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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海
陈蝉表情严厉,文懿乖乖上马。她勒住缰绳,却见两人原地不动,一时着急:“走啊!”
苏折风道:“城图不能给。”
“你——”文懿一怒:“陈蝉,你带的是什么手下?还不快走!”
苏折风冷冷看了一眼她:“陈蝉,你如果敢献城,我现在就杀了她,你两头落不着好。”
文懿道:“大胆!”她看苏折风,又像是真的能做出这档子事的人,一时消了愤怒,又软下来求道:“边城没了再抢回来就是!”
“闭嘴。”陈蝉道。
文懿不可置信:“你说什么?陈——”
陈蝉深吸一口气,换上笑容:“公主少说为妙,城图是假的,她能要你小命是真的。”
文懿已经够六神无主了:“为什么不离开嘉错城啊?”
政变封城,抓捕古热尔提余党,本就是最严厉之时,怎么出得去?
苏折风压根不理她,同陈蝉道:“司徒婧找火油去了,我得赶在她之前杀了卓央边翡。否则毒气一起,公主府待不下去。”
陈蝉拉住她,交给她一张纸:“唐雪柔的住处,若受了伤,尽快找她。”
她手心冰凉。临走之时,又握了握苏折风的手:“等……等回到会城,我有话同你说。”
“那可一言为定,要是找不到你,我得杀上金銮殿去找皇帝要人。”
陈蝉低眼,忽然又道:“你一定要去吗?”说出这话,她兀自笑了一下自己,叮嘱:“当心不要中毒。”又讲:“别跟司徒婧吵架。我等你。”
她说到第二个“我等你”之时,眼角映起一片火光。
下一刻,苏折风已经消失在墙上。陈蝉攀上马,带着文懿调转方向。
热图尔兰看见卓央边翡,疑惑道:“您怎么在这里?”
“我应该在哪里?”
“晋国公主说您找她……”
卓央边翡目光一凛:“稀奇,她还盼着我找她?”热图尔兰还很好奇:“您方才见过秘宗之人了?”
秘宗,是黎塔国教。其宗主历任国师,权威极高。他们高居雪山之上,离嘉错城有段距离,按理来说,不应当这么快得到消息。
卓央边翡不觉着此时适合推心置腹,或者分析局势,一眼把她望住,道:“墙头草而已,打发了。”匆匆要走。热图尔兰虽操劳一夜,然兀自亢奋:“他们要来投诚,没给您带点特产吗?我没骗您啊,寒鹡鸰好训,我早就想要一只!雪兔也肥,鹿肉也不错。”
“你养什么死什么,还有脸跟我讨!”卓央边翡无语,“那鸟有什么好的,无非是会翻跟头而已,你自己难道不会翻?”
“等等,您把大皇子押在哪了,我把纳贡达跟他关一块去,让他们复盘复盘自己有多蠢呐!”
“关在你找不到的地方。”卓央边翡一笑。热图尔兰一头雾水。忽然,后者看到大皇女瞳孔骤缩,表情顷刻巨变。
热图尔兰跟着望过去——她们背后的东南角殿,冒起了黑烟。那正是放毒火油的地方!
“李杏得真是找死。”卓央边翡怒目圆睁:“愣着做什么!带着你的人去救火!”说着,她打过呼哨,微微亮起的晨光中,飞出两队黑甲兵,卓央边翡走了两步,命令道:“给我找晋国公主,遇到晋人就地格杀,全部打成叛军。”
风袭花香日骤暖。苏折风闻着味道,直觉不对:哪来的花?多半是毒油烧灼的气味。
冤家路窄,她走了两步,就遇到了领命而来的黑甲兵。
黑钩狂甩,苏折风亮剑,轻轻错过,一招泰山背,她奔出几步,尸体抛在身后。
走过墙根,兜头被泼了一桶水,额头上又被扔下来的木桶敲了一遭。苏折风被砸得火气涌起,面前的热图尔兰毫无公德心,趁机兵器迎上面来,苏折风跟她拆了两招,跃到屋顶上,她也跟上。
她们身后,正是一片呛热火海。受不住热浪,在公主府内的屋顶上奔了半圈,方歇下来动手。隔了一间庭院,热图尔兰阴魂不散,劲弩狂发,虽然未中,凿在瓦片上一阵钝钝闷响,又陷入了屋顶木头,冲势竟还犹然不灭,猛扎进房中!
这弓得有多少石啊!
劈空声密集爆开,猎猎而动。苏折风往右撤开,对面一弓连珠,砰砰砰地在她左侧钉出一字长蛇。苏折风见了那密密匝匝的箭眼,心里狂惊,一仰面,热图尔兰竟然一弹三星分掠而来,一咬她脖颈,一冲她心口,一钻她左眼。苏折风秉剑横劈,刚截下其二,然而,又一枚追星赶月似的箭勾了上来,顶在最后一发箭尾,硬生生在空中拐了个向,射向苏折风右腕。
生灌内力硬接,苏折风一骇——手背顷刻多了一道血痕,她险些没握住剑。这样的箭术,完全不是晋人能比的。
这会儿,热图尔兰的手下也赶了上来,漫天箭雨齐发。热图尔兰一根弦又搭上三根箭,扯弓的手绷到耳后,箭尖微调,不断描着目标的动势。
苏折风内力深厚,选择硬接。一引水云功,用内力布墙,狂揽箭矢,牵引身前的群箭往下掼。自己则跃起,踩在流箭头上朝前。她反应过来了:对打弓箭手,一定不能给他留足射箭的空间。
热图尔兰来不及截断,苏折风已到头顶,携一记流断山取下!关键时刻,热图尔兰被身边的将官一推,滚到旁边,大骇之下,发觉刚刚救了她的手下已经变成两半。
热图尔兰掷了弓箭,拔出短兵,和苏折风战到一处。这么个空当,苏折风已经被她手下团团围住,她挑翻热图尔兰的刀,瞟过这一圈高扬的刀兵剑戟,也只是微微皱眉,二度把手中的沁雪剑抬过下巴。
狂风猎猎,衣袂飘扬。
毒火肆意蔓延,此刻时间金贵得很,然而竟无一人敢上前。饶是再没有眼力见的也看得出来,这女人敢孤身探公主府,排号定然入榜。
苏折风扣住热图尔兰颈上大脉,劫着她,眼看要从围圈中退出时,变故陡生。
一柄长枪从身后吐出信子。
苏折风身体微转,将热图尔兰送上去。枪尖顷刻就扎穿了她身体。热图尔兰痛呼一声,被扔到地上。
见用枪的男人欺上,四旁的军官也加入战圈。苏折风凌空翻身躲过,那枪顶单单把她绾头发的银夹刺穿了,一时间长发如瀑悬垂,中间晃过一张倒着的、明丽的脸。
她目光熠熠。她有些生气。
银枪再刺;苏折风仰面再躲,右腿抬上,重心下沉,将下盘踩稳。四面兼有围,然而她群战经验丰富,抬起的脚背一绷,远远踹飞一位,还凭力再后翻,剑尖飞翻,划开千里血丝。水云剑盈盈如水,在血龙里搅浪翻风。热图尔兰看得心慌:此女可是明明被她的荡雷箭伤了右手,怎么还有这等战力?
枪尖再抢来,苏折风分明见到,那枪头伏一蛇首,栩栩如生,闪着金属的光,配重更是沉得厉害。心念电转里,来人身份已明。
——黎塔护国将军信拙,卓央边翡曾专门写诗赞他,誉其“蛇头百命无七寸,动得一枪雷霆浑”。在出国之前,陈蝉特意与她提过这个人的情报,称他为黎塔军中第一高手。
苏折风看向他,信拙也抬起头。他忽然挥停了围住苏折风的将官们,用蹩脚的汉话道:“回南道,我们,见过?”
苏折风扬起下巴,微微勾唇:“认错人了。”
她一改那种“全都一起上”的挑衅睥睨之神态,捏了捏手指,沉下眼。是杀心已动。
——当了这么久靶子,也不知道司徒婧处理掉卓央边翡没?再拖下去,要被毒气熏死了。
随着身边人的惊呼,卓央边翡抬起头。最高的清月殿之上,坐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把手边的东西往下一推。信拙的头颅在宫殿顶的瓦片上滚动,掉了下去。
满地死寂,尸首交叠。她有着鹰隼一般的直觉,似乎感受到了卓央边翡的目光,转过脑袋,望了过来。
尽管相距遥远,彼此都没有看清面容,卓央边翡还是惊出一身冷汗。与此同时,她心里的兴奋,也和周围的烈火一样,滚滚地烧了起来。
烧出浓烟,余出灰烬。是那种外面冷,里面能烫掉一层皮肉的灰堆。是那种尸体焚成焦炭、又继续烧灼、从而塑造的灰烬。用要焚毁一切,来证明她的志向之烈。
尽管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卓央边翡笑了。
她见猎心喜,笑逐颜开。
冠绝天下的武艺,殚精竭虑的安排,全都为她而来。她要迎战晋国的精锐。如果有可能,她倒想认识一下这一场戏里,那位胆大包天的操盘手。
卓央边翡吩咐了身边人几句,他领命而去。另一个手下问:“这火还救不救了?”
越来越多的楼宇开始燃烧。扑救根本来不及。卓央边翡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听到一道女声:“找到你了。”
蓦然抬头,正是那个周身血迹斑斑的白衣女子。来得好快!府兵迎上,阻了一阻苏折风,卓央边翡想从府门离去,只听铿一声,是苏折风的袖刀远远地掷过来,擦着她的额面掼进地面。
吓得心惊肉跳,卓央边翡不敢再走空路。又是两刀截路,将她逼进了殿里。
卓央边翡若是知道,苏折风总共只有三把刀,恐怕不会走这条路。
苏折风跟着她闪进楼里,却不见了人影。四面探看,这殿出在公主府的边角,荒僻寂静,没人使用,门竟然都朝里锁着,根本不可能有人通过。唯一的一条通路向里……
走了两步,苏折风感觉一股热浪涌来。门关微合,她轻轻推开。面前竟然是一片噼里啪啦的火海。焚风荡荡,将高温和烟气刮到苏折风的脸上。
卓央边翡……消失了?
还是说,她自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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