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叔成亲

　　北疆的夏季，日光烈得灼人，草原上的风刮过军营校场，扬起阵阵尘土。陆昭身着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地立在校场高台上，目光落在下方训练的士兵身上。他们挥汗如雨，呐喊声震彻云霄。

　　他的伤口早已愈合，只是身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疤痕，像是时刻提醒着他之前经历的磨难。

　　“将军，”秦风快步走上高台，手中端着一碗水，递给陆昭，“日头正毒，您的身体还需要静养，别总站在这儿吹风，太劳累了。”

　　陆昭伸手接过水碗，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平静：“无碍。整天躺着反而会胡思乱想，看着他们训练，心里反倒踏实些。”

　　秦风看着他落寞的侧脸，心中不仅轻声叹息。他清楚将军心中的痛。两个月前，将军在西郊废弃庄院重伤醒来，当萧晴含泪告知他夫人已被孙虎杀害的消息时，那个在战场上宁死不屈的铁血将军，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整整两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屋顶，眼神空洞得吓人，任凭谁劝说都无动于衷。后来身体稍稍恢复些，他们便日夜兼程赶往北疆，这里是陆昭的根基，是他一手打下的江山，也是如今唯一能庇护他们的地方。

　　可秦风知道，陆昭从未真正接受夫人已死的事实。他时常会在深夜独自站在帐外，望着京都的方向，眼神茫然又执着。或许在他心里，那个温婉坚韧的女子，只是暂时离开了，总有一天，会回到他身边的。

　　“将军，您也别太牵挂了，”秦风斟酌着开口，“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也定然希望您能好好活着，带领兄弟们报仇雪恨。”

　　陆昭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校场。报仇雪恨？他怎么会忘。太子赵承煜早已在京都登基，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龙椅，如今正忙着整顿朝堂，排除异己。他的好兄弟兵部尚书周衍，因不肯依附新帝，被罗织罪名，打入天牢，不久前传来消息，已在狱中遇害。还有他的副将赵峰，坚守忠节，不愿背叛，也惨遭灭口。

　　赵承煜的屠刀，早已对准了所有与他敌对的人。他们这些人，更是他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场大战，早已不可避免。

　　与此同时，北疆边境的一座小镇上，萧晴正提着一个布包，走进一处雅致的小院。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墙角种着几株月季，开得正艳，藤蔓顺着竹篱笆攀爬，绿意盎然。院内的三间土坯房，墙壁刷得雪白，窗棂上糊着新纸，透着一股温馨的气息。

　　这是秦风新布置的家，如今春桃和秦风的爹娘也住在这里。春桃怀孕已有七个月，肚子高高隆起，行动愈发不便。萧晴推开院门时，正看到春桃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制婴儿的小鞋子，阿兰则坐在一旁，帮她穿针引线。

　　“晴儿姐姐，你来了。”春桃抬头看到她，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连忙想要起身。

　　“快坐下，别乱动。”萧晴连忙上前按住她，将手中的布包递过去，“我娘听说你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特意做了些小衣服、小被褥，让我给你送来。”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件件小巧玲珑的婴儿衣物，有粉色的袄子，蓝色的裤子，还有柔软的襁褓，针脚细密，绣着可爱的虎头图案。

　　“这可真是太谢谢你娘了，这么费心。”春桃抚摸着柔软的衣物，满心欢喜，“我正愁不知道给孩子准备些什么呢。”

　　秦风的母亲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瓜果，笑着说道：“是晴儿来了，快坐下歇歇。一路过来，肯定累坏了吧。”

　　“婶子，我不累。”萧晴坐下，拿起一块甜瓜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

　　“对了，阿兰，”萧晴忽然看向一旁的阿兰，眼中带着笑意，“我问你个事，你和林岳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啊？大家可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阿兰闻言，脸颊瞬间红透，像是熟透的苹果，她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针线，声音细若蚊蚋：“林大哥说，等日子平息之后，再成婚也不迟。”

　　大家都沉默了片刻。谁都知道，这个“平息之日”，指的是什么。是陆昭带领北疆将士，打回京都，为冤死的忠良报仇，推翻赵承煜的统治之日。只有到了那时，他们才能真正过上安稳的日子，才能安心地谈婚论嫁。

　　“会的，那一天很快就会来的。”春桃握住阿兰的手，“林大哥和将军他们，一定会成功的。”

　　阿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盼。她想起林岳在战场上的英勇模样，想起他对自己的细心呵护，感到非常甜蜜。她相信，只要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他们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而京都的皇宫内，新帝赵承煜正端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的朝拜。他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脸上带着九五之尊的威严与傲慢。如今的他，手握天下生杀大权，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整个大胤王朝，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朝会结束后，赵承煜回到御书房，李嵩、张谦等心腹大臣紧随其后。

　　“陛下，如今朝堂已基本稳定，那些不肯臣服的老臣，要么被诛杀，要么被流放，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李嵩躬身说道。

　　“北疆那边，可有动静？”赵承煜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让人心头一紧。

　　李嵩躬身禀道：“回陛下，陆昭自逃回北疆后，已收拢旧部，重整军纪，军营操练极严，打回京都是迟早的事。”

　　赵承煜冷笑一声：“叛逃之将，还敢如此嚣张。此人不除，终是心腹大患。”

　　张谦连忙上前，低声献策：“陛下，陆昭虽握有北疆兵权，但京都乃天下中枢，他若敢南下，便是以一隅敌全国。臣以为，可遣使者携圣旨，以‘召其回京述职’为名，设下鸿门宴，于途中擒杀。”

　　冯仲山眉头微蹙，缓缓摇头：“张大人此计虽妙，但陆昭生性谨慎，且有前车之鉴，未必会上当。若逼之过急，反会坚定其反心。”

　　赵承煜点了点头，显然也认同冯仲山的看法。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既然诱杀难成，便换一种法子。”

　　他看向李嵩：“传朕旨意，削去陆昭一切官爵，昭告天下其叛逃之罪，令各地不得与其往来。同时，密令北疆沿边诸州，紧闭关隘，严禁商旅、信使出入，切断其与内地联系。”

　　李嵩躬身应道：“臣遵旨。”

　　赵承煜又道：“再命人潜入北疆，联络陆昭麾下副将、旧部，许以高官厚禄，离间其军心。若有人愿斩陆昭首级来献，封万户侯，赏黄金万两。”

　　张谦眼中一亮，连忙附和：“陛下此计高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陆昭再得军心，也难免有人见利忘义。”

　　冯仲山却忧心道：“陛下，此举恐失天下人心。陆昭虽被定为叛逃，但在军中、民间威望甚高，若行暗杀离间之策，恐被人诟病。”

　　赵承煜脸色一沉：“冯卿此言差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能除此心腹之患，些许议论又算得了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另外，命宁安王即刻离京返封地，不得滞留。此人留在京中，终是隐患。”

　　“臣遵旨。”众人齐声应道。

　　赵承煜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的万里晴空，嘴角勾起一抹冷意：“陆昭啊陆昭，你有北疆铁骑，朕有天下之势。看你能撑到几时。”

　　安国都城安京的夏季，少了北疆的烈风与沙尘，多了几分温润。

　　护国公府的后花园里，蔷薇攀着雕花廊柱开得正好，层层叠叠的花瓣浸在日光里，泛着柔和的粉白光晕。明姝坐在廊下的竹榻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素色锦毯，手里捧着一本翻得卷了边的《诗经》，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怔怔地望着廊外那片青翠的芭蕉，神色淡然得像一潭静水。

　　这是她来到护国公府的第三个月。自那次在大胤客栈流产后，安衍并未立刻带她返回安国，而是在城郊别院陪了她整整一个月。那一个月里，他亲自照料她的饮食起居，遣人寻遍大胤名医为她调理身体，没有半分强求，只在她偶尔梦魇时，轻声安抚几句。待她身体恢复的差不多时，才秘密启程返回安京。

　　安衍没有直接将她接入宫中。他清楚，皇后之位关乎国本，需得名正言顺，方能堵住朝中悠悠众口。于是，他为她寻了护国公府作为落脚之地。护国公程坤是安国开国功臣，早年随先皇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如今虽已致仕，却依旧威望甚高，且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早年夭折。安衍一道圣旨，将明姝认作护国公的养女，赐名程明儿，给了她一个尊贵且合理的身份，为日后册封为后铺好了路。

　　护国公夫妇对这位突然到来的养女十分疼爱，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府中上下也无人敢怠慢。可明姝的心，却始终沉在谷底。流产的伤痛、以及对陆昭深入骨髓的思念，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包裹。她的身体一直很虚弱，稍一劳累便会头晕气短，脸色也总是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苍白，性子也愈发沉静，少言寡语，眼底难有笑意。

　　“明儿。”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明姝回过神，缓缓转过头，便见安衍身着一身月白色常服，身姿挺拔地站在廊下，身后跟着几名侍从，手里提着食盒与补品。

　　她微微颔首，起身行礼，动作轻柔却略显迟缓：“陛下。”

　　安衍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语气带着关切：“不必多礼，你身子弱，快坐下。”他扶着她重新在竹榻上坐好，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今日气色看着比昨日好了些，可有按时服药？”

　　“谢陛下关心，已按时服过了。”明姝轻声应道，目光低垂，落在自己交叠的手指上。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疏离的淡漠，既不热情，也不排斥。

　　安衍在她身旁坐下，侍从们将食盒打开，里面是精心烹制的燕窝羹、莲子粥，还有几样滋补的点心。

　　“护国公说你近日胃口不佳，朕让人在御膳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你尝尝看。”他亲自盛了一碗燕窝羹，递到她面前，勺子柄朝向她，方便她取用。

　　明姝接过燕窝羹，轻声道了谢，用勺子慢慢舀着，小口小口地吃着。燕窝炖得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可她却尝不出太多滋味。

　　她心中清楚，安衍待她极好。身为一国之君，他放下身段，时常出宫来看望她，对她的饮食起居关怀备至，从未有过半分强求与冒犯，给予了她足够的尊重。这让她在异国他乡，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安稳，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不后悔当初答应安衍的条件。若不是他出手相救，陆昭早已身首异处，她也活不到今日。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她用自己的一生，换来了陆昭的性命，于她而言，已然值得。至于心中对陆昭的思念，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念想。她知道陆昭还活在这世上，这就足够了。

　　安衍看着她细嚼慢咽的模样，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明儿，你来到护国公府已有三月，身体也渐渐好转。朕今日来，是想与你商议一件事。”

　　明舒舀燕窝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安衍。他的目光深邃而认真，带着一丝期盼，她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

　　“朕已与护国公商议过，”安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待下月初一，朕便会下旨，册封你为安国皇后。”

　　果然是这件事。明姝心中没有太多波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安衍继续说道：“朕会先下一道圣旨，昭告天下，护国公程坤寻回早年失散的养女程明儿，感念其身世坎坷，且品性端方、温婉贤淑，特封为□□县主。随后，再由礼部拟定婚仪，择良辰吉日，举行册封大典与大婚之礼。如此一来，名正言顺，朝中大臣也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明儿，你愿意吗？”

　　明姝低下头，看着碗中剩余的燕窝羹，沉默了许久。她想起了陆昭，想起了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想起了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心中一阵抽痛，却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将军夫人明姝，如今的她，是程明儿，是即将成为安国皇后的人。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安衍，声音轻柔：“陛下既已有安排，臣妾遵旨便是。”

　　没有惊喜，没有抗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安衍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既有欣慰，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知道，她心中始终装着陆昭，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可他并不着急，他相信，只要他一直对她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总有一天，她会放下过去，接受他。

　　“好。”安衍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你不必有太大压力，婚仪的事情，礼部会全权负责，不会让你太过劳累。你只需安心养好身体，其余的，有朕在。”

　　“谢陛下。”明姝轻声应道，再次低下头，继续吃着燕窝羹。

　　廊外的日光渐渐西斜，洒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安衍坐在她身旁，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她。他看着她安静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期盼。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快要等到她了。他不在乎她心中是否有别人，他只在乎，从今往后，她能留在他身边，做他的皇后，与他共度一生。

　　而明姝的心，却飘向了陆昭身上。夫君，你还好吗？她轻轻闭上眼，将心中的思念与伤痛，一并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从今往后，她将以程明儿的身份，留在安京，成为安国的皇后。这是她选择的路，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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