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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旅程
C市,某小学,阴天,阵雨刚过。
章探之照常背着书包来到自己的座位,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他打算去接水。
饮水机在教室后面,几个男生正聚在那里,看起来在讨论昨天看的动画片。
“喂,你在干什么?”一个流着鼻涕的小胖子突然高声说。
显而易见,章探之在接水,他不打算回答这样弱智的问题。
“问你话呢!”另一个双手插兜的家伙横起眉毛。
“想打架?”章探之端着水杯,淡定问道。
一群人讪讪,最后放任章探之离开了,胖子在背后无能狂怒,“总有一天叫你瞧瞧厉害!”
他们不敢,倘若他们真的和章探之交手就会发现,这个从小泡在图书馆里的小孩并不比他们强壮。
“你连这种题都不会?你应该去医务室看看脑子。”章探之将草稿本拍在同桌面前,冷冷道。
同桌都快哭了,章探之继续看书。
“抱歉……我太笨了,都怪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同桌抽噎着递来草稿本,意思是想让章探之继续讲。
章探之瞥一眼,抽过草稿本,尝试换了一个智障讲法。
这是章探之的父母去世一个月后,开始出现了蠢蠢欲动的霸凌者,同桌以为自己刺激了刚刚经历大变的章探之而自责。
虽然年纪尚幼,章探之的洞察力惊人,他把一切都看得太清楚了。
后来小胖子忍不住纠结同伴和章探之打了一架,章探之没打赢,保留证据告状,最后按规矩各自处罚了。
“你应该去报一个格斗培训班。”同桌觉得这样一个失去父母的小孩子,太危险。
“用不着,理论我都会。至于实践--我希望永远不会再有实践。”章探之收拾书包,转身离去。
他总是很有主见。
章探之喜欢章言轻唱歌,喜欢章言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喜欢他笑,喜欢他自由,喜欢他光彩夺目。
对于章探之来说,最幸福的事之一就是坐在章言轻身边,一把吉他被章言轻抱在怀里,边弹边唱。
音符是插上了翅膀的过去,他们心音相通,流着相同的血,共享相同的经历。
章言轻是章探之在世界上唯一深爱的人。
白家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但章探之觉得他能应对这样的情况,问题不大,他对自己说。
章言轻抱膝坐在楼梯上,脸埋在手臂里,如同一只丧家之犬。章探之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一边拖着伤腿走近,他正想开口说话。
“你别动,我缓一会就送你去医院。”章言轻打断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任性,我应该更注重自我安全,比如进行格斗训练。”
章言轻笑得苦涩,“不怪你,力量差距并不是你的错。”
章探之伸手抚开章言轻皱着的眉头,接着给了他一个不由分说的拥抱。
“不要再说了。”章探之轻语。
“我知道你希望我更像一个小孩子,但我做不到。”章探之直视着章言轻的眼睛,“因为我不是普通的10岁小孩,我是章言轻的弟弟。”
“你如果再不振作起来我就自己走了。”
说着,章探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向着人流涌动的大街。
倔犟,偏执,笨拙,外壳扎手,内里柔软,明明言语行事像个大人,珍惜某些事物时又像个孩子。明明刚刚更严峻的形势都不惧,望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章言轻不知觉时已经泪流满面。
小城的生活很慢,不像C市那样塞满了来闯独木桥的千军万马,一家早餐店可以开几十年。走在小城中时常让人忘记时间,抓一把瓜子,泡一壶茶,拖几张塑料椅,就可以消磨一下午,四面八方的电驴从曲折的小巷中赶来,像遵循着某种约定俗成的习性。实际上也是如此,他们的祖辈和祖辈的祖辈都是一辈子的交情。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尤其是在这样一座城市,章探之渐渐适应了没有章言轻的日子。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药,一个人赶路。
在学校,章探之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成绩一般,沉默寡言,不参加班级活动,当然也不跟绯闻八卦沾边,像是路边随手丢弃的石头。
“你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很有故事感。”也有人发现了章探之的特别。
有故事感,这是初中同学对章探之最多的评价,其他就是没有评价,目光都不曾停驻。
“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没有故事,也没看过多少故事。”
毕竟是这个年龄段的学生,中二病高发,章探之当时是这样想的。
想来,那时章探之就和中二病结下了不解之缘。
“小子,既见本王,为何不拜?”一个顶着爆炸黄毛,戴一堆金属狗链的移动烟囱堵住了章探之,身后跟着一群小弟。
啪,烟灰落地,章探之抬起视线,和领头的黄毛对视。
小城治安不好,这是章探之早就预料到的情况。
抄家伙就是干,人狠话不多。
后来他们成为了朋友,章探之爱搭不理,黄毛硬舔。
再后来黄毛被兄弟背刺,又被父母修理教育,心灰意冷金盆洗手,出国镀金了。
远处站着戴墨镜挎名牌包的女子,黄毛和章探之挥泪告别,然后上了一辆豪车,扬长而去。章探之就站在路边,看着马路上烟尘滚滚,不是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简直天上地下,而是有点懵。
他俩啥关系,值得一个大爷们掉眼泪?他那么多兄弟呢?
对于章探之来说,初中三年是冻结了的三年,停滞了的三年,像动物进入冬眠,他收敛所有锋芒,化作江心一叶顺流前进的孤舟。
每日睡眠时间达到人生巅峰,三餐注意营养搭配,科学健身运动,系统自学了音律知识,学会了打麻将,炸金花,出千,修灯泡,修电脑,做饭,抢票,算命占卜。
“你真的要走了吗?”学校里相熟的同学感到惋惜。
“是的,我的家人要接我到其他城市生活,将来有缘再见了。”章探之微笑道别。
几次换乘折腾抵达C市,章探之直奔中考考场,以一个会惊掉初中同学下巴的分数进入了Z大附中。
章言轻直到接到招生办老师的电话才知道这件事,他一向信任章探之的学习,并不觉得意外,他意外的只是章探之初中三年“不作为”的行动。
“真好,我们一起去Z市吧。”章言轻揉着弟弟的脸,满心对未来生活的欣喜。
“你怎么突然想开了?”
“不是突然,动物冬眠,目的是在春天开始新生,人总要前进。”
章言轻不懂章探之在说什么,他从没有真正弄懂他这个弟弟,但这并不妨碍他把手放在章探之脑袋上--
“无论怎样,哥是你的后盾。”
也别丢下哥走太远。
如果你可以享受一天的幸福但永远被困在重复的这天,你是想要这虚假的幸福还是真实的生命呢?
在经历家庭的多次变故和与章言轻的争吵,特别是和章言轻的争吵后,章探之一度不知所措。
“我骄傲,专横,自私自利,自以为是。”
于是章探之给自己弄了个开学新人设,乖巧老实普通小同学。
躲在人设后的生活很轻松,章探之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周围大爷大妈热心的关爱。
可章探之之所以是章探之就在于,他永远会选择属于自己的真实人生,他带着从小城三年中汲取的力量再次出发了,已然和曾经的章探之判若两人。
章探之和章言轻走在跨江大桥上,在某处停了下来,章探之莫名地看向章言轻。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章言轻问。
“不太确定……”
小城的三年厚重了章探之的性情,同时也磨平了他的锋锐,他一直回避了一些问题,此时还没完全做好面对的准备,有些迟疑。
“那高中的知识有什么意思?我聪明伶俐的弟弟君如果想要跳级,我非常支持。”
“首先我不认为高中的知识没有意思,其次我没有你想的那样聪明。”
“好吧,先不说这个。我们到Z市租怎样的房子?一定要给你修豪华书房,最好再建一间实验室。”
“到时候再说吧……”章探之选择了回避。
“你怎么这么犟!”章言轻小跑着跟上。
兄弟俩并排走着,却都有各自的心思。
章言轻很失落,明明章探之就走在他身边,他却有种抓不住他的感觉。
章探之像自然界中适应良好的野兽,一出生就自己学会了站立和生存,自我反思,总结经验,自我调整,不断成长,皆是刻入基因的本能。
喜悦和悲哀,志向和取舍,意义和存在,一切组成了章探之这个人类的部分都属于他本人,只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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