缺口缩小,任凭身后同胞的哀嚎声传来,始终坚守着阵形,一步不退。
阵内的将士们眼睁睁看着阵外同胞倒在箭雨与马蹄下,鲜血浸红了雪地,不少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却死死咬着牙,握盾的手青筋暴起——没人敢擅动,没人敢违令,只能任凭悲恸在胸腔里翻涌,将所有力气都灌注在坚守的阵形上。
弓箭手与达勒的破甲兵对射半个时辰,双方箭矢渐渐稀疏,达勒那边的箭雨终于减退。城楼上的赵之信目光如炬,见时机已到,当即对身旁旗语官下令:“红旗挥,铜鼓三声!令阵内合兵回驻,速补盾阵!”
旗语官立刻挥起红旗,城楼上铜鼓沉闷作响,三声鼓点穿透风雪,清晰传到阵内。外圈残存的盾牌兵默契地向内收缩,铁索再次拉紧,断裂的拒马桩被迅速拖走,新的桩子转眼钉入雪地,那道被撕开的缺口竟在片刻间重新闭合,双圈阵又恢复了铜墙铁壁的模样。
“蓝旗展!盾阵加固!”赵之信再传指令,蓝旗在空中划出弧线,阵内将士闻声而动,外圈盾兵齐齐下蹲,将盾牌死死抵在地上,内圈长矛兵则将矛尖斜指向外,如同一圈出鞘的利刃。
达勒可汗见箭雨退了,缺口又被补上,非但不恼,反倒放声大笑:“好!这阵倒是结实,可惜终究是困兽之斗!擂鼓三声,壮我军威!”
大营内鼓声震天,草原兵士们见状,纷纷挥舞弯刀呐喊,士气瞬间高涨。达勒抬手一挥:“绕阵三圈!耗他们体力,寻他们破绽!”
五千链子马立刻分成三队,在双圈阵外疾驰绕圈,马蹄卷起的雪尘遮天蔽日,骑士们时不时挥刀挑衅,喊杀声此起彼伏。阵内将士紧盯着绕圈的骑兵,手心全是冷汗,目光死死锁住城楼上的旗语——只要蓝旗一挥,他们便要将长矛狠狠刺出,既防着骑兵突袭,也盼着能趁机刺穿马腹,给同胞们报仇。
绕到第二圈时,一名草原骑士见阵角一名年轻盾兵神色恍惚,猛地催马冲近,弯刀直劈盾面!那盾兵反应极快,下意识抬盾格挡,“当”的一声巨响,盾面被劈出一道裂痕。与此同时,城楼上的赵之信早已瞥见,厉声对旗语官道:“蓝旗点!”
蓝旗微微一点,那名盾兵身旁的长矛兵瞬间挺矛刺出,正中马腹!战马痛嘶一声,前蹄跪地,骑士被掀翻在地,瞬间被周围的长矛刺穿。达勒可汗看得眼皮一跳,刚要下令强攻,却见城楼上红旗再挥,铜鼓三声,阵内外圈盾兵齐齐站起,内圈弓箭手又已搭箭上弦,只得咬牙喝止:“退!继续绕!”
风雪中,双圈阵如磐石般屹立,阵外骑兵如黑云般盘旋,城楼上的旗语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一场耐力与勇气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达勒可汗见绕阵三圈毫无破绽,眼中狠光一闪,对旗语手厉声道:“挥黄旗!火攻!”
旗语手立刻挥动黄旗,三短一长的旗语在风雪中格外刺眼。草原大营内,早已备好的火箭手齐齐起身,将裹着浸油布条的弩箭点燃,火光在寒风中跳跃。“放!”一声令下,千百支火箭如流星般射向双圈阵,“嗖嗖”声划破天际,带着灼热的气息扑向盾阵。
阵内盾牌兵见状,立刻将盾牌死死扣在身前,密不透风的盾墙瞬间筑起。火箭纷纷撞在盾面上,布条燃烧的火星四溅,不少盾牌被烧得“滋滋”作响,焦糊味弥漫开来。虽未穿透盾牌伤到兵士,可滚烫的盾面却灼得人掌心发麻,不少兵士咬着牙,汗水混着泪水往下淌,指尖被烫得通红,却死死攥着盾柄不肯松手——一松手,火就会顺着缝隙钻进来,烧到身后的弟兄。
“烫!太烫了!”一名年轻盾兵忍不住低呼,掌心已起了水泡,盾牌微微晃动。身旁的老兵立刻喝止:“挺住!一松阵形就完了!”
城楼上的齐王看得心头一紧,这火攻虽伤不了人,却能熬垮兵士的意志!他当机立断,对身旁旗语官高声道:“挥绿旗!金锣三声!前阵变后阵,后阵变前阵,即刻撤退!”
金锣三声急促响起,绿旗在空中划出两道圆弧。阵内将士闻声,立刻行动:外圈盾兵猛地收缩盾牌,内圈盾兵迅速顶上前,举盾挡火开路;前阵的盾牌兵、长矛兵借着盾阵掩护,分批往后撤,后阵的弓箭手则转为前锋,边退边射火箭还击——他们的火箭虽少,却精准射向草原骑兵的马群,惊得战马连连嘶鸣。
撤退中的双圈阵如同一个旋转的铁环,前阵后阵交替掩护,既没乱了阵型,又避开了火箭的灼烧。达勒可汗见状,气得狠狠捶了下高台:“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旗语手挥旗传令,草原骑兵催马追来,却被撤退中的弓箭手射得连连后退。风雪中,大周军队的阵形缓缓移动,朝着燕蓟城门退去,而达勒的骑兵只能在后面咆哮追赶,却始终近不了身。
达勒的骑兵见大周军队撤退,红了眼般猛追不舍,马蹄踏得积雪飞溅,弯刀在风雪中闪着寒光。齐王立在城楼上,见追兵越来越近,厉声对旗语官喝道:“挥黑旗!金锣三声!弓箭手齐射,长矛兵挺矛阻敌!”
金锣三声脆响穿透风雪,黑旗在空中猛地一扬。阵尾的弓箭手立刻转身,破甲箭如密雨般射向追兵,前排骑兵纷纷中箭落马;长矛兵则齐齐探出矛尖,如同一排锋利的獠牙,狠狠刺向追来的马蹄——“噗噗”几声,几匹战马腹背中矛,痛嘶着倒地,后面的骑兵被绊倒一片,追兵的势头顿时迟缓下来。
“好!”齐王眼中闪过锐光,再次下令,“铜鼓三声!红旗挥!全军严阵以待,不准再退!”
铜鼓沉沉作响,红旗重新竖起。撤退中的大周军队瞬间稳住阵脚,外圈盾兵迅速结阵,拒马桩再次钉入雪地,内圈弓箭手搭箭上弦,长矛兵蓄势待发。冯岳率领的五千铁骑也从侧翼包抄而来,马蹄声震天,如两把利刃插向追兵两侧。
达勒可汗见追兵被阻,大周军队又重新列阵,气得哇哇大叫:“废物!连撤退的兵都追不上!”他刚要下令继续强攻,却见燕蓟城楼上旌旗招展,金锣铜鼓齐鸣,阵内兵士个个眼神坚毅,严阵以待,身后还有铁骑虎视眈眈,只得咬牙喝止:“撤!都给我撤回来!”
草原骑兵不甘心地勒住马缰,望着近在咫尺的大周阵形,狠狠啐了一口,才悻悻然掉头回撤。风雪中,大周军队的双圈阵如磐石般屹立在城门前,兵士们虽满脸疲惫,掌心还留着盾牌的灼痕,却个个挺直了腰杆——这一轮攻防,他们守住了。
达勒可汗见强攻、火攻都难破阵,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对旗语手冷声道:“挥白旗!令骑兵停箭,左右绕敌扰乱军心!”
旗语手立刻挥动白旗,三长两短的旗语在风雪中传递。草原骑兵见状,纷纷收弓弃箭,调转马头,分成数队在双圈阵外疯狂绕圈——时而策马逼近盾阵,扬起弯刀作劈砍状,时而骤然勒马,发出阵阵呼啸,马蹄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如鬼魅般盘旋不去。
城楼上的齐王看得分明,转头对张将军沉声道:“达勒这是想耗我们耐力,看谁先撑不住!传令下去,兵士们稳住心神,不准理会挑衅!”
可阵内不少新兵蛋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听着耳边呼啸的马蹄声,看着骑兵挥舞的弯刀在眼前晃过,吓得浑身冒汗,握盾的手不住颤抖。一名十七八岁的新兵更是紧张过度,竟失手松开了盾牌,盾阵瞬间露出一道窄缝!
“有破绽!”一名草原骑士眼疾手快,立刻催马冲来,弯刀直劈那道缝隙!
千钧一发之际,身旁的老兵吴安怒吼一声,猛地将自己的盾牌顶了过去,“哐”的一声挡住弯刀,同时抬腿一脚踹向马腿,高声喝道:“新兵稳住!补位!”
另一名老兵趁机将那名新兵拉到身后,迅速填补缺口,长矛兵也反应过来,矛尖齐齐刺向战马,逼得那名骑士不得不勒马后退。吴安狠狠瞪了那新兵一眼:“怕什么!他们就是纸老虎!再敢失手,军法处置!失手,军法处置!”
新兵脸色惨白,连忙重新握紧盾牌,声音发颤:“是……是!”
达勒可汗在高台上看得清楚,眼中闪过一丝窃喜,对旗语手道:“再加把劲!继续绕!我就不信他们能一直稳住!”
草原骑兵的呐喊声愈发刺耳,绕圈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阵内的新兵们虽仍心有余悸,但有老兵们压阵,再想起齐王许诺的赏银和家中的亲人,渐渐咬紧牙关,死死守住阵形,任凭外面如何挑衅,再也不敢有半分失手。
风雪依旧,双圈阵如铁桶般屹立,阵外骑兵如疯魔般盘旋,一场耐力与心智的较量,在燕蓟城外的雪地上愈演愈烈。
城楼上的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领口,齐王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霜,转头问赵知信:“现在过去几个时辰了?”
赵知信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铜壶滴漏,沉声道:“殿下,从出城列阵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齐王眉头一拧,当即对旗语官下令:“鸣金收兵!传我将令,前阵变后阵,后阵先撤,骑兵紧随其后后撤,再令弩机兵推上城楼,盾牌兵护弩,掩护全军撤回城内,不可恋战!”
金锣三声悠长响起,旗语官挥起黄旗,两道弧线在风雪中格外清晰。阵内将士闻声而动:前阵的盾牌兵、长矛兵迅速转向,结成临时防御阵形;后阵的兵士分批有序后撤,冯岳在城楼上见状,立刻对骑兵校尉下令:“按殿下令,骑兵全速后撤,不得逗留!”
冯岳第一个上前半步,语气急切:“殿下!不可啊!我们的一万五千骑兵尚有余力,达勒的骑兵已经被弩机压得不敢靠前,再冲一轮就能将他们打垮,为何要撤?”
旁边的步兵校尉也附和:“是啊殿下!新兵虽累,但老兵们还能撑!现在撤兵,岂不是白费了之前的牺牲?”
齐王抬手压了压,等众人安静下来,才沉声道:“你们只看到骑兵有余力,却没看到阵里的新兵?”他指着城外正在后撤的队伍,声音陡然拔高:“两个时辰的攻防,新兵们掌心被盾牌烫得起泡,冻得嘴唇发紫,不少人已经站不稳了!达勒的人是草原长大的,耐冻耐饿,我们耗不过他们!”
冯岳急道:“可我们有弩机掩护,骑兵也能支援,撑到黄昏不成问题!”
“撑到黄昏?”齐王冷笑一声,“达勒最想看到的就是我们恋战!他的骑兵绕阵扰心,就是想熬垮我们的心神!现在新兵已经有人慌神,再耗下去,一旦阵形松动,达勒的人趁机冲进来,我们这点优势瞬间就没了!”
阵内的新兵们早已疲惫不堪,掌心的烫伤混着冻裂的伤口疼得钻心,却在老兵的带领下,借着弩机和骑兵的掩护,一步步往城门方向退去。有几名新兵脚步虚浮险些摔倒,身旁的老兵立刻伸手扶住,低声道:“撑住!马上就进城了!”
城楼上的大型弩机被兵士们迅速推到箭楼缺口,十几名弩机兵各司其职,上弦、装箭,动作麻利;盾牌兵则举着厚重的藤牌,在弩机旁结成密不透风的小阵,死死护住弩机兵的安全——这大型弩机射程足有三百步,穿透力极强,正是阻挡追兵的关键。
“弩机就位!瞄准草原骑兵!”弩机校尉高声喝道,十几架大型弩机齐齐对准阵外,箭头寒光凛冽。
达勒可汗在高台上见大周军队要撤,顿时眼睛发红,对旗语官厉声道:“挥旗!让骑兵冲上去,拦住他们!”
草原骑兵立刻催马追来,马蹄卷起漫天雪尘,眼看就要追上后撤的兵士。可还没等他们靠近,城楼上的弩机校尉一声令下:“放!”
十几支巨箭如惊雷般射出,带着呼啸声直奔骑兵群,“噗噗”几声,几匹战马瞬间被射穿,骑士被掀翻在地,后面的骑兵见状,只得慌忙勒马,不敢再往前冲。弩机兵轮番发射,巨箭一支接一支射出,在撤退队伍后方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旗语挥动,前阵的防御兵士边退边挡,偶尔有草原骑兵冒险冲破弩机防线,也被城楼上的弓箭手精准射杀。风雪中,大周军队在层层掩护下,有条不紊地撤回城内,城门缓缓关闭,将草原骑兵的呐喊声和马蹄声都挡在了城外。
达勒可汗看着紧闭的城门,又看了眼地上的战马尸体,气得狠狠捶了下高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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