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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生痛惜
果然,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这最初的缘起之地。
而且,比起原本嫌疑最大的院长菲赛斯,汐慕总觉得,这种罔顾他人生死,自私又决绝的执行力,更像是老者描述中副院长弥雅洛德思的作风。
封闭的观月塔,是否也已经变成了一座牢笼?
也许当初塔楼中的那场博弈,并没有随着月之贤者的死亡而落下帷幕?
菲赛斯毕竟是神眷者,也许在被偷袭后,他用某种手段掩盖了自己的生机,趁对手放松之后又做了些什么,也未可知。
那米莉安娜呢?
作为整个计划中至关重要却又最无知无觉的一环,她此刻又身在何处?
正好提到了观月塔,之前又聊过戒指的事,汐慕想起还没跟瑞夏细说过自己之前的推测,便顺势将弥雅洛德思在戒指上做了手脚,利用院长闭关,只有妹妹米莉安娜前去照顾的落单时刻,伙同杀手暗算挚友的猜想和盘托出。
瑞夏听完之后不算太惊讶,可能他自己也已经有过类似的怀疑——但有关“伙同杀手”的那部分,他显然还是第一次知道得这么详细。
汐慕能想到这一点,是因为她身为凯林勒特家族的长女,这一届的祭品,从这异端之地感受到了失落圣物的气息。
她原本可以像之前那样,不着痕迹地在讲述中隐去与自己身世相关的这部分,毕竟大体上来说,那场刺杀归根结底还是两位正副院长之间的矛盾,她的祖先们不过是被请来的一把把尖刀罢了。
可……
如果那座最高处的牢笼内关住了当初在场的所有人,那她的这些或许早已异变的先祖,便会成为他们实打实的敌人。
凯林勒特本家的家主与有资格随侍出行的精锐,到底能有多可怕,她都不太愿意去想。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让其他同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去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强敌——如果要以这样的敌人为目标,他们必须有针对性地磨合队伍,将所有人的战术水准再往上提一个档次才行。
如果就一无所知地踏入战场,届时只有死路一条。
犹豫了片刻,又低头看了一眼正专注地挑选武器的其他队友,汐慕压低声音,大略地告知了瑞夏自己的出身,以及初来乍到时就已经明确感受到的来自“终焉之刺”的注视。
“……虽然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但家主历代都是家族最强者,绝不可小觑。之后即便找到了进入观月塔的方法,也不能太冒进,还是要提前先做好大量的准备和相关的训练才行……”
汐慕说得认真,但瑞夏一直都没有出声,只是长久地注视着她。
“怎么了?”
她有些不解,渐渐停下话头。
“……所以,你当时才会受那么重的伤吗?”少年深深地看着她,像是想去握她的手,却又兀自放下了,“是因为去做了危险的任务,才会伤成那个样子吗?”
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些,汐慕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哑口无言。
“你是一个人去的吗?你没有向族人求援吗?——他们为什么不救助你?!”
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质问有些大声,瑞夏很快地压下声音,但紧蹙的眉头,难言的愤慨,却并没有因此减轻分毫。
“那么重的烧伤,还落了水!——你在家族中执行任务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吗?你母亲不是代理家主吗?她怎、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这样出生入死……身为一个母亲,她怎么能,她怎么舍得!”
不是的。
并不是因为任务……
因为不想让瑞夏沾染太多有关他们家族的因果,汐慕并没有提及自己被选为祭品的那些事,没想到却让他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解释。
他连当初自己受伤时的样子都还记得一清二楚,要是将自己是在祭台上被神明之火烧成那个样子的事告诉他,黑发的少年可能当场就要拍案而起了。
她应该说点什么。
她没事的。
这不算什么。
家族内有专业的治疗师,不输神殿的神官,只要人没死就都能救回来。
他们家族的人就是这样冷情冷心,好像温柔是什么侮辱人的词汇,即便想要提供帮助,也总要搭配上冷嘲热讽的表情,才显得更合群更到位。
瑞夏一看就是在正常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在他看来,也许母亲保护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他们家不一样。
软弱的,病弱的,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孩子,那就理所当然地会被淘汰。
她的弟弟杰矅也是这样的。
生来多病的小孩想要活下去,就必须靠别的方法杀出一条血路——他怨恨她,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他当初差点就因为病弱被放弃。
他无人可怪,就只能怪与他一母同胞,却偏偏能够健康降生的姐妹。
没事的。
杀戮,伤损,爱恨交织的纠葛,这些在他们家族都是很平常的事。
所以——真的用不着为她如此难过。
她读出了少年埋藏在质问之下的心疼,也正因如此,才格外地不知所措。
一个人为什么会为了并没有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而难过呢?
最初的汐慕或许不能理解,但现在的汐慕,已有些隐约的答案。
因为瑞夏是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会共情他人的苦难,不计较自己的付出,且在得到好处时还惦记着要分给同伴一部分。
可——她不是啊。
她跟善良这两个字一点关系都没有,不仅手下亡魂无数,甚至一开始,也只是因为无处可去,才借着还人情的名头与他一起行动的……
那她又是为什么——
在眼见瑞夏为她如此不平时,心中竟涌现出一股庞大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惊涛骇浪来的呢?
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明目张胆地为她难过,甚至难过到要为她大声控诉。
直到这一刻,汐慕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她之前的人生真的可以被称之为“苦难”,是可以抱怨,可以向他人哭诉的。
原来,她不是生下来就必须要为家族肝脑涂地。
原来……一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也是可以被心疼的啊。
“……都过去了。”
相视许久后,汐慕主动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瑞夏的手背。
“你还会回去吗?”
一向思路清晰的少年此时已经完全丢失了主线,顾不上冒犯和矜持,他反手抓住了汐慕,急切地劝说道:“不,你不能再回去了——这种将人当成耗材来使用的地方,你不能再回去了!
“等出去之后,你跟我一起走吧!我父母虽然只是冒险者,但他们是‘宵之晚钟’的成员,朋友遍布天下,有他们在,绝对能避开大部分的追捕,凭你的能力,一定会在外面生活得很好!那种吃人的家族,那种凉薄的家人,只会把你生生耗死,你可不能糊涂啊!”
虽然不清楚他所说的“宵之晚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但仅凭这切切的忧虑,和转头就要跟她同生共死的决意,就已经让汐慕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瑞夏毕竟知道得有限,不清楚凯林勒特家族的势力有多大,也不清楚她与那位不可名状的神明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刻的她并不觉得这种美好的构想最后真的能实现,但对于向她描绘出另一幅人生图景的瑞夏,她还是心生感激。
“我不会回去了。”
虽然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如何,但既然这是瑞夏的请求,她就一定要为他实现。
如愿地看到瑞夏紧皱的眉头倏然展开,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汐慕却察觉异样,陡然向他们侧后方的位置看去。
“……呀。”
发出了一声被发现的惊叹,不知何时趴在了不远处书架上的茉璃娜抬起手,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我就是来这边的书架上找本书,可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讲话哦?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还真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听到……所以你们躲在上面悄悄聊什么呢,也说给我们听听呗。”
短发少女呲着大牙坏笑,汐慕和瑞夏这才发觉两人不知不觉靠得过于近了,下意识地松开了相握的手,目光也默契地看向不同的方向。
下面两位留守的男士就矜持一些,但明显也有些好奇,椎妏还做作地压了压斗笠,随即跟边上的索伦斯嘀咕,看口型大约是在打听“他们平时就这样吗”之类的八卦。
“咳咳……我们没说什么,只是在研究当时观月塔的情况罢了。”
瑞夏脸颊微红,假意咳嗽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回了正常轨道。
将有关法阵解析的最新进展与汐慕的刺杀事件模拟与其他队友同步了一下后,再次回到书桌边的众人也渐渐收了揶揄之心,开始将讨论重点放到了“米莉安娜最有可能在哪儿”这一点上。
“如果我是菲赛斯,一定会设法将她送出去。”
代入当时的场景,汐慕多番思索,并最终提出了这样一个设想。
根据学院内的传闻与索伦斯的描述,这位公主殿下虽然长居魔法学院,但无论在学术领域还是实战层面都没有什么非常突出的建树,或许也正因为她单纯天真又没什么战力,弥雅洛德思才放心地以她为跳板来实施计划。
但也正因如此,一旦他们完成空间转移进入观月塔,所有的注意力便都会放在菲赛斯身上,没有人会过多地注意这位微不足道的公主殿下。
而且从各处的“幻听”中可以看出,虽然袭击猝不及防,但学院内部还是有一些力量在组织反抗的,也许正是因为米莉安娜逃了出来,及时示警的缘故。
“可,以他当时的状态,还能有余力将这么一个大活人从弥雅洛德思的眼皮子底下转移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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