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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前世三
江怀寂被窗外的雨声刺醒,如同被无形的针扎进神经末梢,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落地窗外是化不开的浓暗,雨丝斜织成密网,将天空压成一块浸透水的厚重灰布。
他盯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心口骤然空了一块,仿佛有什么被连根剜去,冷风裹着湿气直往缺口里灌,带来彻骨的凉。
他盯着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心口忽然空出一块,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剜去,冷风裹挟着雨气,直往那处缺口里灌。
这几天他总觉得慌,像揣着颗不定时的炸弹,引线却藏得极深,摸不着,碰不到。
江宗元死了,江琛、江嘉柘、曹依依一个个被他送进了局子,江氏集团拆得七零八落……他以为尘埃早已落定,再无遗漏。
可为什么会这么慌?他罕见地去看了心理医生,对方也说不出究竟,只劝他换个环境。
于是他回了海市,回到这条熟悉的巷子,住进那间曾让他觉得安稳的老房。
可踩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发飘,墙皮脱落的纹路、窗台上积的灰,都透着股说不出的陌生,再没了从前的踏实。
反而,现在靠近这里似乎就靠近了痛苦。
他只能走出去,在巷子里漫无目的地晃。青石板路被雨打湿,泛着冷光,两侧墙根的青苔在湿意里疯长。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却总觉得该有个人出现,像记忆里那样,冒冒失失撞进他怀里,带着点惊惶,又带着点倔强的韧。
饿意漫上来时,前面恰好有家挂着“老面馆”木牌的小店,幌子在雨里轻轻晃。
他掀帘进去,老板探出头问:“吃点啥?牛肉面?”
“嗯。”
“辣度?微辣,中辣,还是特辣?”
“特辣。”
话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了——他本是不爱吃辣的。可也没改,就看着老板舀了满满一勺红亮的辣椒油,浇在面上。
热气腾起来,呛得他喉咙发紧,吃了没几口就放下筷子,辣意却像针似的扎进眼里,红得发疼,连呼吸都带着灼感。
继续走,脚步像被什么牵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池念住的红枫小区。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她吧。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掏钱给了门卫,快步往里走。
还没到11栋,就听见小区门口的便民棚里有人说话,雨棚挡着雨,声音闷闷地飘过来。
“知道吗?11栋周家媳妇死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听说是偷了周家东西想跑,被车撞了,救护车到的时候,人早就没气了……”
“她偷东西?我可不信。周家那一家子的嘴脸,谁不知道?指不定是被欺负狠了……”
“就是说啊,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进了周家……”
江怀寂的脚步像被钉在原地,血液瞬间往头顶冲。他快步冲过去,声音发颤:“你们说谁死了?”
棚里的人被吓了一跳,看他脸色煞白,嗫嚅着说:“就……就周岩他老婆,姓池……叫什么来着……”
“池念。”一个声音从后面插进来。
“对,池念。”
池念……她死了?
江怀寂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在湿漉漉的铁架上,冰凉的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冻得他指尖发麻。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疯了似的往11栋跑,楼梯间的声控灯被他的脚步声震亮,昏黄的光打在他脸上,映出满眼的猩红,像要滴出血来。
五楼,那扇熟悉的猪肝色大门。他扑过去,用尽力气猛敲:“开门!开门!”
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周岩吊儿郎当地探出头,看见江怀寂一身普通打扮,嘴角撇出点嘲讽:“干嘛呢你?”
“池念呢?”江怀寂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粗哑得厉害。
周岩愣了下,随即嗤笑一声,眼神里带着恶意的挑衅:“死了。怎么,你是她姘夫?怪不得她总是早出晚归,还不让我碰。”
“你说什么?!”江怀寂猛地揪住他的衣领,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池念到底怎么死的?!”
“放开!你这人有病吧!”周母从里面冲出来,一把推开江怀寂,护在周岩身前,“瞎嚷嚷什么?什么死了活了的,别在这儿晦气!”
“池念死了?”江怀寂的目光像淬了冰,死死盯着周母,“她到底怎么死的?!”
雨还在下,敲打着楼道的窗户,噼里啪啦的,像无数根针,扎在江怀寂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对母子躲闪的眼神,心口那处空着的地方,像是被生生撕裂,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周岩母子连推带骂地让他滚,他失魂落魄地转身,下楼梯时经过那个电箱,脚步忽然顿住。
他伸手摸了摸箱面,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再没有记忆里那个蜷缩着的身影。
他蹲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沙,想不懂自己为什么想哭。是因为牛肉面里的辣椒吗?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狂风卷着骤雨,像是要席卷一切,连最后一点光都要吞掉。他觉得太阳好像消失了,再也不会升起来了。
他抬起头,望着斑驳的天花板,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女孩,坐在地上用胳膊圈着自己,哭得泣不成声,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受了伤的小兽。
他回了京市,觉得海市的雨让他生厌。可他干掉江家后就没了目标,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被雨水浇灭的烛火。
一年后的某个寻常日子,他服下药,安静地告别了人世。
在意识沉入永夜前的最后一瞬,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呢喃逸出唇畔:“我……”
葬礼那天,来了很多人,大多是为了商业利益。
所有人都不解,江怀寂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是京市里谁提起来都要敬三分的人物,怎么就这么走了?纷纷叹着“天妒英才”。
秦秘书根据江怀寂留下的委托书接管了三家公司,万华,桦世,创弘。他穿着黑西装,撑着黑伞,雨珠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响。
他放下一束白色康乃馨,看着墓碑上江怀寂的照片,轻轻叹了口气。
他早知道江总病了,心里隐隐有数。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这病根早已深种至此,竟到了沉疴难起、药石无灵的地步。
所有人都离开了。
滂沱的雨吞噬了墓园里一切的声响与颜色,只剩下满天凝固不动的暗沉,像一个巨大的、湿冷的囚笼,将无声的悲伤紧紧包裹,令人窒息。
“池念?……池念!”
黑暗中,江怀寂猛地坐起,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惊惧。
池念被惊醒,迷蒙间伸手抚上他后背,触到一片冰凉的汗湿。
她立刻清醒过来,嗓音含着睡意,却柔软得像温暖的绒毯:“怎么了?做噩梦了?”
江怀寂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手臂紧紧环住,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才能安心。他埋在她颈间,呼吸沉重而凌乱:
“我梦到你……梦到你说的那些事……被下药,被迫嫁给周岩,所有的一切……”
池念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你都梦到了?”
“我梦到你死了……”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被车撞死了……我怎么喊你都不应……念念,我好怕……”
池念心头一酸,明白他梦见了自己前世的结局。她更用力地回抱住他,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字一句落在他耳畔:
“别怕,梦都是反的。你看,我不是好好在这儿吗?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房间里只剩彼此交织的呼吸与心跳。
江怀寂在她平稳的心跳声中渐渐平静下来,那彻骨的寒意,终被怀中的温暖寸寸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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