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烟云

　　第 六十八 回
　　扬子江上千帆竞发
　　天安门前万众欢跃

　　1949年3月，春天来了，万物复苏。西湖边嫩绿的柳丝随风飘扬，娇艳的桃花也争着吐露芬芳。人民解放军正准备渡江作战，国民政府则准备迁往台湾。蒋氏集团不甘心就这样退居台湾，临走前下令破坏大城市建设。杨英也要跟着陈长官一起去台湾，她一直记着父亲的教导，做人要明辨是非。所以她在抓捕地下党时，会故意把人偷偷放走，去往台湾前，她还把军统特务即将要去破坏包括锦夏纺织厂在内的大中企业之事，透露给了地下党。
　　中共杭州市委收到情报后，立即派人和夏明薇一起，去锦夏纺织厂告知夏明衍，让他组织工人们保卫厂子。
　　夜幕降临，盛墨芳正在督促孩子们写作业，看见夏明薇带了一个陌生人，说是来找夏明衍，盛墨芳笑着说：“你来得巧！你二哥回国了，正在楼上和你哥聊天呢！你们自己上去吧！”
　　“哦，这么巧?我上去看看!”夏明薇笑着说。
　　当夏明薇他们走到书房边时，听见书房里有人在说话。
　　“解放军马上就要渡江了，蒋氏集团恐已无力回天。听说共产党一到，马上就要打地主，分田地。我们家中的田地，还有这纺织厂，恐怕都保不住了！共产党一定会要我们把企业和财产交归国有的。我特意回来，就是准备带着我大哥一家，去往英国定居。我和明月这些年在伦敦置办了不少产业……你要一起去吗？”原来是夏明征在说话。夏明薇和中共杭州市委的同志听到这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我不去，故土难离啊！这几年，年岁渐长，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多、心情烦闷的时候，总喜欢和墨芳一起到白洋溪边走走，好像只有家乡的山山水水才能让我恢复平静……”夏明衍说。
　　“那你就甘心这些年的努力化为乌有？！我们这么辛苦创业，不是为了子孙后代能过上好日子吗？！”夏明征又说。
　　“墨芳喜欢读《红楼梦》，我也跟着又读了几遍。《红楼梦》是写宝黛爱情吗？不，我觉得是写枯荣。写个人命运的枯荣，写一个家族的盛衰，乃至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亡。这枯荣盛衰，就好似花开花落，是无法避免的！朝代的兴亡更迭有很多原因，而一个大家族的起落，大多是因为子孙后代躺在上一辈的功劳簿上，不用努力，就什么都有了。这样的他们，很容易迷失自己，很难不腐败、堕落。所以清朝重臣林则徐说，子孙若像我，留钱做什么？子孙不像我，留钱做什么？再则，我办纺织厂本就是为了实业兴国,收归国有也没什么不可以啊！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抗日战争，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只有建立一个团结统一、独立自主、民主富强的新中国，子孙后代才有希望，才能实现美好理想，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至于说到土地改革，——你知道明朝是怎么灭亡的吗？贾母在凑份子给王熙凤过生日时，说过一句全书最惊心动魄的话，说家里管事的仆妇都是财主，比少奶奶们有钱多了。当一个国家的土地、财富既不在人民手里，也不在政府手里。而是集中在极少数人手里时，那么这个国家就等于被逼在悬崖边上，危在旦夕了！所以这场土地改革对我们国家来说是迫在眉睫的大事。至于去往国外嘛……没有一个强大的祖国，中国人在国外也不过是个三等公民，一样受到歧视。没有强大的国，哪来安稳的家？你长期在国外，西方人的傲慢，你见识的还少吗？你还不明白吗？只有我们的祖国强大了，那不管我们走到哪里都会有尊严。反之，只能像林觉民在《与妻书》中反复说的那样，‘生在今日之中国何其不幸！’所以我想留下来，为建设新中国而努力，让后辈们为生在新中国、作为一个中国人而感到无比荣幸！”夏明衍说。
　　“好!说得好!”中共杭州市委的同志忍不住高声说道。夏明衍和夏明征急忙走了出来。夏明薇笑着喊道：“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明征见夏明衍和自己见解不一，就想走了，又见来了外人，随口说了句:“明薇啊，我刚回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夏明征走后，夏明衍赶忙把客人请进书房。茶水还没有奉上，中共杭州市委的同志，就飞快地把事情说了一下，又和夏明薇赶往下一个地方。夏明薇临走前，再三嘱咐夏明衍要注意安全。
　　夏明衍送夏明薇他们到大门外，刚要转身进屋，杨季林又带着一个陌生男子上门了。夏明衍看着来人，狐疑地问道：“请问你是谁？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我有要事，可以进去谈吗？”来人说。
　　夏明衍连忙请人进门，杨季林也跟了进去。来人看了看夏明衍又看了看杨季林，说：“这事比较重要，可以单独谈吗？”
　　“老杨跟我几十年了，你放心说吧！”夏明衍说。
　　来人想了想，说道:“我是盛庭方同学，跟着盛庭方去盛家村玩过，二十多年前还和庭方来过这里两次，你可能不记得了。我马上要去台湾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临走前心情烦闷，对家乡和亲朋有着万千不舍，但我没得选，我家人已经在台湾了。我来是想告知你一声，明晚开始一定要注意厂子安全……我走了，叫庭方保重……希望还可以再见！”来人说完，也不等夏明衍回话，转身就走了。这个人就是和钱书文一起投笔从戎、参加抗日的张立勤。
　　夏明衍望着男子远去，叹息道:“都是中国人，又没有天大的仇恨，难道就不能坐下来谈判吗？一定要打个你死我活吗？”
　　第二天，天一亮，夏明衍就组织安排工人保卫厂子。
　　到了第二天半夜，大批特务在杭州城里到处搞破坏。当他们来到锦夏纺织厂时，看见厂子里灯火通明，所有的工人在夏明衍的带领下，在纺织厂前排成人墙保卫厂子。
　　特务不甘心就这样撤退，朝天开了一枪，说:“赶紧走，不然别怪我们开枪杀人。上峰有令，绝不能把厂子留给共产党。”
　　夏明衍从人群中往前走了两步，说：“请问，这厂是共产党的吗？这是我们老百姓的饭碗！你们砸厂子，就是砸我们大家的饭碗。刘备败走新野还带着全城百姓一起逃跑，你们倒好，自己败逃台湾，走之前都不给普通老百姓留活路了吗？你们是日本鬼子吗？还想实行三光政策吗？”
　　“不想死就赶紧滚！我们……我们真要开枪了！”特务说。
　　夏明衍看了看特务，又上前一步说道：“你们知道这厂子花费了我多少心血吗？想当年，我从国外学成归来，一心想要实业报国，我从一个不到20岁的风华正茂的热血少年，到如今两鬓斑白、已是知天命之年的半百老人了，三十年过去了，可我的厂子呢？1924年的江浙内战，把我辛辛苦苦从海外运来的纺织机摧毁了一大半，厂房也被炸得破败不堪；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为了不让纺织厂落到日本人手里，我亲自动手把织机拆了，一点一点全都搬走，藏到大山里头；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日本投降了，我刚把厂子恢复成原样，你们又要来破坏。如果这次被毁，那就是第三次被毁了!难道你们忍心吗？！我们不是一族同胞吗？！
　　我的厂子这些年所经历的，不就是我们国家兴衰变迁的缩影吗？推翻帝制三十多年了，老百姓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倘若一推翻帝制，就实行真正的民主共和，对内发展民生经济，对外抗侮图强，就不会有十四年的艰难抗日了。台湾人民也不用陷在水深火热之中五十年了!你们如今还有何脸面退往台湾？！
　　你们想过吗？你们为什么会失败？第一次国共合作，北伐还未完全胜利，你们就调转枪头，对付一起北伐的共产党；第二次国共合作，我们一起抗日，抗日还未胜利，你们又一次调转枪头，制造了皖南事变。如今日本投降了，经历了这么多苦难的百姓，多么想过上安稳的日子啊！你们又撕毁了双十协定，发动了内战！你们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你们心里没有人民，没有国家。你们难道不明白历史是由人民书写的吗？得民心者得天下！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就是你们的所作所为，最终葬送了中华民国。
　　崇祯皇帝上吊前还留下‘宁毁朕尸，勿伤百姓’的话，你们要是不怕在历史上留下骂名，想与百姓为敌，想毁了我们的纺织厂，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你们想要炸毁纺织厂，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吧！”人群里有人也喊道。
　　“你们要想炸厂，就从我们的尸体踏过吧！”所有的工人一起大声喊道。
　　面对愤怒的人群，国民党特务灰溜溜地离开了。
　　1949年4月20日，扬子江上千帆竞发，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经过四天的激战，于1949年4月23日把鲜艳的红旗插在了南京总统府上。1949年10月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全国上下奔走相告，举国欢腾！
　　从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英国海军凭借着坚船利炮，轰开了我们的国门。自此，清政府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中国沦为了半殖民地。华夏大地上长满了如脓疮般的所谓的租界，这些租界成了法外之地。外国殖民者随意欺压百姓，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新中国成立后，毛主席宣布废除以前政府签订的所有不平等条约，取消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一切特权，驱逐中国领土、领空、领海上所有的外国军人。
　　自此，从天目山下到钱塘江畔，从上海的外滩到山东的胶州湾，从沿海城市到内陆腹地……外国人横行霸道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中国这条东方巨龙终于摆脱了套在身上的沉重枷锁，腾飞起来了，换来了如今中华大地上祥和静谧的万家灯火……

　　写在最后

　　一九九二年深秋的一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家人的陪同下，来到浙江临安青云镇盛村坞村。他们问，这个村里有个叫盛春才的老人吧？他还健在吗？住在哪里？刚好我母亲在村口，她因自小在这个村子里长大，又嫁在本村；加上村子很小，村里只有几十户人家。所以我母亲很肯定的回答说，这个村子根本没“盛春才”这个人，一定是老人记错了。老人的家人说，老人自台湾来大陆探亲，走之前想见见老同学。老人还说自己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村子。我母亲再一次很肯定地告诉他们，村里没这个人，要有也一定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于是，老人失望地走了。
　　母亲回家后无意间说起这事，外公在一旁听了，愣了一下，遗憾地说：“我的学名就叫盛春才啊！”当时我们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大家都感叹世事真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
　　多年以后，我偶尔会想起这件事。我想一个在几十年后，跨越山海，来找老同学的人，一定是个十分重情、长情的人。如今外公去世都已经二十多年了，那位台湾老人不知道是否健在？如果健在的话，他一定常常望着海峡思念家乡吧？如果不在了，那他临终前一定很遗憾没能落叶归根吧？！听说两蒋都想葬入大陆的祖坟，至今还没有入土，这湾浅浅的海峡何时才能不再阻隔两岸的亲人相会呢？
　　春归盼去燕，共度太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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