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无恩赐

　　康拉德的目光转向小卡斯伯特，少年连忙摇头，“我可以先给西里尔写信问问看。”
　　康拉德与卢西恩再度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终于不再追问。
　　卢西恩优雅起身，“那么，恕我失陪，二位。”
　　他推门离去，并未解释去向。
　　小卡斯伯特正想询问康拉德今晚的住处，毕竟身处东部，稍有不慎便会暴露行踪。
　　他始终记得初到白港城就被出卖的经历，可回忆起和西里尔躲在马车夹层里那一幕，喉间又莫名发干，下意识将酒一饮而尽。
　　康拉德注意到他的动作，眉梢微挑：“上瘾了？”
　　小卡斯伯特慌忙摇头，站起身，“你今晚在哪里休息？我可以把我的床让给你。”
　　康拉德依旧慵懒地靠在椅中，手肘闲适地搭着扶手，“这就是我的房间。”
　　小卡斯伯特似懂非懂地点头，没再多言。
　　走出房间后，他站在廊道里，目光依次扫过紧闭的三扇房门，心里犯起嘀咕。
　　康拉德何时需要独居一室了？按常理，他与卢西恩的关系分明更为亲近才是。
　　随后他强忍着醉意，铺开信纸给西里尔写信。烛火在墨迹未干的羊皮纸上跳跃，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与西里尔分别的半年前。
　　当火漆印缓缓压在信封上的那一刻，小卡斯伯特痴痴地笑了。
　　他轻轻抚摸着银羽的羽毛，叮嘱道：“这次一定要亲自送到西里尔手上，知道吗？”
　　次日中午，小卡斯伯特才从睡梦中惊醒。想到康拉德在教皇宫那雷打不动的作息，他生怕被责备懈怠，手忙脚乱地套上外袍就往餐厅赶。
　　回廊下，康拉德正与几位主教低声交谈。小卡斯伯特驻足等候，神父们见到他纷纷躬身行礼。待康拉德示意他上前时，神父们已悄然退散。
　　小卡斯伯特刚要开口，康拉德的手已落在他发顶，轻轻揉了揉他的金发。
　　“卢西恩呢？”小卡斯伯特环顾四周，发觉连雷莫也未见踪影。
　　康拉德微抬下颌示意。廊柱阴影下，卢西恩正与一个紧裹斗篷的身影并肩走来。
　　“是西里尔！”小卡斯伯特得了康拉德眼神应允，飞奔过去，拽着西里尔的袖子就往屋里带。
　　卢西恩朝康拉德摊了摊手，金丝镜链在阳光中轻晃：“无药可救。”
　　康拉德唇角微扬，接得自然：“坠入爱河了。”
　　“西里尔你怎么来了？”小卡斯伯特将人拉进室内，顺手接过解下的斗篷，“你不知道，最近卢西恩反常得很……”
　　西里尔摘下面具，“我也觉得蹊跷。”
　　他压低声音，“往常他总要先说些浮夸的话，今天见到我，竟只让我和他一块来找你。”
　　两人低声交谈着向餐室走去，却在门口倏然停步。
　　一双的靴子映入眼帘，雷莫已在餐室内等候多时。
　　小卡斯伯特僵在原地，像被逮住般不知所措。
　　西里尔虽也意外，仍谨慎地抚胸行礼：“日安，莫德雷公爵。”
　　五人一同用过午餐后，小卡斯伯特牵着西里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刚轻轻掩上，少年便迫不及待地转过身。
　　“我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雀跃，“原来卢西恩一直是用拉丁文同我讲话的。西里尔，你说这是不是说明……我的拉丁文真有长进了？”
　　北境人多用诺尔斯语交谈，而贵族与王室在宴会、正式会议乃至文书往来中，向来以拉丁文为通行的语言。
　　这细微的区别，此刻在他心里却成了一枚小小的勋章。
　　西里尔故意板起脸，“不许骄傲。”
　　小卡斯伯特笑着凑过去，飞快地在西里尔颊边落下一个轻吻。
　　他抬眼时，正迎上西里尔静静望来的目光。
　　那目光清澈而专注，仿佛早已将他所有未出口的疑问都看透，比如西里尔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于是那些盘旋在舌尖的话，便悄然消散在相视的暖意里，再也不必问出口。
　　他拉着西里尔在床沿坐下，神色渐渐认真起来：“刚才你看见没有？卢西恩对我打算细查瘟疫一事闭口不提，而康拉德……像是早就有了盘算似的，一切太过顺理成章。”
　　“嘘！”西里尔急忙伸手，指尖轻轻掩上他的唇，“你又要说，是圣座授意的？”
　　“未尝不……”小卡斯伯特握住他的手腕挪开，话未说完，唇上便又一次被西里尔温凉的掌心覆上。
　　“能在东部搅动这场灾难的，除了达恩家族，还有谁？”
　　西里尔的声音轻而坚定，他放下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卡斯伯特，你得想清楚。如果是往下查，那……”
　　“当然要查下去！”小卡斯伯特毫不犹豫地答道，握住西里尔的手紧了紧，“这不只是为了那些受苦的平民，西里尔，这也是为了我们。我总得……做成些什么，不能永远只顶着一个虚名。”
　　“卡迪。”西里尔轻声唤他，双手抬起，轻轻捧住他的脸，指尖抚过他微蹙的眉心，“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扛。”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只微微仰首，主动吻上小卡斯伯特的唇。这个吻起初轻柔如试探，而后渐渐深入，辗转间带着抚慰的暖意，也缠着未尽的忧虑与无声的支撑。
　　直至两人气息凌乱，不得不稍稍分开，额头仍相抵着，在极近的距离里共享着这一室安宁，与彼此间无需言明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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