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美男子偷偷跑了

作者:反是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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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地新颜笑春风


      新安里鸡鸣声此起彼伏,唤醒了沉睡的山谷。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燃烧的烟火气、新翻泥土的湿润气息,还有隐约飘来的、带着露水清甜的草木芬芳。

      “走吧,”慕风低声道,“我们……进去看看。”

      千渝点头,沿着那条她曾奔跑过无数次的、如今被踩得坚实的小路,缓缓向内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碎片上,那些欢声笑语、奶奶的呼唤、慕风教书时的郎朗读书声……仿佛就在耳边,却又隔着生死的鸿沟,模糊不清。

      几个在田边玩耍的孩童好奇地停下了游戏,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这对陌生的、气质不凡的旅人。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攥着一把刚采的野花,怯生生地跑过来,仰头看着千渝,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们找谁呀?”

      千渝喉咙发紧,一时竟说不出话。找谁?她能找谁?她找的人,早已化作这片土地下的泥土,滋养了这些陌生的麦苗。

      慕风轻轻咳嗽了一声,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小女孩平视,温和地笑了笑:“我们不找谁,只是路过这里,觉得风景很美,想看看。”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看千渝苍白的脸,忽然把手里的野花塞到她手里:“姐姐,给你花花,香香的!”

      说完,害羞地转身跑开了。

      千渝低头看着手中那几朵小小的、不知名的野花,淡紫色的花瓣沾着清晨的露珠。这微不足道的善意,像一滴滚烫的蜡油,滴落在她冰封的心湖上,瞬间融化开一小片区域,带来尖锐的酸楚。

      这野花,多像她小时候在山间随手采来送给奶奶的那些啊。奶奶总会笑着摸摸她的头,夸她乖。如今,送花的人变了,接花的人,也早已不在。

      他们继续前行,来到村子中央那片开阔地。这里曾是村人聚集议事、举办祭祀的空场。空场边缘,那棵奶奶亲手种下、当年在战火中侥幸存活的巨大老桃树,依旧枝繁叶茂。

      此刻虽不是花期,但浓密的绿叶在阳光下闪着光,投下大片荫凉。树下,几个老人正坐在石凳上悠闲地晒太阳、聊天,几个更小的孩子在树荫下蹒跚学步。

      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看到他们,热情地招呼:“客人从哪里来?走了远路吧?来树下歇歇脚,喝碗水?”

      妇人淳朴的笑容,和当年村口张婶招呼迷路行人的笑容重叠在一起。千渝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扶着慕风的手臂才没有软倒。

      “多谢大娘。”慕风替她道了谢,声音平稳,带着惯有的温和,“我们确实走了些路,讨碗水喝就好。”

      妇人很快端来两碗清水。慕风接过,将其中一碗递给千渝。水很清冽,带着一丝山泉特有的甘甜。千渝小口啜饮着,冰冷的液体滑入喉中,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灼热。

      “大娘,”慕风状似随意地问,“这地方山清水秀,真是个好地方。你们是何时迁来的?”

      “哎呦,有快十年光景喽!”妇人快人快语,“那年北边乱得不行,胡人到处杀人抢粮,我们一家子跟着流民队伍逃难,稀里糊涂翻山越岭走到这山谷里,发现这里虽然有些旧屋架子都塌了,但地方真好,有田有水的,也没人管,就留下来开荒种地了。慢慢又来了几户人家,就成了个小村子。”

      “旧屋架子?”千渝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涩,“以前……这里有人住?”

      “听更早来的李伯说,”妇人指了指树下一个打盹的老人,“他来得最早,说这里以前好像是个挺大的村子,后来不知怎地……遭了灾,唉,造孽啊,听说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妇人唏嘘地摇摇头,随即又笑道,“不过都过去了!现在咱们这儿日子安稳着呢,虽不富裕,但能吃饱穿暖,娃娃们能跑能跳,比啥都强!”

      妇人那句“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像冰冷的针扎进千渝的心底。她就是这个“活口”!奶奶、腾云、小虎子……那些鲜活的面孔,在妇人口中轻描淡写的“灾”一字里,彻底湮灭成了模糊的背景。

      “是啊,安稳就好。”慕风的声音低沉而真挚,他看向那些奔跑的孩子,看向远处田埂上劳作的农人,看向这山谷里升腾的、平凡却珍贵的烟火气。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深切的哀悼,有沉痛的自责,但最终,都沉淀为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和一丝微弱的、尘埃落定般的慰藉。

      他轻轻握住了千渝冰凉的手,低声道:“渝儿,你看……”他指向那些在桃树下嬉闹的孩子,“他们脸上的笑……和当年村里的孩子们,是不是……很像?”

      千渝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阳光下,一个小男孩摔了一跤,扁着嘴要哭,旁边的小女孩立刻把他拉起来,笨拙地拍掉他身上的土,两个小人儿又咯咯笑着追逐起来。

      那毫无阴霾的笑容,那纯粹的快乐,瞬间击穿了千渝最后的防线。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滚滚落下。不是撕心裂肺的嚎啕,而是无声的、连绵不绝的悲泣。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慕风没有劝慰,只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默默承受着她身体传递来的巨大悲伤。他抬头望向那棵苍劲的老桃树,繁茂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过往的血泪与当下的安宁。

      良久,千渝的哭泣才渐渐平息,只剩下无声的抽噎。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慕风。他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苍白透明,眼神却异常温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和理解。

      “奶奶……”千渝的声音破碎不堪,目光投向那棵老桃树,“她种的桃树……还在开花……还在结果……”

      慕风顺着她的目光,轻轻点头:“嗯,它还在。它看到了新的一切。”

      慕风和千渝并未离开。他们在“新安里”村外,当年桃源境后山一处僻静向阳的山坡上,寻了一间朴实无华、但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安顿了下来。

      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新安里袅袅的炊烟,也能遥望当年桃源境旧址的大致方位。

      山坡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在暮春的风中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时光仿佛在这里变得格外缓慢而温柔。

      院前新辟的药圃生机盎然,各色草药在千渝的精心照料下舒展着枝叶,散发着清苦而蓬勃的气息。

      千渝正蹲在圃边,指尖小心地拨弄着一株叶片边缘带银线的草药,眼神专注得近乎苛刻。

      阳光勾勒着她沉静的侧影,唯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不远处,几块巨大的、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旧基石旁,清理出了一片干净的空地。慕风坐在一张竹椅上,身着舒适的青色布衣,他膝上摊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上,而是含笑望着药圃边的千渝。

      一阵带着桃林花香的微风吹过,撩起了千渝鬓边的碎发。她立刻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慕风。

      “风有些凉了,”她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稍厚的外衫,快步走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地披在他肩上,仔细地拢好衣襟,“回屋坐吧?别着了风。”

      她的语气带着惯常的关切,眼神却在他红润的面颊和舒展的眉宇间飞快地掠过,心尖像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

      他看起来…太好了,好得让她心慌,好得让她时时刻刻记挂着那悬在头顶的“八年”。

      慕风顺从地拢了拢外衫,却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离开。他仰头看她,眼中是卸下重担后的轻松与纯粹的暖意,甚至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

      “渝儿,你看我,”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声音清朗有力,“咳疾许久未犯了,夜里睡得也安稳,胃口也开了。这山野间的清风、暖阳,还有你这妙手回春的神医夫人。”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指,“我这身子骨,怕是比你想象的还要硬朗几分了。这点风算什么?”

      千渝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面上却不得不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顺势在他旁边的矮凳坐下:“是,是,你近来气色是好了许多。”

      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酸楚,目光落在他膝头的书卷上,“在看什么?”

      “在看些水利工事的杂记,”慕风兴致勃勃地指给她看,“你看这片缓坡,水源充足。我想着,或许可以引一条小小的水渠过来,不仅方便浇灌药圃,还能在屋前蓄个小池,养些莲藕,夏日里也有个景致。”

      他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热切规划,那是对漫长岁月充满信心的光芒。

      这光芒刺痛了千渝。她强忍着喉头的哽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好主意。等天气再暖些,我们可以一起动手挖渠。”

      “不止是水渠,”慕风的谈兴更浓,他指向屋后那片向阳的空地,“我还想着,在那片空地上,再搭个小小的凉亭。用竹子和茅草就行,简单雅致。夏日里,我们可以在那儿乘凉、看书,你捣药,我写字。孩子们若是跑来玩耍,也有个遮阳避雨的地方。你说好不好?”

      他侧过头,满眼期待地看着她,仿佛那亭子已经在眼前建好,充满了十年、二十年的悠长岁月。

      “好…当然好…” 千渝的声音微微发颤,她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他有些褶皱的衣角,用力眨掉眼中瞬间涌上的湿意。

      那“凉亭”的构想,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他规划得如此具体,如此笃定,仿佛那漫长的、充满希望的未来唾手可得。

      他望着远处嬉闹的孩童,眼神悠远而满足:“渝儿,你看那些孩子跑得多欢实。每次看到他们,我就想起当年在桃源学堂的日子。那时你总坐不住,总惦记着往山里跑。”

      提到旧日桃源,千渝的心绪复杂难言,但那份怀念是真实的。

      她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笑意:“是啊,奶奶总说我野得像只猴子。”

      “可你采回来的草药,救了多少人。”慕风的声音充满温情和骄傲,“奶奶若在天有灵,看到今天的你,看到她的小渝儿不仅成了家,成了远近乡邻信赖的‘千娘子’,更将她的医术发扬光大,悬壶济世,不知该有多欣慰。”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还有这片土地…它又活过来了,比过去更充满希望。这,大概就是逝去的亲人们最想看到的吧?”

      他的话语像暖流,却也像盐粒撒在千渝心头的伤口上。

      她依偎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温暖的颈侧,贪婪地汲取着他此刻鲜活的气息,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

      远处孩童的欢笑、农人的吆喝、风吹桃林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乐章,此刻听在千渝耳中,却像一首为倒计时敲响的背景音。

      “嗯,他们…一定看到了。”她在他怀中闷闷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很快被她掩饰过去,“我们…替他们守着这份安宁。”

      夕阳的金辉洒满山谷,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温柔地覆盖在曾经浸透血泪、如今长出新绿的土地上。

      慕风拿起书卷,继续阅读,偶尔提笔在旁边的素纸上记录几句。他的侧脸在余晖中显得宁静而充满力量。

      千渝坐在他脚边的矮凳上,拿起一件他磨破了袖口的旧衫,默默地缝补起来。针线在她手中穿梭,动作轻柔而稳定。

      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深不见底的哀伤与沉重的秘密。

      她缝补着衣衫,仿佛也在徒劳地缝补着那无法逆转、正在无情流逝的时光。

      偶尔,慕风会放下书,含笑凝视她专注缝补的样子,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坚冰。

      千渝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对他展露一个最温柔、最灿烂的笑容,仿佛所有的阴霾都不存在。

      “快好了,”她举起手中的衣衫,声音轻快,“明天又能穿了。”

      慕风伸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微凉的脸颊:“辛苦你了。”

      “不辛苦。”千渝摇摇头,笑容依旧,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容背后,是每分每秒都在与绝望和心痛搏斗的灵魂。

      她低下头,继续手中的针线,一针,一线,缝进的是无尽的爱,也是无声的、独自吞咽的苦涩。新栽的桃树枝头,花苞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预示着盛放,也预示着凋零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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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5个月前 来自:广东
    我自己看这本书的时候流泪了好几次,好想有读者和我讨论这个故事和人物到底怎么样呀,希望有读者能从头看到尾,哪怕只有一个读者能认识我笔下的人物,都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谢谢大家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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