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爱好是天然

　　王学柱坐进来倒是不哭，“王志东有血友病？”蒋潭清问。

　　“是，警察同志，从小的病。”

　　“这个情况有哪些人知道？”张虹问。

　　“我们村子里知道的人挺多的。”村子里组织过捐款，按照国家政策还能领一点钱，王学柱当初不愿意要，觉得是丢人的做法。陈洗芬同他说这笔钱是娘家兄弟给的接济，王学柱当然知道是骗人的话，只有面子上不是人的施舍那才可以拿，他装着不知道收了钱，却也从来不提还的事情。

　　“在市里有哪些人知道这个事情呢？”

　　“哎呀！这个我不知道，孩子工作的事情我们不好插手。去问问我外甥女，她是厂子里的小干事，我给她去个电话把人叫过来。”他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搁在桌上，两瓣嘴唇有意抿着，好像是个天生劳心劳力的人。

　　张虹打话岔开，“等会儿再说这个吧，您知道王志东女朋友的事情吗？”

　　“我知道。”王学柱说，“她叫林言娟，是个城里人。”

　　“您有联系方式吗？”

　　“可惜了，我没有，我一个老人不爱管他们的事情，说叫我记一个，我不愿意要。原本家里本子上记着一个，后面找不见了。”王学柱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林言娟并不愿意听他的吹嘘，叮嘱了王志东不要把自己的号码给他爹。王志东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也不愿因为他搅了自己的事情，便也就没有给。

　　蒋潭清问：“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这个王学柱更是无从得知，孩子大了不会事事通知他，他们偶然知道了恋爱的事情，孩子妈只问两句就惹得人不耐烦了，王学柱不像是那样顺着别人意的人，父子之间还吵过，王志东是少话的人，吵起来两句，就只有王学柱一个人说话了，“我们做父母的关心儿子，我们就那么叫人看不起，问一句都招人烦！”

　　面对警察他却是模糊说：“我不清楚了，不是很关注这个。”从吵架的时间往回倒，“应该是不算短。”

　　蒋潭清看他的状态，大概是最典型的那类父子关系，孩子小一些时候还好说，逐渐大了就渐行渐远了。

　　“没有问题了。”他说。

　　张虹把人带出去，又来问他，“队长，我看阿姨情绪好一些了，需要再问问吗？”

　　“你带进来吧！”

　　陈洗芬确实好一些了，银灰色的手帕子沾了泪，她哭完了没有把帕子收回去口袋里，手上的银镯子推到手臂上，帕子掖在里头。蒋潭清看见了，心想：这已经是多少年前的风俗了。老人才真是最像古董的，只可惜人多了就不值钱了。

　　“王志东的女朋友林言娟，您知道多少？”

　　“没有见过，我问过志东，他不乐意同我讲，那个姑娘的家里情况比我们好，我怕问多了耽误孩子。只知道是在单位上班的，办公室里管档案，轻松又体面。”

　　“他们是住在一起的吗？”蒋潭清问。

　　陈洗芬先被这样的话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哪有这么没结婚住进家里的？”接着又反问，“是她杀了我儿子？”

　　张虹出声制止她，“阿姨，都是没有推断的事情，不兴乱说。”

　　陈洗芬点头连声答应，“欸！我糊涂了。”

　　秦博思今天出去做政治宣传了，到下班才见回来，欧远看墙上的钟，“秦哥，就二十多分钟了还回来？”

　　“跟着警车走，只能回来了。”秦博思喝了一口热水，问：“王志东父母来了？”

　　“嗯，下午到的，看着家庭关系不算和谐，给了一个女朋友的名字，叫什么……林言娟，还在查这个人。”

　　秦博思点点头，到中年难有和谐的家庭关系，他年轻一些的时候父母关系也不算和谐，从他考上警察后就好了一些，家里有钱矛盾自然少一些。

　　蒋潭清从外头进来，看见秦博思点个头意思是知道他回来了。

　　“有什么新发现没有？”秦博思问。

　　“没有，等现场检验结果出来。”室内证据一般保持的较为完整，就指望这个了。

　　欧远往椅背上一靠，“靠这个也就够了，何苦我们多做些什么！”

　　这话挺不对的，秦博思又教育了他两句，张虹进门前听见里头的声音，特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蒋潭清拿着摩托车钥匙正出门，迎面撞上了人。

　　时间还没有到，这是早退，张虹觉得有些尴尬，打个招呼，“队长！”

　　“嗯。”蒋潭清点点头，又说了句，“你也早下班吧。”

　　“嗯。”张虹应着。

　　张虹一直等着，里头教育人的声音渐渐止了，她才推门进去，“秦哥！”

　　秦博思看下班时间到了也就走了。

　　等人走远了，张虹问：“你怎么了惹秦哥生气？”

　　欧远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没什么，说了两句不对的话。”

　　“我看是好大的气，为了教育你，秦哥都没早下班，队长人早走了。”

　　欧远讪讪地笑笑，“那是秦哥负责。”

　　随后两个人又说起来早退的事情，欧远讲：“那天我见队长拿着摩托车钥匙出去，迎面撞上了局长，队长把钥匙揣进兜里接着往门外走……”

　　“这样也太胆大了些吧？局长能放？”张虹问。

　　“我在旁边看着，想着打个掩护，秦哥就过来了，说我们辛苦，就是夜里有事也是马上到的，别的科室哪有我们这样忙的，好容易趁着没事，歇一下也合情理，局长本来就只要个解释，何苦在小事情上为难，就放掉了。”
　　两个人就着这个议论起来，“队长平常看着就冷，不爱和人打交道。”

　　欧远点头，“天生是这样的人吧，少话讲，又懒懒的不愿意管事情。”

　　“秦哥就好一些，人也更负责任。大事小事的也愿意教我们。”

　　欧远好奇起来，“那怎么是蒋哥当队长？能力上看两个人差不多的，人缘更好的也应该是秦哥。”

　　张虹大致是知道一点的，以前秦哥因为工作上的纰漏对她生过气，晚上值班又同她谈心，和她说了一点过来人的话，叫她不要把白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他讲这些也是为了她好。她和欧远是一批进来的，学校好能直接到市里工作，不必吃基层的苦，他们现在年轻工作做的好，未来往上升是有很大机会的。

　　“秦哥说他的学历一般，是从基层升上来的，这些年越来越重视这个问题，到局里已经是到头了。”

　　从前的人没有什么好环境读书，不比现在的条件，时代要走又只能用一样的标准来衡量。

　　局里这几天在找叫林言娟的人，据陈洗芬的话说，女人是在体制内工作的，这样是很好查的，找出来三个叫林言娟的，仔细查认了，确定一个在统计局里管档案的。

　　秦博思打电话过去通知人，那边是一个男人的接的，说林言娟请假了，这几天都没来上班。

　　“从哪一天请假的？”秦博思问。

　　“上周五就请假了，直到今天也没有来。”

　　听着就不对，提前请假肯定是算计好的，秦博思又问人要了林言娟的地址——紫桃路。

　　挂了电话，警车直接过去找人。

　　林言娟这几天都躲在家里，她杀了人。

　　上周六她休息，去新景路找男朋友，她有一点事要和王志东商量。

　　王志东没有假期，她特意叫人请个假。

　　“娟儿，怎么了？”王志东好不容易换来的假，说两个人出去玩一天也好，林言娟就叫他等着商量事情。

　　“我有事情同你说。”

　　“什么事情呀？”王志东给她倒水，“弄的这么严肃。”

　　“我怀孕了。”林言娟说。

　　“嗯？真的吗？”

　　林言娟正为这个事情心烦，闻言又气又恼，“你这是什么话？”

　　“不是，我是高兴，有孩子是好事情啊！咱们正可以结婚啊！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你放心……”王志东说了一堆好话，再三保证。

　　这些话叫林言娟有些高兴，她是不要这个孩子的，可这话只能她说，如果她找的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遇上事情只会往外头丢的人，不是证明是她不行吗？男人有时候是女人的财产，体现了一个女人的能力和本事。

　　她打断了王志东的话，“我不要这个孩子，你陪我去医院做手术，这事情我还没有同我爹妈说，得瞒着他们。”

　　她自顾说着，却没有发现王志东变了脸色，“为什么不要？”

　　“你说为什么？我爹妈能同意我要吗？”林言娟说，她自己本意也不想要，他们还在年轻，早早要孩子做什么，可她得藏住自己的心思，全盘推在王志东身上，“你要是有点出息，叫我父母看得上，会有今天吗？”

　　提到父母王志东有些泄气，他的父母都是农民，不同林言娟，这是他们的差距，也是他叫屈的地方，他就生在那样的家里，有什么办法。

　　林言娟还在讲，“最好你做出些什么成绩，叫他们认同了你。可你偏偏什么也没有，还是个临时工人，他们怎么放心得了？哦！你说了你亲戚要给你转成正式工，可不过也只是最基层要倒三班的工人，就这事情到现在也没有谱儿……”

　　王志东不听她的话，觉得林言娟不说父母不好只是怕自己站不住道理，心里认定了她在责难自己没有一对那样的父母。

　　“够了！”他大吼一声，叫停了女人。

　　林言娟叫他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是更激烈的反抗，“你吼我！我讲的哪句话不对？当初你怎么说的，现在你是个什么样子……”

　　王志东当初骗林言娟说是玻璃厂里的干事，说的跟真的一样，后来知道是睡在家里一事无成的人，她闹着要分手，王志东又同她说，家里有关系在玻璃厂，随后果然人进去工作了，含糊着这件事情算过去了。

　　可仔细抓起来讲就是王志东骗了人，王志东也没有办法辩解，又哄着林言娟，“你父母不同意我们的事情，现在你怀孕了不正好办了吗？我们借着这事情还怕你父母不同意吗？”
　　“叫我父母同意？”林言娟问，“他们不同意是你没本事，你没本事上进，倒叫我怀孕了让父母同意，你也算个男人！”

　　王志东被林言娟骂着，最开始他还不言语，他本来就打着这样的主意，随便凭着她闹，女人总是更心软一些，他被骂狠了才更叫他后面说话有本钱。横竖他是赶不上林言娟的家庭了，除了怀孕结婚还有别的办法？

　　“你不看看我姐姐嫁的谁？同是姐妹，人家找个什么样的，我找个什么样的？我姐夫还能在工作上帮帮我，你还是我男朋友，你有什么用？叫你陪我去趟医院打孩子都不肯，你不盼着我好，尽想着叫我去威胁我爹妈？”林言娟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真要叫我同家里再不往来了，第一个不同意的是你！”

　　王志东被她戳破了心思，脸上觉得挂不住，大喊着：“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尽是占你便宜了？你那对眼睛长在头上的父母，有财有权的笑着迎上去，那没钱没势的看都不看一眼，你姐姐嫁出去换了你家的富贵树，就想着接下来的姑娘还要拿去换金银窝，生孩子做的是这样的勾当，还当是光彩呢！”

　　林言娟听见他这么说自己的父母，更加生气，两个人就撕破了脸，翻着旧账吵。

　　“我父母最开始不同意我就该同你断，我舍不得情谊，没想到人家是舍不得我的钱，这些话正该是骂你自己的……”

　　“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从来不说去看看我父母，打心眼也没想同我结婚，嘴上说的自己多重情重义一样……”

　　两个人一直吵，谢鹏远上来敲了门，王志东知道他，一个厂里上班的，他有一肚子火，听见门外的骂，也大声骂回去。

　　落在林言娟耳朵里就是指桑骂槐，她说不出来那些脏话，冷着丢下一句，“我不要这个孩子，你要还想同我好，周末就和我去医院，你要是不想，咱俩就散了。”

　　事到如今王志东也说不出什么和好的话，可他心里又不想放掉林言娟这样条件的人，就硬气地说：“散就散，可孩子是我的，你别想打了，这是我儿子！”

　　林言娟没有见过这样无赖的人，她吼着狗屁的儿子，让男人滚，说着就想要走。

　　王志过来拉她，两个人推搡之间，她被王志东一把推在了沙发上，王志东也吓了一跳，顾忌着她肚子里还有孩子，转过了身不再动手，只冷冷地说：“你把孩子生下来，你有那么狠的心，我可做不出，你嫌孩子有个穷爹，我可不嫌她有个势利的妈！”

　　他自认为他说的这番话是有求和的意味在，林言娟却气疯了，站起来用力地推男人，王志东没有防备，直接摔在了玻璃茶几上，人立时也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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