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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障目
前方树影婆娑,十几人被挂在树上,猥琐或狰狞的脸隐在叶后,几乎树影融合。两人来到面前,发现他们身上有仙阁符咒的痕迹,悦宁溪诧异道:“是楚云湛还是宁姑娘?”
“感觉像师姐作风。”
君奉雪看了眼,他瞧这伙人装备与打听到山贼符合,若是宁线衣做的,除非当时还发生什么令她无法顾及的事,才会将刚制服的山贼留在此地。
稠密树叶林间越昏暗,山雾飘渺似沼气般,难辨远方之景,不知从什么时候也渐渐地浓起来。
忽然,悦宁溪将他拽至身后,一瞬不瞬盯着前方。
远处朦胧雾间隐似闪烁火光,等凝神定睛,又觉得那红光似乎是寻常的火苗?!
悦宁溪与君奉雪相视一眼,快步追着火焰而去,等追出浓雾,一间间农家小屋矗立在密林深处,类似村口的地方,细水溪流的声音若隐若现。
依林近水,倒是不错。若没有数十名壮汉拿着棍子锄头火把,凶神恶煞地对着他们会更好一点。
这些人不是魔族,亦非邪祟,也非修道之人,悦宁溪因此才觉得奇怪。
可能将他们当成外来敌,这些人目光夹杂畏惧又憎恶。悦宁溪收起剑气,作揖歉然道:“各位请冷静....”
然而他忘记一件重要的事。
村民最初愕然,随后却活像悦宁溪身上有什么病菌,唰的一下退开。悦宁溪正要辩解一下,正值此时,有名衣衫破旧的老者缓缓走出。
“村长!这人男不男女不女,就算不是那只东西变的,也是个变态!”
那名壮汉一副笃定的模样,悦宁溪唇角礼貌的笑再也挂不住,但他还是挽救下自己的名声:“事出有因,我是为追查山贼而来,不慎闯入贵地。”
老者迈着蹒跚的步子,身旁被老妇人扶着,在火把的照映下,前者瞳孔灰白,微微侧身,脸上似诧异。
“是恩公,”
悦宁溪脸色微变,老人抬起头,“指引了你们到来。”
悦宁溪眼瞳微动,倒是旁边妇人看了眼,只见她低头在老人耳语几句,老人灰白眸子直视过来,说道:“可否请公子上前几步说话?”
这是什么请求??
悦宁溪就要上前,身后一股阻力紧紧扯住他。
他回头,望进君奉雪不安的眼底,安抚般笑了笑。君奉雪轻蹙了眉峰,松开手,不过他视线紧盯周围风吹草动,包括那名眼疾老者。
悦宁溪来到老人五步之遥的地方,老者继续道:“老朽眼睛不好,公子再往前一点。”
他又往前三步,故而,清晰看清这村长与妇人面容不似村民惨白,但印堂间血光汹涌,怕是被什么东西盯上。
正当众人一头雾水时,老人家开口:“果然...”
悦宁溪眸底闪过一瞬的惊讶。
老村长又道:“夜深不好走,你们进村歇一晚吧。”
乌漆墨黑的密林,雾气笼罩,此时再回去变故太多,何况就算有问题,也有天一老人给的法宝。
悦宁溪想了会就应下来,扭头看到君奉雪突然噎住的表情,他不由有些好笑。当初仙山不也二话不说就闯,如今一群凡人,他却担心这担心那。看来没了修为,总算让他更像普通人一点。
他凑过去,轻语道:“放心,无论是你命还是身体,我都会保护好的。”
君奉雪眸色微动,此时村口传来粗矿嗓子。
“你们到底进不进来啊?”
说话者正是原先怀疑他们的那名壮汉,一脸不耐地等在村口。之前数十人也散的散,村长也早已随着那妇人消失在村口。
“来来。”
悦宁溪反攥君奉雪,往村内走,就在踏入村闸口时,他脚步微顿,狐疑地看了一眼平平无奇的木板闸口,两侧火盆熊熊燃烧干柴,噼啪声响,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壮汉在前头催促几声,悦宁溪只好收回目光重新跟上去。
这村子家家户户烛火通明,可怪异的是,屋前都有一火盆,屋子排布也像某种阵法。悦宁溪路过一间房屋前,又瞧见躲在门缝后的小人影,刚探出点就被屋里的大人给扯回去。
壮汉叫阿峰,很快带他们来到一间新建成的木屋。里头几块大木板拼接成的床,垫着干草灰色床单,一张四方桌上放着油灯。
油灯却不是寻常的油灯,空气里淡淡散发着有些熟悉味道,若不仔细闻,怕是很难闻得到。
是加了驱邪药草。
曾经小竹峰不受关注时,慕雅琴总会在竹苑前烧些驱邪除晦。
阿峰送他们进去后也没理会道谢,临走时特意回头看了眼一身女装的悦宁溪,那神情似有些恶寒。
“....”
悦宁溪忍下将人捉回来解释的冲动,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一回身,就见君奉雪站在油灯前面,以为是他也发现古怪。
等走近,发现对方是盯着油灯后那极小的床铺。
“又不是没睡过。”
君奉雪闻言抬眸时,悦宁溪已经双腿交叉坐在木板上,拍了拍底下的干草,见青年依旧缄默不语,他好笑打趣,“莫非你睡相不好?还是晚上趁我睡着做什么?”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君奉雪睡相从小到大他见得可不少,除了不喜欢睡大床外,睡相也是极好,梦游什么还真没见过。
然而,他看到君奉雪明显怔愣住,也不知气的还是怎么,双颊竟涌上淡淡的红晕,瞪他一眼,背过身去。
悦宁溪没在意,手肘撑在膝盖掌托腮道:“觉没觉得村口不对劲?”
问完他又觉得脑子抽了,如今君奉雪怎可能发现村口被人设下结界。下一秒,君奉雪转过身,正色道:“村口火盆是媒介,”顿了下,“有人在此处设阵。”
看来失去灵力并不妨碍,居然能看出设阵的媒介来。
那个人是谁呢?结合方才老人与村民的反应,以及那些被捆的山贼,悦宁溪觉得宁线衣可能性比较大,可这个结界的作用又是什么?
答案,在半夜时知道了。
阵阵叫声响彻整个村落,似婴又似女子,一下远在天边一下又仿佛近在迟尺,悦宁溪从入定睁开眼。
然而村道并无一人,村民闭门恍似未闻。悦宁溪与君奉雪跟着声音来到村口,远远一见,黑雾般的东西正在撞击村口栅栏,透明的薄膜挡下所有。
那东西每撞一下,结界震荡不止。悦宁溪躲在就近棚子,骤然,撞上双充满恐惧的血丝暴凸大眼。
这张方脸煞白,窗缝烛光反射下看去,那血丝几乎充斥整个眼眶,这不是那个壮汉阿峰么?!
纸窗被放下后,过了小会,门被人拉开条小缝,紧接着一只黝黑大掌伸出,朝着悦宁溪招了招。
屋里除了阿峰,角落还有名抱着小孩的女人,等悦宁溪与君奉雪挤进屋内,阿峰低喝道:“都让你们住后面了,就非得来淌这趟浑水。”
悦宁溪挑了下眉,“那八爪鱼的东西是什么?”
“你看得到?”
阿峰惊诧地来回看着他们,见悦宁溪点头,他心里顾忌也随之消弭了。
阿峰的村子原名灵目村,地脉特殊,北冥西北方向衔接处,几百年前宗门与魔族开战间,村子被无情肆虐,后来仙门前来剿灭那群魔人,但因此毁坏此地灵气,双方最终死伤惨重各自撤离。
诡异的事情就在那时发生,村里孕妇每晚噩梦,夜晚看不见的东西在村子里跑叫,扰得村民不得安宁。
大家纷纷提议搬离灵目村,可噩梦并未有离他们远去,在那出生的小孩到十岁就会变成瞎子。唯一的办法,是白天不出门,不与那东西对视,所以阿峰这辈的人从出生都没见到阳光。
难怪这村子的人都一副生病脸....悦宁溪看了眼阿峰,沉默了一阵,道:“你们没有找过仙门帮忙吗?”
阿峰勉强笑道:“我们哪认识那些人,倒是有几个散修愿意帮忙,可守了一晚就莫名其妙失踪。村长跟阿姑说这是灵目村的债,都这么久了...俺们都习惯了。”
屋外叫声总算消停了会,沉寂烛火,窝在女人怀里小孩探出脑袋,悦宁溪坐的位子正对着他,脑海中不禁浮现之前见到的小团子,善意地朝人笑了笑。
小孩也不认生,见人就笑。
“姐姐。”
忽然,稚嫩的童声插了进来。桌前阿峰与君奉雪同时看去,小孩目光清亮看着悦宁溪。
悦宁溪弯眼笑道:“你叫什么名呀?”
“小豆子。”
“小豆子啊,跟你说件事哦,不是姐姐是哥哥,你看我的声音是不是跟你娘亲不像呢?”
小豆子似懂非懂,回来看了看他身后尴尬的娘亲,又说了句:“可哥哥不是姐姐,那这位哥哥为什么用俺爹看阿娘的眼神看着哥哥呢?”
悦宁溪:“……”
阿峰&豆子母亲:“……”
霎时,诡异的尴尬在几人中间弥漫着。
小孩子的想法总千奇百怪,正当悦宁溪都不知如何回答时,屋外又阵阵鬼哭狼嚎,小豆子也被吓得躲进他娘怀中,全身颤栗,看起来对这声音十分惊惧。
战场气场混乱,总会掺杂着怨念,有少数以人的恐惧悲惨等负面情绪为食,历经年久成为地缚灵。孕妇做恶梦跟它释放的恶念有关。
不过还是奇怪,若宁线衣来过这里,为何不铲除那东西?按理说,这种吸食负面情绪的邪祟不难清除。
小豆子情绪很大,谁怎么安慰都没用,悦宁溪想了想,起身来到小豆子身旁,伸手在他发顶轻抚,灵光缓缓流转,小孩气息逐渐平稳,呼呼睡在他娘怀中。
悦宁溪解释道:“这是安神术,明早就醒了。”
阿峰低声让紧张的媳妇将孩子抱去床上,等人重新坐到了凳子,悦宁溪才问道:“替你们设下结界那位高人呢?”
“恩人让我们夜晚不要出林子,还每年都会来在村口设下符画,”阿峰道,语气中似乎带着那人的崇拜之意,“多亏他,村子平安度过好些年。”
果然不对!
就算宁线衣无法解决也会通知仙阁,绝不会隐瞒,遑论每年都过来修复结界。悦宁溪将心中的猜疑掩下,看向阿峰却道:“你们还想除掉那东西吗?”
阿峰一听脸色突变,猛地站起身道:“不想。你们回去吧。”
悦宁溪被推搡着往门口,似乎有些惊诧:“为什么?世上确非事事都如意,但没有人愿意习惯。逃避或可过一时安逸,可你想家人往后也如你担心受怕,日夜不能寐吗?”
阿峰黝黑的肌肉微微抖动,吐不出一句话来。倒是床边关注他们的女子起身,噗通一下,跪到悦宁溪与君奉雪面前。
悦宁溪想扶起女子,她却反抓住他,如泣如诉道:“孩子他爹为村里其他人着想,不是我们逃避,试过那么多次,村子里人越来越少了,今后延续都成问题。但若小豆子今后能跟普通人一样站在阳光下,我什么都愿意。”
悦宁溪偏头朝阿峰看去,最终被妻子劝说答应与村民商量,临走时阿峰妻子抱了下小豆子。
烛芯在暗火中燃烧着,君奉雪直勾勾盯着小豆子,直到门被关上,冰眸子无波澜。
似曾相识的一幕在脑海中闪过,悦宁溪走近他,仿照豆子她娘安慰小豆子动作,柔声道:“别怕。”
看着一言不发的君奉雪,他也想到那段记忆里小小团子蹲在雪地的情景,
君奉雪缓缓转过身,看了眼正轻柔抱着他的人。望了许久,他抿了抿嘴,总觉得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但是内心又自私地想享受这一点关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悦宁溪塞给君奉雪许多护身符箓,然而却被一只与他的年纪不符的宽掌抵住。
君奉雪静静看着他。
悦宁溪沉默片刻,道:“等会你留下这里守着...”
君奉雪唇瓣微动,在这时,悦宁溪抬手,瞬间点住他要穴。前者骤凝的眼神里,他又在对方周身设下剑阵,边道:“好好呆着。”
那东西仍旧徘徊村外,用没多久,悦宁溪就将手里符箓分布在村子各屋。这多亏了君奉雪,天一老人慷慨大方,符箓多得用都用不完。
此符咒不止可隐匿气息,还能抵挡金丹修为攻击,如此也算是无后顾之忧。
仿佛察觉动静,那黑乌乌的玩意又开始|躁|动起来,似乎很是兴|奋,然而,等悦宁溪接近村口,它倒是安静了下去。
这东西长着三只眼瞳,浑身碧绿又黏糊,这让他想起被养在飓风谷那只闭月,顿时恶寒油然而生。
瞬息之间,剑意纠缠迭闪的黑影。
这身体药物淬炼,待在仙阁时又被强行提升,而这东西道行尚浅,想要拿下也许比他想象简单。
俄顷,烂于心的剑诀一出,利光剑影弹射而出,沉甸甸的雾天夜一下子变得如白/日般清明起来,那东西转头就跑。
悦宁溪一看,暗叫不好。
黑影忽而掉头,身后剑气径直撞上结界,霎时,结界应声而裂。
即便吸食庞大的怨灵,绝不应该有此智慧才是。悦宁溪想不通,几簇灵暴射出,然而面对猛烈攻势,邪祟亦动作极快,绕开村道火盆子,继续朝着村里蹿去。
正值此时,有个人挡在邪祟面前。
瞧见那身冷白,脸却被黑泥掩盖住的青年,悦宁溪脸色一白。却见君奉雪手掌翻动,托举一物,光栅落下,生生阻断邪祟前行。
受到法阵的压制,邪祟发出一阵啼血的哀鸣,紧跟着,数根灵锁也缠绕上去,然而那东西速度快,体型也不小,硬生生迈出几步!
君奉雪加紧口中念诀,哪怕瞧见如同泰山压顶的黑掌,整个人纹丝不动。
千钧一发,数道灵光从幽暗的深林中飞来,火焰暴击打中它眼睛,邪祟呜咽一声,凶势骤落。
悦宁溪见状抬腿将身边火盆子踢向它,趁它害怕后退时,身影陡挪,一击重拳将它击退房屋面前。
尘烟扬起,忽闻女子声嘶力竭哭声。
“回去!”
悦宁溪猛地看去,忽然出现的阿峰却死死地盯着前方,乍见邪祟面前站着的小童,他动作刹住时,赶来的村民都滞住了。
小豆子?!!!
小孩脑袋耸拉着,眼里没有一丝白,变得有些骇人。
愣神间,灵链喀嚓一声,竟然断了。
悦宁溪立马凝成剑影,风驰电掣袭向那东西,然而一冲过去,触手挥动,将小豆子挡在身前摇了摇。
卧槽!
这货智商不低啊,还懂得拿人质要挟。
悦宁溪一个急刹车,眉宇紧蹙,被这鬼东西自鸣得意的模样给气到了。
下一刻,邪祟卷起小豆子往村口反向跑去,君奉雪猝不及防被它撞了正着,呼哧呼哧中,亦如脱线的风筝消失众人视线。
悦宁溪追了一路,那邪祟停在村后河流,硕大的身体蠕动,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而就在这时,它凝聚的身体炸开了,一声两声三声,接连爆炸,在寂静的黑夜迸发出一簇簇火树银花。
悦宁溪心中一紧,就见君奉雪就从那团浓烟里滚了出来,另手抱着小豆子,转身仓促落地,衣袍都跟他伪装的脸一样狼狈。
青色的灵力从密林掠过,豆大灵雨一下子扑灭邪祟身上的火焰。邪祟缩成一团在地,呜咽着不动,在这寂静的林间回荡,竟有些毛骨悚然的可怜。
青光出现时,悦宁溪察觉,也看到似有道身影消失在密林。在瞧见小豆子与君奉雪没事后,他翻掌之间,重新凝聚剑气,慢慢靠近。
待他完全靠近时,悦宁溪却愣愣望着邪祟旁边。
看清那探出的东西,他面容几乎扭曲了下。
即便面对这三眼怪,他都没有露怯,然而此刻,见到这团熟悉状似史莱姆的东西,震惊之余是恐惧。
毕竟,这玩意承包他少年时期阴影,想忘都忘不掉!
此时凶戾声陡起,邪祟体内骤出赤色流光,竟朝君奉雪方向而去。后者想都没想,挺身挡住身后小豆子。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君奉雪缓缓睁开眼——
一抹云纱衣袂飘动,白色发带挥动间似是他见过最撩动心神的彩霞。
悦宁溪微侧脸颊,朝他露齿一笑:“说了会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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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宁溪:说,师尊你有没有偷偷将我糗照留下?
君奉雪:为师是那种人么。
悦宁溪:那一方阁的画是?
君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