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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今夜无月。
那么广阔的星空中,一片暗黑下,竟只星星几点,寥寥落落,让人不忍去数。却有两人隔墙仰望,心中只怕都有此一叹——星辰如此,何况凡人?
萧慕蔺收回眼,目光落在手上的汤药中,他为救司徒澜澈以致精元大伤,好在自己精通医理,又有‘月下逢’护体,总不至于散功而废,但这几日却也令他面晦形衰,孱弱难安,只希望这碗汤药能助他安眠一夜。
正要回房,却听得细微动静,不由扭头去看,却见一个人神形落魄地落到院子里,待一细看,不由一愕。
那人也是一愣,似是没想到深夜之中,这府中还有人未寝,他专捡这个时辰正为避开府中众人,免得这番模样被人瞧见,徒增烦忧。
宋翾?萧慕蔺简直大感意外,他已得萧子理消息,知道童宝麟案已尘埃落定,宋翾危局算是解了一半,可见宋翾这番颓废神伤的模样,倒像是危机更甚,莫非其中还有什么变故?
宋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二人默然相视,似都有话要说,欲言又止下,终是萧慕蔺忍不住道:“你气色不好。”
这句话令宋翾回神过来,他也看出萧慕蔺气色不佳,又见了萧慕蔺手中汤药,一蹙眉道:“你病了?”
萧慕蔺道:“安神而已。”
此话反倒引起宋翾警觉,他已草木皆兵了,“萧兄何事挂心以致于夜不能寐?”
萧慕蔺不惯在宋翾眼底下撒谎,却也不能告知实情,反倒一时无话。宋翾心念一转,道:“可是为了遥荷?”
萧慕蔺一愣,宋翾忽欺近,一双亮得摄人的眼就把他盯着,“萧兄知道遥荷出了何事。”
萧慕蔺往后一退,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他只得点点头,他已得萧子理消息。
宋翾眼中就露出兴奋之色来,他更贴近萧慕蔺,几乎就在萧慕蔺耳边道:“萧兄若想救人,我可成全。”
萧慕蔺一愕,就听宋翾用更低的嗓音道:“我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你二人出城,此后天广地阔,由你二人逍遥。”
“你……”
宋翾不等萧慕蔺说完,已一把捉住他的双肩,急切地道:“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去办!”
萧慕蔺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人,这还是他所熟识的宋翾吗?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致于一向老谋深算的宋翾会用此等拙劣手段试探他?
宋翾似是也觉自己失态,强颜笑道:“不急,萧兄好生想想,但不可太久,遥荷杀的人可不是等闲之辈,这两日就会宣判,在上断头台之前,我都可以助你救他出来,晚了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萧慕蔺只觉眼前的宋翾反常,他竟怀疑此人是否真是宋翾,不由就伸手去摸宋翾的脸,若是易容,他一触便知。
这一摸宋翾就是一愕,后就是退,直退开两尺之距,竟是一副又惊又恨的神情.
萧慕蔺一愣,宋翾却已低笑起来,笑了一时,才用悲伤的眼神望向萧慕蔺,“萧兄啊萧兄,你我何等交情,你可知道只要你一句话,我自会竭力成全,你又何必使计诱我呢?”
然后他忽仰头疯笑,神色凄绝,“我心照明月,明月何相欺?我心照明月,明月何相欺!”然后跌跌撞撞出了院子,也不知要去哪里。
萧慕蔺不知他发生了什么,却也由他悲绝之态心生疼惜,不由立马追去,却已不见了踪影。
汤药安神,萧慕蔺总算睡了一个安稳觉,若非察觉有人在侧窥探,萧慕蔺还得睡些时候,那窥探之人的眼神令他很不自在,不由就睁眼,却见一个丫鬟立在那里,歪着头看他,见他醒来,便露齿一笑。
萧慕蔺心头一凛,这丫鬟不是常伺候他那个,在府中不大见到,此时却能无声无息进入他的房中,若非她的眼神太过尖锐,只怕萧慕蔺还不至于被她惊醒。
丫鬟却已拧了手帕递来,口中笑道:“奴婢还以为萧仙医在和家主比谁睡得久呢。家主昨晚宿在姑娘房中,也不知二人唠些什么,以致累得家主现在还起不来。”
萧慕蔺擦着手,听出其言外之意,却故作不理,只想,原来昨晚宋翾去找杜韫毓了,想来在这府中,他最信赖的也就杜韫毓了,他那般狂态,只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把宋翾那句“我心照明月,明月何相欺”回味了遍,更觉宋翾只怕是遭了什么人的背叛,而那个人一定是宋翾很在意的人,难不成是孟遂么?
丫鬟见他沉重,笑意更深刻了些,“看来这府上很快就要有大喜事了,不知萧仙医可备好了贺礼?”
“你叫什么?”
丫鬟一愣,似是没想到萧慕蔺会突然问起她的名字。
“盼香。”
萧慕蔺大概也就猜到她的来历了,“谢淡还让你带什么话?”
盼香一愕,笑意就有些僵,“萧仙医说的是谁?”
“你的主子。”
盼香见他猜出自己来历,也就不再装傻,先是万福一礼,才道:“殿下很是想念公子,几番要与公子相聚,公子都避而不见,不得已,才让盼香来见公子。也没什么话,殿下只说宋翾现已知晓自己被皇帝所弃,心灵受创,陷入迷惘,公子若能推波助澜,让他入殿下麾下,日后成就霸业,殿下定与公子共享天下。昨晚盼香见宋翾已陷心灵绝境,只要公子一句话,此事可成。”
萧慕蔺像是没听见这段话,而是问道:“他真要弃遥荷不顾吗?”
盼香笑意一凝,“公子还没答应呢。”
“告诉我!”
这三个字犹如寒冰冷器敲在盼香耳中,盼香面色一白,就往后退了一步,她自小习武,也算个中好手,却扛不住眼前这人的一口气韵,半晌才开口,却不似先前那般嫣然款款,“我们都是殿下手中的棋,殿下要我们攻便攻,要死便死,我等甘愿为成就殿下大业不顾一切,遥荷也不例外。”
萧慕蔺早知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他们需要一个主子来坚固他们本空无一物的内心,因有了对这主子的忠心,他们才觉得自己不至于一无是处,虚度一生,在他们看来,若能为主子一死,也是死得其所,为主子所用,不管被用作什么,那都是一种荣誉——生而为人的荣誉。
“你出去吧。”
盼香却不动,而是固执地道:“公子还没答应呢。”
萧慕蔺道:“我不会那么做。”
盼香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为何?”
“因为你们成不了霸业。”
“放肆!”
谢淡还是皇子时,陈德妃怕他孤单,专寻了一批年幼的太监宫女陪他玩耍,盼香与遥荷就是其中之一,所以盼香自然还有着皇子贴身宫女的气焰,只见她色厉内荏地道:“你胆敢非议殿下大业不成,动摇军心,罪不可赦!你可知道殿下这些年为寻你耗费多少心力,他一心盼着与你团聚共谋大业,你不相助反存逆心,若非殿下惜兄弟之情,就凭你几次坏事,他就该杀了你!”
萧慕蔺看着眼前这个丫鬟,竟生出好奇之心,谢淡到底是怎么令这些人生出无尽信念去做一件几乎不可能成功的事,为此不惜抛却性命?
萧慕蔺是很惜命的,他的命是无数人千难万险护下来的,就该好好珍惜,谢淡本也该如此。
“你去告诉他,他的事我不插手,我的人他也不要动。”
盼香胸脯不住起伏,想来气得不轻,听了这话,一时就冷静下来,进而露出一丝喜色,“公子喜欢宋翾就更应该应下此事呀。”见萧慕蔺还愿意听,盼香便循循善诱,“当今皇帝心胸狭窄,可患难不可共富贵,早已在宋翾身上下了杀招,不出三五载,宋翾便会暴毙而亡,试问这样的君王,值得效忠吗?殿下爱才,不忍一代神谋落得个不明不白的下场,这才利用我们在三辰五星中的人将此真相告诉宋翾。而今宋翾信念崩塌,心神俱碎,正是重新抉择的好时机!公子你想,日后你二人皆在殿下麾下,共举大事,心意相和,岂不比现在这般心有芥蒂互相苦恼好过千万倍?”
盼香越说越兴奋,竟一击掌,露出神往之色,“待大业一成,无论你二人想在朝堂一展抱负,还是远游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生生消磨,世世温存,试问前古后世,谁能比得上此等逍遥快活?”
见萧慕蔺露出笑意,盼香激动道:“所以,公子应下了?”
萧慕蔺实在忍不住,已笑开了来,他几乎从未这般笑过,倒把盼香一腔激情笑得空散去了,露出愕然之态。
“原来他就是这般说服人的。”萧慕蔺摇摇头,还是在笑,“生生消磨,世世温存,真好啊。”
盼香又见喜色,也要跟着笑,却总觉得不对劲。
“可是,好累啊。”盼香正待要问哪里累来,就听萧慕蔺道:“把这天下从一个人手里夺到另一个人手里,换取我二人生生消磨、世世温存,若非如此,难道我二人便不能生生消磨,世世温存了吗?又何必费尽心力搅得天下动乱,民不安生呢?”
盼香急道:“可宋翾已知晓你身份,他是不可能信任你的!”
“他不信我便不信吧。”萧慕蔺伸展了下肢体,对脸已急红的盼香道:“你说的话对我很有用,多谢了,请吧。”
盼香咬了咬唇,冷冷道:“你终不能如愿的!”
萧慕蔺道:“正如你所说,前古后世,有几人如愿的?其实人的一生,纵然如愿那就是真正的如愿吗?总有缺憾的,何必执着。此话共勉,你请吧。”
盼香愤然而去后,萧慕蔺这才穿衣出门来,却见忧奴和几个丫头围着廊柱琢磨什么,见他过去,忧奴忙拉着他道:“萧仙医你看,这是谁弄的?怎么把廊柱弄成这样了?”
萧慕蔺顺忧奴所指看去,见廊柱上竟有一个深深的印子,不由脱口而出道:“高手。”
“高手!”忧奴一惊,忙一抬臂,把藏在袖中的小箭四处乱描,“高手在哪里?出来!别以为府中没人!”
萧慕蔺哭笑不得,这府中能在廊柱上留下这等印子的人,除了他,就是宋翾了,他却不告诉忧奴,他这会还得进宫去,司徒澜澈方醒,大意不得,他一走,府中尽多细作,也不知宋翾如何了,确实需要忧奴警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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