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饵
信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激起了希望的涟漪,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令人窒息的等待和不确定性。
叶言兮不知道那个女佣——他现在在心里称她为“敲击者”——是否成功地将关于“暗河”的警告传递了出去。也不知道司徒玄收到后会有何反应。更不知道叶家这艘正在漏水的巨轮,下一步会驶向何方。
他只能继续扮演那个被药物和疾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叶家大少爷,每日在昏沉、呆滞和偶尔“受惊”的脆弱状态中切换。每一次女佣送来替换的药片,他都如同吞咽着希望的甘霖与恐惧的毒药混合物,既庆幸于身体的缓慢恢复,又无时无刻不担心这是叶时南精心布置的、请君入瓮的陷阱。
叶时南似乎真的被外部事务完全拖住了。来看他的次数明显减少,即使来了,也多是心不在焉,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和挥之不去的低气压。那双眼睛里的玩味和恶劣被一种更深沉的、忙于算计和应对的冷厉所取代。但这并没有让叶言兮感到丝毫轻松,反而更像暴风雨前那令人不安的死寂,仿佛所有的阴暗都在水下疯狂积聚,只等一个时机便会爆发。
父亲叶华年晕倒后,在家休养了两天,便又匆匆回了公司,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仿佛苍老了好几岁。别墅里的气氛依旧紧绷,但那种慌乱无措感似乎减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带着戾气的压抑。叶言兮偷听到一两次管家压低声音的电话,提到了“尽快处理”、“断尾”之类的词。
显然,叶家正在采取更激烈的手段自救。而那所谓的“断尾”,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成为牺牲品。
“暗河”……这两个字像幽灵一样盘旋在叶言兮的心头。叶家是否已经雇佣了他们?目标是谁?司徒玄?还是其他知晓内情的人?
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像一个被蒙住眼睛放在悬崖边上的人,不知道下一步踏出是生路还是深渊。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他必须再次冒险。
但经过上次书房惊魂和叶时南的严厉警告,他不敢再轻易离开房间。呼叫铃和敲门板的摩斯密码风险极高,不能频繁使用。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那台连接着叶时南房间的、该死的呼叫铃。
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叶时南绝对想不到,他敢再次利用这个他亲手打造的监控工具来反监听。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要监听叶时南。
不是通过呼叫铃说话——那无异于自寻死路——而是利用它可能存在的、极细微的电流声或振动。叶时南的房间与他相邻,如果叶时南在房间内与人通话,并且声音足够大,或者情绪激动,或许……或许能通过这台内部连通的设备,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这个想法听起来异想天开,但身处绝境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他需要做一个简单的窃听器。材料极其有限。
他的目光在房间内搜索。最后,落在了那个喝水的玻璃杯上。他小心翼翼地将玻璃杯倒扣在呼叫铃的扬声器口——如果那玩意儿有扬声器的话。然后,他将耳朵紧紧贴在了玻璃杯底。
杯体起到了一个简单的集音和传导作用。
他屏住呼吸,全力倾听。
起初,只有一片嗡嗡的、细微的电流杂音,什么也听不清。
他并不气馁,每天都会选择不同的时间点,尤其是深夜或清晨,叶时南可能在房间的时候,进行尝试。每次时间不长,极其小心。
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无所获。
直到三天后的一个深夜。
他照例将玻璃杯扣在呼叫铃上,耳朵贴上去。一开始依旧是熟悉的杂音。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突然——
一阵极其模糊、失真严重,但依稀能分辨出是叶时南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情绪激动,语速很快。
叶言兮的心猛地一跳,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耳朵!他拼命集中精神,捕捉着那些破碎的词语。
【“…必须尽快…“暗河”那边到底能不能确定位置?!”】
【“…司徒玄…滑得像泥鳅…几次都…”】(声音模糊不清)
【“…我不管代价!父亲已经同意动用备用金!我要的是结果!”】
【“…那边…实验室…数据…最关键…拿到…”】(一阵杂音)
【“…再给他们三天!最后三天!拿不到我要的东西,他们就别想拿到尾款!”】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的电流干扰和墙壁的隔音,很多关键信息都丢失了。但几个词清晰地钻入了叶言兮的耳中,如同惊雷炸响!
“暗河”!“司徒玄”!“实验室”!“数据”!“三天”!
叶家果然雇佣了“暗河”!目标直指司徒玄!他们似乎在争夺某种极其重要的“数据”,而叶时南给出了最后三天的期限!
就在这时,通话似乎结束了。那边陷入了寂静。
叶言兮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浑身冰冷,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那几个词在疯狂回荡。
三天!
他们只有三天时间了!或者说,司徒玄只有三天时间了!
他必须立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他猛地拿下玻璃杯,冲到门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用老方法敲门板。
但他的手停在半空。
不行!叶时南刚刚结束通话,很可能还在房间内,甚至可能因为情绪激动而在房间内踱步!任何轻微的异响都可能引起他极度的警觉!而且“三天”这个信息太具体,用摩斯密码敲击出来需要时间,风险太大!
怎么办?!怎么才能把这么紧急的信息传递出去?!
他的目光焦急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下一次即将送来的药片上。
药片…女佣…
一个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他要做一个饵。用一个异常的行为,来传递这个紧急的警告。
第二天中午,女佣照例送来午餐和“药片”。
叶言兮在她放下托盘,准备像往常一样用隐蔽方式递药时,忽然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看向她——这是他们“合作”以来,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近乎失礼地与她对视。
女佣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叶言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平时的麻木,也没有伪装出的脆弱,只有一种异常的平静。他伸出手,没有去接她指尖的药片,而是直接拿起了托盘上那个盛着药片的小碟子。
然后,在女佣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反常的举动。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药片藏起或假装吞下,而是当着她的面,将其中三片药,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放在了床头柜光滑的表面上。
三片白色的药片,在深色柜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做完这个动作,他抬起眼,再次深深地看了女佣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凝重和警告。然后,他立刻恢复成平时那副呆滞的样子,低下头,不再看她。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说一个字。
女佣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钟。
叶言兮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和那三片药上,充满了惊疑和快速的思索。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极其自然地将剩下的药片(本该是替换的假药)收走,端起托盘,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离开了。
门关上后,叶言兮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三片被单独留下的药片。
三片药。
三天。
他不知道女佣能否瞬间理解这其中的关联。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在最紧急情况下最快最隐蔽的传递方式。
饵已经撒下。
现在,他只能祈祷,鱼儿能够足够聪明,足够迅速。
时间,只剩下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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