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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魔童粘人精
男孩虽然被裹得像条虫,一只手却依旧顽强地从布巾上面的缝隙里伸出来,紧紧攥着卫璇的一根手指。
“抱去我屋里吧。”卫璇对卫竹道,自己则任由男孩牵着,跟着往外走。
于是,在这夜深人静的宅院内,便出现了这样一幕:卫竹肩上扛着个裹得严实的只露出小脑袋的男孩,而男孩的手,却固执地牵着身后步履从容的卫璇。三人以一种奇特的连接方式,沉默地朝着主屋移动。
进了屋,卫璇示意卫竹将男孩放在临窗的榻上——那榻上铺着软垫,男孩一挨着软垫,立刻蜷缩起来。
“帮他擦干头发,别着凉了。”卫璇吩咐道。
卫竹拿起另一块干布,擦拭着男孩湿漉漉的短发。
这时,云袖捧着一套干净的孩童衣物走了进来,道:“小姐,衣服找来了。是奴婢方才去隔壁街成衣铺子买的,虽不是顶好的料子,但干净柔软,大小看着也合适。”
卫璇接过那套浅灰色的细棉布衣裤,道:“好。”
她拿着衣服,走到榻边,递向卫竹:“给他穿上。”
卫竹停下擦头发的动作,从她手中接过上衣,给男孩套上。男孩还算配合,伸胳膊,扭头,只是眼睛一直眼巴巴地望着卫璇。
穿好上衣,卫竹又从卫璇手中接过裤子,然后是袜子。他就这样,一件一件从卫璇手中接过衣物,再一件一件地给男孩穿戴整齐。
待全部穿好,一个干干净净、甚至透出几分清秀的小男孩出现在眼前,虽然眼神依旧怯怯的,但总算没了之前的狼狈。
“好了,该睡了。”卫璇看着收拾妥当的孩子,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小男孩立刻警觉,抓得更紧,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卫璇试图跟他讲道理,道:“你这得自己睡。你看,我这里只有一张床,你……”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小男孩嘴巴一扁,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卫璇一愣,寻思自己也没有凶他,正纳闷,发现这孩子哭的时候,眼睛是看向站在一旁的卫竹的。
她疑惑地也看向卫竹,后者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和平时并无不同。
卫璇有些头疼,她实在不擅长应付小孩的眼泪,“怎么又哭了?”
卫竹看着那哭得抽噎的小家伙,淡淡道:“不知道。总是哭。”
卫璇心里默默赞同。她象征性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男孩的背,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别哭了”,可惜收效甚微,男孩的哭声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卫璇揉了揉眉心,彻底放弃了哄睡的打算,对候在一旁的云袖道:“罢了,就在这床边,给他打个地铺,让他睡吧。”
“是,小姐。”云袖应声,很快抱来被褥,在卫璇床榻边的空地上,铺了一个柔软暖和的地铺。
卫璇牵着男孩走过去,指了指地铺:“你睡这里。”她又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床,“我睡这里。可以了吗?”
男孩看着那紧挨着床榻的地铺,又抬头看看卫璇,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终于松开了紧握许久的手,乖乖地钻进了地铺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卫璇。
卫璇让卫竹出去,卫竹看了地上两眼,留下句“有事叫我”,就出去了。
卫璇吹熄了大部分的灯烛,只留远处一盏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她也躺到了床上。
一上一下,室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翌日,卫璇如常入宫。
坐在宫正司的值房内,卫璇以“熟悉过往宫务与外廷往来旧例”为由,调阅了近半年来,尚宫局、内务府与六部之间,特别是与户部、兵部关于物资调拨、宫廷采买、赏赐边军等事宜的往来文书副本。
她如今身兼宫正司典正与内廷稽察事,名头响亮,但正如云夙所点明的,她的真正价值在于能够接触并“安排”内廷的文书流程。与云夙关于边境贸易的合作,核心便是利用她的职权,为特定货物披上官货的外衣。
她的目光重点落在那些关于绸缎和布匹调拨的档案上。她需要找到一个合适且不易被察觉的名头,以便将来将云夙的货套进去。
比如,是否存在一笔因各种原因未能完全执行完毕的“宫廷赏赐边军绸缎”的记录?
或者,能否在未来的某次常规宫用绸缎采买中,在数量和品类上做些不易察觉的文章,将多出来的部分转化为云夙的货?
她仔细比对不同批文的路引格式,用印习惯,以及核销流程,推演着各种可行的方案,并评估其风险。她得在规则的缝隙间,找到一条既安全又隐蔽的路径。
宫中官员,尤其是内廷女官,并无严格固定的散值时辰,多以处理完手头紧要公务为准。
卫璇在宫门下钥前,于申时三刻离开了皇宫。马车驶回榆林巷宅邸时,天色尚明,夕阳余晖为院墙镀上一层暖金色。
马车在榆林巷宅邸前停稳,卫璇还未踏入院门,便听见院中传来一阵阵惊天的孩童哭声,间或夹杂着云袖等人无奈的安抚声。
卫璇走进院子,云袖就像看到救星般快步迎了上来,焦急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这孩子从您走后约莫一个时辰就醒了,然后就开始闹,哭哭停停,午膳和茶水一点没用,就缩在墙角,谁靠近都不行,非要找您……”
卫璇的目光越过云袖,看到那小男孩正蜷缩在廊下的柱子旁,几个侍女围在一旁,手足无措。
男孩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脸上泪痕交错,原本洗干净的小脸又变得脏兮兮。
卫璇走到他面前,道:“别哭了。”
小男孩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清是卫璇,立刻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卫璇的大腿。
卫璇蹲下身,把他抄着腋窝抱了起来。
男孩就双臂环住她的脖颈,因为手臂太短,只能勉强抓住肩膀上的衣料。小脸埋在她肩头,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
卫璇抬眼看向默立一旁的卫竹,道:“你就不知道哄着点?”
卫竹一脸疑惑。
旁边的云袖连忙替卫竹解释:“小姐,卫竹大哥试过的,想去安慰他,可这孩子不仅哭得更凶,还咬了卫竹大哥一口,咬着就不松口了,费了好大劲才拉开。之后就更没人敢强行碰他了。”
或许,让卫竹提刀杀人都比哄孩子更容易些。
卫璇闻言,低头看向怀里把脸埋在她颈窝的小脑袋,问:“你还咬人?”
小男孩身体僵了一下,微微抬起头,大眼睛怯生生地瞟了卫璇一眼,又飞快地低下,脑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看他这副样子,卫璇也没再多说,只对云袖道:“先去拿些易克化的点心和温水来。”
她抱着孩子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将男孩放在自己身侧的凳子上。男孩一只手还抓着她的一片衣角。
因哭泣和季节的干燥,男孩的皮肤显得有些皲裂发红。卫璇从袖中取出干净的帕子,用温水蘸湿一角,擦拭男孩脸上的泪痕和污迹。
点心和水很快送来。卫璇拿起一块小巧的糕点,递到男孩嘴边。男孩犹豫了一下,就着她的手小口吃了起来,显然是饿极了。
看着他吃东西,卫璇这才转向卫竹,道:“伤势给我看看。”
卫竹走上前,依言解开了一边手腕上束紧的袖口,将袖子稍稍挽起,露出手腕内侧。那里赫然一个深深的牙印,还带着些许血痕,周围皮肤还泛着红肿。
卫璇的目光在那伤口上停留片刻。
男孩正低头咀嚼着糕点,上嘴唇忽然被人用食指和中指撑开。
他小巧的牙齿被露出来。卫璇只是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排细密却尖锐的乳牙。
看了一会儿,她松开手,语气里带着些许疑惑:“这么点小的牙齿,怎么能咬得这么深?”
男孩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点懵,眨了眨眼,随即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继续专注地啃着糕点。
卫璇道:“以后不能乱咬人了。”
话一出口,她才想起这孩子马上就要送走,便止住了话头。但男孩却像是听懂了,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卫璇重新看向卫竹手腕上的伤,说道:“我屋里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里有金疮药,自己去取了敷上。”
卫竹放下袖子,盖住伤口,回道:“小伤,不必。”
卫璇没说话,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卫竹在她这样的注视下,与她对视了短短一瞬,随即移开目光,转身朝着卫璇房间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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