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的开题报告

　　旬兰嘉右拐进休息区，这里有3名成人，有的读报纸有的看手机。
　　她在报刊架随便抽了一份生命之环的宣传材料，找了张没人的棕色皮沙发坐下。

　　对照着宣传材料，她用手机查生命之环的业务范围、主营范围和最近的新闻。
　　什么人工智能、新能源……和最近的前沿项目重合很多。

　　小檗没有任何实际证据，那么多半是以个人身份前来访问或卧底调查。
　　他不会也报名志愿者了吧？算公务员搞副业吗？

　　旬兰嘉继续浏览有关志愿者的部分。
　　最近，生命之环招募身体健康的志愿者进行药物测试，每小时给14金的营养费，而且将为志愿者买保险。

　　——营养费？
　　——是公司把志愿者当成自己繁荣起来的营养了吧！生命怎么能市场化呢？
　　——生命缺钱。

　　她一项项点开志愿者报名网站的《报名须知》，一行行读那些让人头晕眼花的小字。
　　5分钟后，她发现保险的列表里，包括一份意外怀孕险，无论男女老少都保。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旬兰嘉给阿廖汀打电话，对方很快接了，她压低声音：“你对芳繁之……哼哼有多少了解？”
　　那边传来叮叮咣咣声：“我可不敢有多了解。”
　　“嗯？我给过你一本，《芳菲与繁荣》。”

　　旬兰嘉去舅舅家找民族传统服饰时，书架上的《芳菲与繁荣》害她做了个万物孳生的噩梦。
　　这本奇书当天交给阿廖汀，而此人选择——
　　“我没读，直接交给白象限的专家了。”信号时好时坏，声音断续。
　　“这样啊。”

　　看来阿廖汀这儿不会有什么重要信息。
　　旬兰嘉正要结束质量不佳的通话，突然想起白象限公司热爱外包的习性。
　　她脊椎一麻：“那本书如果由白象限外包出去研究的话，有可能落到谁手里？”
　　“当然是产能高的大公司，而且至少需要在炼金……哦不。”

　　哦不。
　　阿廖汀那边“滋啦滋啦”停顿了几秒，说她找到一条捷径，没有信号且不知道通向哪里，非得爬爬看才行，助手加油。
　　电话挂断。

　　旬兰嘉深吸气。
　　她没那么全能自恋，但如果事态真的和她们猜测的一样，其中必然有她一份。
　　目前来看，需要更多前置信息，否则无法继续判断。

　　最后扫了眼手机，确定电量充足，她走向前台，展现出充满人味的笑容。
　　兰嘉盯着中间接待员的发际线，打招呼：“你好，请问那本《芳菲与繁荣》，最近怎么样了？”

　　桌子后，3名接待员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有变化：
　　左边的抬手摸耳朵；
　　中间的瞬间闭上眼，又状似平常地睁开；
　　右边的捂了下嘴，问：“可以具体说说吗，你从哪里知道了书名？”

　　周围没有其他异常发生，于是旬兰嘉确定就是这本书激起他们的情绪变化，自己调查的方向对了。
　　她微弱地开心了一下，更多的是想要叹气：“那本书召唤着我。请问相关负责人在几楼？”
　　已经恢复原来状态的中间接待员笑着说：“17层。”

　　一个质数。
　　旬兰嘉脑中滚过没用的知识，微笑道谢后登记名称和电话，走向电梯之一，按键等待。
　　说不定《芳菲与繁荣》重重创了生命之环，所以接待员故意把送上门的她引到有专业人士的楼层，准备干掉她复仇！
　　反正小说里都这么写。

　　电梯敞开怀抱，内部空间足够放一张豪华双人床，弥漫着淡淡的金属腥味。
　　角落坐着一个大鼻子的红制服女人，腿夹着双手，她问：“去几层？”

　　“12层。”旬兰嘉一边回答一边抬手按键。
　　没想到红制服手速更快，在空气中挥舞出残影，按下“12”键，手像切片面包似的塞进腿缝，整个人看起来没精打采。

　　旬兰嘉道谢，猜对方可能是传说中的电梯服务员。
　　她没有直接开口问，而是在电梯壁上找工作安排表，发现这名员工负责16点到24点。

　　8小时制，三班倒？两个电梯厅共8部电梯，能提供24个岗位？
　　也许是她盯了安排表太久，电梯服务员有气无力道：“想投诉我让我被辞退吗？打表下面的电话就行。”

　　好，现在对方展现出个人想法的一角，可以开始问答了——时而旬兰嘉在人们想倾诉时路过，时而人们被她敞开心扉。
　　可12层在无声无息间抵达，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我不想投诉你，”她匆匆和电梯服务员挥手，“之后再……”
　　电梯服务员从腿间抽出捂不热的手，无力地挥了挥。

　　12层2/3的办公桌上坐着人，这应该不是三班倒，而是超出8小时的加班。
　　大平层有时供几十上百人加班赚钱，他们创造的价值时不时化作某个人的大平层。

　　按消防相关条例，这座楼的楼梯数量不会少于3。
　　旬兰嘉不敢大摇大摆地穿行人间慢悠悠找，于是在对应底楼接待处的位置看见楼梯就立马登上，开爬。

　　13到16层都是同样的人群，区别仅仅在办公桌大小，有的楼层还有独立办公室以及会议室。
　　不知名处传来大机器低沉的嗡响，恒定的苍白灯光照得人躁动不安。
　　她玩的种田游戏开场动画就是主角在工作时感到难以为继，想回乡下种田，而旁边工位坐着一具骷髅。

　　旬兰嘉走出17层楼梯间，绕过绿树悄悄往电梯厅瞟了眼——白爬了，这里和其他层数一样，根本没有刀斧手等着。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失望还是怎么的，决定去找项目负责人。

　　穿过几张或死寂或吵闹的办公桌，旬兰嘉往左前方的独立工作室去。
　　一整面玻璃后是德林市的光污染夜景，人类是日行动物，但现在还扎堆活动。

　　按山上惊鸿一瞥的所见，人们逸出的多余灵性会流向黑乡夫人雕像，如果没人做梦的话，会产生什么反应？
　　这取决于黑乡夫人到底是处理幻梦的工具，还是以幻梦为食的猎人。

　　她在长得像集装箱的独立办公室门上敲三下，里面朦胧传出些声音，她权当是“请进”，拧开把手推门进去。
　　“我来了。”
　　“嗯。”
　　负责人抬头。她是个50多岁的女人，看似超出育龄但在生命之环一切皆有可能，面容冷淡，后脑勺低低挽着一左一右两枚圆髻。

　　旬兰嘉有太多问题想问，有太多答案想听，从远房同事小檗目前的位置，再到生命之环的运行战略。
　　仔细想想，担心小檗也没用，按众多奇幻冒险文艺作品的剧情，说不定她继续探索下去能发现他的尸体……

　　旬兰嘉站定，俯视负责人，笑着打招呼：“你好。《芳菲与繁荣》这本书，以及相关的志愿被试者，他们现在在哪里？”
　　她根据稀少的线索大胆开问。
　　负责人皱了皱眉头：“你是谁？”

　　旬兰嘉扫视杂乱的办公桌，以及旁边白板上胡乱的红线：“我曾经被书影响过，因为身处德林市，所以没怎么样。你们……把书运到外面了吗？”
　　她脑子里开始放交通线路运行的动画。
　　电话铃声突兀地在办公室响起，负责人瞄了眼彼方的来电人，直接挂掉，但没有回答此间的提问。

　　访谈还是得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进行。
　　见对方的交流意向浅淡，旬兰嘉也不强求，转身准备遗憾退场，和门上正对着办公桌的监控摄像头对视一眼。

　　“没有运到外面……”负责人像地摊摊主为了挽留讨价还价的顾客般，开口吐露。
　　旬兰嘉期盼地扭头：“对此，你有什么想和我交流的吗？”

　　负责人又问了一遍：“你是谁？你留在接待处登记簿上的名字是‘游客’。”
　　旬兰嘉因紧张而手指交叉：“那就把我当成游客怎么样？我不是‘帮手’，也不是‘敌人’，碰巧过来找人，也碰巧有点不该有的知识。”

　　负责人抬起手，压了压薄薄的发顶：“你是调查员？还是《芳菲与繁荣》的原主人？”
　　“我是调查员的助手，书主人的继承人。”
　　继承人：指旬辛的意外险受益人填了她。

　　负责人：“你能做什么？”
　　旬兰嘉想了想：“看你想达成什么效果。不过仅限人的领域，做不到异神那种程度。”
　　“真是夸张的攀比欲，”负责人眯眼，“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旬兰嘉察言观色，“这么说你可能不会信任我，那就给我一个进入生命之环公司，和你们同吃同住的机会吧。”
　　她自认为高情商，顾及到其他人类百转千回的脑筋，还能创建新的田野调查方向，没想到负责人听到最后直接双手捂住嘴，干呕出声。

　　旬兰嘉关心道：“晕车了吗？”
　　“……”负责人摇摇手。
　　“信任。”
　　“……”
　　“生命之环。”
　　“……”
　　“公司。”
　　“……”
　　“同吃同住。”
　　“哕！”
　　“共同行动？”
　　“呕！”
　　“在一起？”
　　“你别说了！”

　　负责人捂着嘴迅速起身，冲出办公室。
　　旬兰嘉左右摇晃了两下，跟了出去，随手关门。
　　负责人一路跑到洗手间。
　　旬兰嘉刻意留神，果然见到一个个隐蔽的摄像头安装在这一层内部各个角落，大多数动作无处遁形，她心里有了主意，走向电梯厅。

　　负责人跑到女厕所内部，在隔间前面的空地站定，心跳如鼓。
　　她确认6个隔间都没有人，等待那名“游客”到没有监控的这儿来，借短暂的空档交流。
　　虽然一前一后从走廊过来是很可疑，但不会有人知道交流内容。

　　正方形的毛玻璃窗户外，却拍上一个手印，同时传来“游客”熟悉的声音：“推不动，能给窗户开个锁吗？”
　　负责人头皮一阵紧绷，两枚发髻都隐隐有上提之势。她快步走过去开锁，用力将卫生间的窗户向内打开。
　　果然是“游客”即使身处17层高处也皮笑肉不笑的脸。

　　“游客”旬兰嘉缺乏爬窗经验，先伸进来两只手，又加了一条腿，然后撤出一只手……
　　她一边驯化四肢，一边自得地解释：“放心，我是从电梯间死角的窗户往外爬到外立面，再绕过来的，墙不透光，不管楼里楼外都没人看见，谁都不知道我过来找你谈话。”
　　负责人冷汗直冒，接应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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