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饶命大侠(云、盈)
过了今日,明天就是中秋——与薛正辉和玉瑾约定好,盗取紫露丹和离开王府的日子。尽管荣王的到来增添了一笔离别前的浓墨重彩,好在,临在中秋节前,荣王赶回了蜀都。
宋清远却长久的留在了荣王府,每日例行公事般,朝辰晚酉,到绣楼陪江雨霖用膳。
听说是荣王的旨意。
膳房的丫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宋清远到底能不能俘获江姑娘的芳心,有说可行的,有说陛下旨意不可违的,也有说江姑娘看不上宋公子的,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盈盈从膳房众女带着面纱的脸庞上一一看过。明日她就要离开此处,相处两个月,尽管已经很熟悉,可仍然没见过她们的容貌。
曾经的敌对,总有烟消云散的那天。也许某年后的某日,她们还会说起自己。
她在心中释怀了在膳房曾经不堪回首的一切,不论这段回忆是何滋味,都是人生中的一场经历。
回到天字十四号房时,独孤彦云已经躺下了,他躺在床内侧,背朝外,面朝内,没有脱衣服,也没有盖被子,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他还在生气吗?
盈盈放下食盒,犹豫着走了过去。
往常她回来时,他都会起来迎接她。这次却没有。她相信以他的耳力,肯定听见了她回来了。
还是哄哄他吧。明天就要离开了,可别再出岔子。
在离开之前,还是和独孤彦云缓和一下关系吧,若是你以后想起我,别只恨得骂我就行。
她打定主意,伸手推了推他的后背,柔柔婉婉地说,“起床咯,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菜。有辣炒肉,炖排骨,还有红烧肉。”
独孤彦云没有反应,连眼睛都没睁开。
她皱了皱眉,伸手抚上他的额头,体温正常。
她确定了,他就是不想理她。
要一走了之吗?
不行,这是在他的伤口上补刀。
要坐在旁边等他醒来吗?
不行,这样太敷衍了。她当初虽然‘被迫’答应和他在一起,但她到底是答应了。既然答应了他,却背叛了他,按道理来讲,她确实有错。
要向他解释吗?向他保证吗?
如果她没有爱上柴玉笙,或许她可以向他解释‘她的无辜’或者‘这是一场误会’,可是,她并不想对他撒谎。她确实爱上了柴玉笙,她没有办法向独孤彦云说好听的谎言,那便开口即伤害。更谈不上保证了,她无法向独孤彦云做出‘以后会爱他,会忘记柴玉笙。’诸如此类的保证。
思来想去,她无话可说。
既然你想睡觉,那我陪你睡觉吧。她脱了鞋,侧身躺在他身后,手臂环住他的腰,脸颊靠在他的后背上,身体贴在他的后脊上,闭上了眼睛。
但她其实一点都睡不着。心中千头万绪汇成一个问题:他会不会原谅我?
半个时辰过去了。
她的胳膊很是酸麻。
坚持不住了。她实在搂不动他了。这半个时辰之内,独孤彦云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未动,像被点了定穴。然而,她心里明白,他只是不想动,也不想理她。
心中一声叹息,她抽回了手臂,翻身下床。
忽而,一股力道从她身后笼罩过来,将她收进一个怀抱,她顺势倒回床上,抬眸时,对上低头凝视她的独孤彦云。
心中酝满的情绪翻涌上头,道德约束下的愧疚和自责激得她热泪盈眶,颤抖的嘴唇嗫嚅着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是的,在道德上,她是需要被谴责的。
但在情感上,她却没有错。
她背叛了对独孤彦云的承诺,却没有背叛爱情。
即使外部再多的枷锁,她依旧认清了自己心中到底爱的是谁——是那个,已经从她生命中消失的男人。
而这种背叛,她自认为有情可原——皆因她曾经应允独孤彦云‘在一起’的承诺,是独孤彦云威逼所致,并非出于她的本心。深究其原因,大概是她的内心深处,她不曾把独孤彦云当成爱人、伴侣、情人,只是做出承诺的‘那个人’。
所以,她的‘对不起’,只是道义上的,我对不起你——‘曾经给予你的承诺’;而非情感上的,我对不起你——‘我爱上了别人’。
此刻是和独孤彦云说清楚的最好时机。可是她想到明天的逃走计划,梗在喉头的话终究咽了回去。
再坚持一天,明天之后,什么情情爱爱,什么恩恩怨怨,这荣王府里发生过的一切都将翻篇成为过去式。
她低下头,委委屈屈地窝在独孤彦云的怀里,轻轻哭泣。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就哭了,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情愫催着她掉眼泪。
“不许离开我。不许再见他。答应我,就绕过你这一回。”独孤彦云勾起她满面泪痕的脸颊,盯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
心里没答应,嘴上却含混地说了一个‘嗯’。
几乎同时,他双臂紧紧搂住她,任凭她在自己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盈盈醒来时,已是下午申时,独孤彦云尚在熟睡,她蹑手蹑脚地拎着食盒出了门,随即飞快地向瓦舍跑去。
她心里非常清楚独孤彦云的武功。如果独孤彦云要跟踪她,她完全没有任何察觉的。
所以在她见到玉瑾之后,只悄悄附在她的耳上叮嘱她去找薛正辉详聊明天晚上的行动,然后又跟玉瑾装模作样的聊起了私房话。
两个人做戏做全套,细节做到位。
盈盈把独孤彦云知道她和柴玉笙的私情一事再次附耳告诉了玉瑾。
玉瑾大吃一惊,转而笑个不停,打趣道:“独孤彦云爱惨了你呀!看在他这般包容的份上,给他个机会呗!”
盈盈尴尬地笑笑,拎起食盒去领晚膳了。
走出瓦舍,盈盈松了一口气。她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玉瑾和薛正辉都是可靠的人,明日的逃走计划定能成功!
盈盈再次回到天字第十四号房时,独孤彦云已经坐在桌子旁等她。他换了一身睡袍,前襟半敞着,露出半截结实的腹肌,乌黑的卷发尚未全干,额前滴着水珠。
他刚沐浴过。
屋里氤氲的香味才换了的熏香,是一种名叫‘从心悦’的花香,她曾在与他同房时点过一次,颇有增益功效。
她的脸颊渐渐烧红,自知今晚是躲不过了。
出于愧疚、自责、亏欠,她在心里妥协——罢了,今晚就从了他吧。
彼此心照不宣,两人用膳极快且沉默。
独孤彦云没有催她、也没有逼她,而是去了床上等着,盯着她沐浴、更衣、卸发饰。
她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睡裙,再无其他。反正一会儿还得脱,穿多了怪麻烦的。
她走到床边,独孤彦云已经平躺下了。
打起精神,好好侍奉。
她在心里鼓了鼓气,对独孤彦云盈盈一笑,眉眼弯起柔美的月牙儿。
独孤彦云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神色舒缓了些许。
前所未有的豪气着,她抬起一脚,下压身子,跨坐在他腰腹上。身体、脸颊贴在他的袒露的胸腹上,下颌抵在他的胸口窝,对他眨了眨眼睛。
“相公累了吧,奴家为相公舒舒筋骨解解乏。”说罢,她抬起双手在独孤彦云的身上胡乱按压。其实她并不懂点穴通络之法,且力度极轻,触及之处就像挠痒痒。
但独孤彦云并未阻止或是纠正,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抚触’。
手指摩挲着他矫健弹跳的肌肉,停在右胸腔处。那里有一道疤痕,是他浑身上下最重的伤,一寸剑宽,贯穿胸腔,从胸口到脊背。
伤口愈合了,疤痕却永远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她的心脏骤然抽痛,缩回了手。
独孤彦云却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不按了?”
她抬起眼,大脑已经停止思考,话却脱口而出,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深深的愧疚:“独孤大侠救小女数次,恩深似海,恩重如山,小女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以报君恩。”
独孤彦云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紧握的手并未松开。半晌之后,他问:“你喜欢大侠?”
盈盈大脑卡壳,没曾想独孤彦云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想了片刻,点了一下头。
独孤彦云又问:“为什么喜欢大侠?”
盈盈凝视着他的眼睛,却又似望穿世间百态:“世事不易,众生皆苦。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甚至拼尽全力。大侠可能是一种向往,他代表着善良、拯救、恩义、无私,这恰恰是这个世道上最缺失的人情味,也是人心底里最渴望拥有的品格。”
独孤彦云沉默良久,沉声说道:“给独孤大侠起个名号。”
盈盈认真地想了几个名号,摇了摇头,否决了‘悯生’‘霖泽’‘济民’此类字眼。
她皱着眉头,歪着脑袋,端详独孤彦云许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独孤彦云不解她为何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蛋儿,又问:“起好了吗?”
盈盈忍着笑,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犹似撒娇,“你身为掠影头首,杀戮无数。若当了大侠,可不得再杀生了。不如就叫‘饶命大侠’——对手若跪地求饶‘大侠请饶命’,你便饶他一命,如何?”
独孤彦云被盈盈逗笑了,他凝视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郑重地说:“好,就叫饶命大侠。”
盈盈笑意更盛,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打圆场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你毕竟是掠影,怎么可能去当大侠呢?她咽回后半句,藏回心底的忧郁之处暗自消化。
独孤彦云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这一夜几乎快要过去,盈盈才颤着身子坐了起来,她的手仍然被独孤彦云握在手里,如果下床,会扰醒他。她妥协地重新躺回床上,脑海中却不停地回忆起方才的放纵。
前所未有的强度、韧性、张力,贯穿着她,笼罩着她,简直如同将她吞噬入腹。
她知道这是他对她一次又一次的告白,她却无力承受、或者说羞愧于接受这纯粹的爱意。
她不敢想,如果明天之后,她离开了他,他会怎么样?
也许、时间一长,他会忘了她。
也许,会从此恨了她。
这都不要紧,她只怕,他放不下她。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