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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五)
奚玉风是个不大好聊天的人,何矜一直知道。平日里聊上两三句闲话总有一句要呛对方一声才能罢休,这还是奚玉风愿意聊下去的情况,要是他不愿意聊下去了,话也不回了,人也不呛了,两眼一闭就是装睡,何矜知道他最喜欢用这招。
这不,现在又用上了,蔓越莓也不吃了,手机也不刷了,就这么直喇喇地抱着臂,倚着窗,闭着眼。
何矜叹一口气,唤凌安澄:“给他盖个外套。”
凌安澄目睹全程,不免对何矜也生出了些许同情,同时对奚玉风也生出些许敬畏,他拿过奚玉风脱在后座的羽绒服,刚要给人盖上,就被何矜制止:“羽绒服太厚。”
对,奚玉风坐副驾,正对空调,凌安澄转手去拿何矜给自己盖过的那条毯子,又被何矜制止:“毯子薄了点。”
羽绒服太厚,毯子又太薄,车上除了这两个,也再没别的,哦,还有件他偶像何矜刚脱下来的大衣。听到这儿,凌安澄彻底明白了何矜的意思,十分自觉地拿过大衣,微微往前伸手,给奚玉风盖上,他清晰地看到奚玉风的睫毛动了动。
凌安澄不迟钝,相反,他是个极其敏锐又敏感的人,再加上他真切地喜欢过何矜那么多年,从线上到线下,细细算来,有个七八年,何矜是个什么人他心知肚明。就算有一天他脱离了粉丝滤镜,也挑不出何矜作为老板的半点不好,但此刻,带着粉丝滤镜,短暂性抛却自己助理的身份,凌安澄感到有些怅惘和失落。
他是何矜的粉丝,情感上非常喜欢何矜,当然不是爱的程度——否则的话何矜当年是万万不敢用他的,毕竟那年刚开放同性恋婚姻政策,何矜要是真把一个预备役男友粉招成自己助理了,那还了得,这不仅对何矜个人感情生活的发展不利,还对他的大众形象不利。
同性恋开放婚姻的政策,到现在过去三四年了,评价依旧两极分化,支持的支持,反对的反对,各在网络上占据半壁发言权。除了一些吸睛的小博主愿意沾上这个话题吸一些关注度,娱乐圈的大部分明星还是不愿意沾染上这个话题的,尤其是女友粉多于男友粉且男黑粉多于女黑粉的男艺人,而且是纯靠吸引直女粉丝才能在圈子里立足的男艺人。
何矜刚好两点都占,这就是何矜不敢太过度地和杨寻陌营销兄弟情的原因,也是工作室碰到何矜的恋情或性向热搜都会慎之又慎处理的原因。
凌安澄不是男友粉,非得说他是什么粉的话,是个颜值加人格粉,他喜欢何矜的脸,更喜欢何矜的为人处世,后者也是他一直学习的对象,因此直到现在,他都能理智又客观地看待何矜对奚玉风的行为。
从何矜第一次喊奚玉风一起上房车吃饭时,凌安澄就隐隐察觉到什么,那感觉不清晰,可能何矜当时也是不清晰的——毕竟人总喜欢为自己的过度关注找点借口,等到明白过度关注是喜欢的前兆时,可能已经不仅仅是喜欢了。
凌安澄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何矜一步一步愈发关注奚玉风的行为,甚至他们好像还背着自己,背着苏姐,折腾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项目,但作为一个优秀的助理,他仅对何矜负责,看到老板年近三十,终于有了感情上的进展,凌安澄打心底里开心。
可是真正亲眼看到何矜意图开展这样一段感情时,凌安澄是难过的,他没有冒出来“都是助理凭什么我不可以”的念头,他只是有点羡慕,何矜对粉丝很好,对助理也很好,但对喜欢的人,那就不单单是一个好字了。
不过,他也看得到,看得到奚玉风的好,于是这种羡慕没滋生出任何一丝阴暗的想法,他平静地看着他们,由衷地祝愿他们,需要时也帮助他们。
奚玉风没睡着,听到何矜两次制止,他险些没绷住,差点想睁眼直接问何矜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忍住了,忍到了凌安澄给他盖上何矜的大衣,忍到属于何矜身上丝丝缕缕的味道顺着大衣飘进他的鼻腔——那是一种让人感到安心的气味,有一点像小时候的纸墨香,但又不全然像,尾调似乎还混杂着一些中药材很像是沉檀木的味道,很好闻,也很容易让人沉静下来——奚玉风本想装睡,却一点点地被这样的气味勾起困意,真的睡着了。
何矜瞥眼看到奚玉风睡得安详,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其实不常开车,更不常开长途车,除了偶尔在剧组和节目里开几次,他一年私下里能碰车的机会少之又少。凌安澄知道,本想坐到副驾驶,帮他盯着,但何矜没让,他说想锻炼下自己,结果副驾的人一睡着,何矜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凌安澄见状,刚想提出替换的要求,就被何矜先一步吩咐:“连下蓝牙,放许落的歌。”
凌安澄只能照做,音乐缓缓流淌起,怕吵醒奚玉风,他特地调了低档位的声音,何矜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
从早上六点启程,奚玉风开了三个多小时,何矜又连续开了三个小时,在午间十二点半多,他们抵达了燕琳高速路上的一个特色五星服务区,准备解决中午这一餐。
要停车时,凌安澄难以避免地要为何矜提供指挥,奚玉风就在这声音里转醒,睁开眼,看到窗外用假山作为主体结构的服务区,又看向正在狂打方向盘的何矜,他实在没忍住,上手帮忙调整了一下。
奚玉风的手很冰,何矜被碰到的时候只有这一个想法,但比手更冰的是奚玉风的眼神,他冷冷淡淡地看着显示屏,直到成功把车停在区域内,奚玉风才出声:“多练练吧。”
何矜无言反驳。
奚玉风把身上的大衣顺手递给何矜,自己去捞后座的羽绒服,看到购物袋已经消耗一半的零食,很是欣慰,对凌安澄道:“一会儿我们再去补给些。”
何矜插话进来,问:“吃什么?”
“都行。”奚玉风回了句,穿好羽绒服,打算下车,却看那两人动都不动。
凌安澄解释:“我们要先把要吃的东西想好,然后十分钟就打包回来。”
奚玉风也想明白了,何矜这厮肯定是不能在服务区就餐的,哪怕现在是初一,人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多,但何矜不能露面——虽说不一定所有人都认识何矜,但但凡有人认出来了,就麻烦了。
何矜便对奚玉风微微一笑:“麻烦你们了。”
奚玉风看向凌安澄,想到什么,勾起唇:“我们可以在餐厅里吃饭啊。”
“我们在餐厅吃完饭。”奚玉风越说越觉得可行,“再给何矜打包。”
凌安澄觉得这主意真是不错,连连点头:“而且可以帮何哥避雷。”
等他俩吃完饭,得等到一点,这么想着,何矜也只能无奈道:“那不然你们先点完,顺手给我带一份后,再去餐厅吃饭呢?”
奚玉风却又突然提议:“要不要一起吃泡面?”
何矜:“……你想吃?”
“嗯……”奚玉风道,“不算特别想。”
那就是有想的成分,何矜便笑:“那我也吃泡面。”
凌安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幻想的大餐就这样变成了泡面,但他又没办法不跟团,只好弱弱问:“真的吗?”
何矜温和道:“吃自己想吃的就好,没必要非得和我俩一样。”
话是这么说,凌安澄也只犹疑了一瞬就道:“那我也吃泡面,留着肚子给一会儿的大餐。”
奚玉风疑惑:“一会儿?”
何矜也觉得奇怪,他以为奚玉风早就知道,但现在看来——便笑着看向凌安澄,让他自己说出即将“叛变”的事实,顶着奚玉风的目光,凌安澄有些不好意思:“嗯,因为我家就是琊城的,可能下高速后半个小时就能到我家了。”
奚玉风听后,目光投向何矜,何矜也摊手:“人家家就是这么近。”
凌安澄突然问:“那我们为什么不下了高速找餐厅吃饭?”
何矜“嗯”了声,点点头表示赞同,但说出口的却是:“从燕都到琳都的自驾大概是十三个小时,本来估的是九点就能到达琳都,各回各家。”
说这话时,何矜的视线一直弥留在奚玉风身上,奚玉风也知道他们三个中,最要在乎到达琳都时间的人就是他,想到刘木兰发来的那些消息,奚玉风并不觉得自己还能再往后延一个小时,语气里也带上了歉意:“我必须要在十点前到家。”
“那行——”何矜看了眼表,“托我们犹豫的福,还有两分钟一点,所以吃泡面吧,麻烦你们两个去买下了,给我拿个清淡口味的就好,我年后的工作比较看嗓。”
一点半,他们重新驶上高速路,大概行驶五百米左右,又跟着指引下了高速,正式驶入琊城的城市范围内,凌安澄握着方向盘,车越开越兴奋,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家乡。
奚玉风坐在副驾,最能感受到凌安澄的活跃,噙着一丝笑,视线随着凌安澄的声音飘来飘去,他是第一次来到北方海滨城市,还是在冬天来到,风景的确与南方大不相同。何矜倒是平静,他早些年因着录节目来过几次琊城,但的确是第一次来凌安澄家。
车停在凌安澄家楼下,奚玉风帮着凌安澄拿行李,目送凌安澄上楼后,奚玉风自觉绕道去主驾驶,何矜也自觉往副驾坐,车上只剩他们两个人,还要七八个小时才能到家。
“你是琳都本地人?”何矜忽地问。
奚玉风轻声应:“是,但我父母不是。”
不知为何,奚玉风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开始倒豆子一般源源不绝:“我父母是在琳都上的大学,毕业后定居留在了琳都,不是琳都本地人,按琳都这座国际化都市的定位,他们可能都算乡下人。”
“所以严格意义上说,我也不算琳都本地人。”奚玉风淡淡说,“毕竟我要是真正的琳都本地人,我可能会和你做同行。”
“我还很期待。”何矜听得懂奚玉风的话外之意,微微笑道,“你这个款的在圈中不常见,经纪公司一包装,小火跑不了。”
“听说过。”奚玉风回,“贵圈讲究小火靠捧,大火靠命,强捧遭天谴。”
“但我的性格其实很不适合待在贵圈。”奚玉风又默默补了句,“就算真有一天红了也是拖着满车瓜在跑,网友们一扒一个准。”
何矜忍不住笑了下:“都有人捧了,一般这些黑料都传不出去的,能传出去的,说明惹到事了。”
“原来如此。”奚玉风露出一副“谦虚好学”的表情,瞥一眼何矜后问:“那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何矜打断:“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好奇我,你也应该知道,我也在好奇你。”
“我有什么可好奇的?”奚玉风哂笑,“我的简历一眼望得到头,拿一张A4纸打印都是浪费。”
“非要这么说,人一生的简历不过两个词语而已。”何矜定定地看着奚玉风,“奚玉风,我们玩个游戏吧。”
“一问一答,必须说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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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可以和老婆单独相处啦

风:装睡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