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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步林再次陷入沉默,他目光闪躲地在屋内游移一圈,最终还是选择迈开脚步,停在了白昱程面前。
白昱程的唇角顿时扬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懒人沙发:“那边还有一个,你可以把它拖过来,坐在我面前,我们一起拆。”
步林斜睨了一眼,缓步走过去把它拖过来,按照白昱程的要求坐到了他的面前,与他只隔着一个小桌板。
白昱程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一把黑色刀片的蓝体美工刀握在手里。在步林坐好后,他便迎着步林温冷的目光,用小刀顺着快递盒的缝隙,划开印有黑色“顺丰快递”的胶带,将里面包装精美的专辑取出。
这盘专辑的成色相当好,无论是外封的包装,还是内里胶片的磨损与亲笔签名,都看得出曾被前任主人悉心珍藏且爱护。
白昱程凝视着胶片,眼里的欣喜几乎藏不住,几乎满当当地要漾满一屋。
然而,比胶片更让白昱程心动的,是胶片表面映出的步林的侧影。
步林锋利的眉眼在望向白昱程的瞬间变得柔和,甚至在他的眼底,白昱程还看到了一丝极为隐秘的欣慰——
你喜欢就好。
此刻,白昱程手里的胶片成为了“镜花水月”,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生怕稍一颤动,胶片里这个温和的步林便会随之消散,再度变回那个用疏离与冷漠筑起高墙的步林。
韶光易逝随流水,霁月难逢叹落花。
不过这片刻美好最后还是碎了,碎在了李妈回来发现家里无人,向白昱程的询问电话里。
“嗯,我在家,我带朋友在书房,你先准备晚饭,好了叫我们。”
白昱程接电话时的语气里罕见地带着冷意,甚至隐约有几分迁怒,但因为他今天感冒了,鼻音格外浓重,倒也不是很不明显。
但步林还是听出来了。
步林用余光宛若蜻蜓点水地扫了他一眼,随即又快速移开,把目光重新放在那张胶片上,不知在看些什么。
白昱程挂断电话,反问时带了些失落:“你想听听看吗?”
“不了。”步林又把目光从胶片上移开,“你留着收藏就行,没必要。”
凡是对胶片有一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胶片这种东西属于一种特殊的“消耗品”,每播放一次,对它的损伤都是不可逆的,这便导致它的每一次播放,都是唯一一次且无法复刻的绝版回忆。
“如果对象是你,那我愿意。”
白昱程望着步林的眼睛,无故压低了声音。他的声音本就比别的男生更沉稳一些,再加之感冒所带来的“限时”版沙哑,以及他那双因为室灯而波光粼粼的眼睛,几乎让人难以抗拒。
步林顿然呼吸一滞。
白昱程见他没有反应,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想听听看吗,步林?”
步林最后还是松口了,他偏过头避开白昱程的视线,低眼语气平平地吐出两个字:“随便。”
白昱程表面笑而不语,内心却又得意地再给自己比了个大大的“耶!”。
或许男性的本性就是如此,比起臣服,他们更享受攻略,哪怕是白昱程也不例外。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步林因他而做出的退让回应,都会让白昱程心头一紧,带动肾上腺素狂飙,在灵魂深处掀起千涛万浪。
只是此刻的白昱程还没有意识到这份“攻略”之花的摇曳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一味地享受着,浑然不在意心里的那块土壤,究竟又悄然孕育了什么种子。
白昱程迅速起身,他利落地打开身后的唱片机,将步林送给他的那张价值不菲的胶片小心放上,依照外封上的介绍手动调整唱片机的转数与唱臂,并将唱头精准地定位在《夜曲》的音轨上。
这间房间进来前被步林随手带上了门,而白昱程又在播放唱片的那一刻关闭了整个房间的换气系统,这便导致现在这个房间被完全改造成了一个封闭的“放音室”,最大程度地提升了播放时的效果。
别听之前白昱程说什么这间房间是靠书房改的,当歌曲的前奏刚响起,同样对这方面有一些研究的步林便立刻意识到,白昱程的这一套播放设备,价格绝对不低。
周杰伦的这首歌本就称不上舒缓,再配之歌词以及又坐回他对面的白昱程,反倒让步林本就没放松靠在懒人沙发的背脊,顿时又比刚才更□□了一些。
他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清。
就像昨晚在沙滩上那第一次弹错的“爱情”一样。
步林从来不是一个了解自己的人,或者说他的世界总是变化得太快,快到每次当他发现自己出现问题时,已经无可挽回。
好在《夜曲》这首歌时间并不算长,这场让他感到不知所措的歌曲也很快结束,白昱程站起来,手动关闭了唱片机。
忽略刚刚的那种不适感,平心而论,好设备和好的播放环境的确会让这场“听觉盛宴”更上一层,这短短五分钟的播放,的确让步林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怎么样,你还想听什么吗?”
白昱程的声音从步林头顶落下,他从放着唱片的架子上拿下一张硬纸递给步林,如同邀功一般:“这里是菜单,请大人过目。”
步林草草瞥了一眼那张所谓的“菜单”,没说话。
这张“菜单”是由白昱程本人亲笔整理所制成,除了专辑名字和作者外,他还仔细地记录了购买时间以及摆放位置,甚至是播放次数。
而从这张“菜单”中不难看出,白昱程的收藏范围很广,上至欧美下至韩娱,中间还时不时穿插几张经典ACG,主打就是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没有。”
步林不想延续先前的尴尬,他将歌单递回给白昱程,婉拒了他的提议。
“那好吧。”
白昱程倒也没有太失落,他关上唱片机的外壳,并打开屋子里的换气系统,让新鲜的空气再度流入这个房间。
李妈的饭尚未做好,白昱程没办法,只好打开挂在墙上用来打游戏的巨屏电视,让步林自己找点东西看,自己则去收拾刚才放歌留下的残局。
步林似乎并无特定想看的,他在电影与剧集界面来回翻找许久,最后只找了一部较老的外国电影,抱着白昱程刚才递给他温度刚好的蜂蜜水,靠在懒人沙发里静静观看。
白昱程见状,便也不打扰他,他在把专辑收拾好后便上去一趟,拿了点零食下来,把另一个懒人沙发拖过来坐在步林身边,陪他一起看这部片子。
步林在看的这部片子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是两千年的一部老电影,很经典,也很出名,白昱程父亲还在时,曾在小时候和罗曼一起看过。
其实在白昱程父亲去世前,罗曼偶尔也愿意抱抱白昱程,陪他看她喜欢的电影。
而看《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时也是这样,是罗曼一时兴起,把还在吃饭的白昱程从厨房抱到了客厅,强迫他陪她看这部那时白昱程还完全不能理解的片子。
六岁的白昱程不懂,为何影片中那位女性会在丈夫离世后,被镇上的其他妇女按在地上欺凌,甚至剪去头发,他也不懂在影片最后,为何她最终会携伴侣回到这个小镇。
他更不懂,为何罗曼在电影结束后会对自己那样问:
“白昱程,你说她是不是活该?”
至今,白昱程也不懂。
“你居然会看这部片子?”白昱程把手上的原味薯片撕开,递给步林。
“之前没看完。”步林直接拿过了他手上的整包薯片,目光仍凝在屏幕上,“感冒少吃。”
“哦。”白昱程随口应下,也随他一同望向荧幕,一起看这部片子。
和他记忆中的一样,步林确实是在补之前未看的部分,短短十几分钟里,他就已经看到了玛莲娜被村子里的妇人剪光了头发,套着她往日不爱穿的黑色衣服,逃上了火车。
后面的剧情自然也和白昱程记忆中的一样:“死亡”的丈夫回村,发现妻子的离去,最后又被主角告知“真相”,直至他携她再度回来,她拎着才买的果蔬,用背影结束了自己的故事,结束了影片。
“白昱程,你说,她是不是真的活该?”
时隔六年,同样的问题被步林问出,再度炸响在白昱程耳边。
但现在的白昱程依旧回答不上来。
因为他自己也不懂。
“美丽”本身,难道真的是一种罪吗?
唯有被同化,才能被接纳吗?
白昱程不懂,因此这一次,他也依旧未能回应步林的疑问。
幸好此时李妈已备好晚饭,下楼唤两人用餐。
·
李妈的手艺很好,两人吃得很尽兴。
不过因为时间的原因,还不等两人在饭后小憩一会儿,便必须启程返校。
返校前,白昱程从家里半年一换的药箱里找出一盒感康,吃了一片才上车。
回到学校,两人便赶紧换衣服,匆匆忙忙地回教室,等待班主任温洛公布新的座位表。
悲剧总会在喜剧的映衬下变得愈发苍凉,更别提度过一个极其愉快的周末,被迫重回这间教室的白昱程。
纵使初秋未开空调的教室依旧炎热,金黄的阳光仍慷慨地穿过窗帘,为室内铺上一层暖融的金边。
但那些无形的恶意依旧像无法挥散的迷雾,讨厌地笼罩在教室的上空,即便白昱程看不见,但也被压得喘不过气。
白昱程闷闷地捏着手机回到他靠门边的位置,戴上耳机,烦躁地刷着视频。
可惜聒噪的短视频声音并不能解决他心里的厌恶,而他被动过手脚的成绩和关于步林身上的谣言则像一张天罗地网,密不透风地将他跳动的心脏紧紧缠裹,使他难受至极。
尤其是在看到与他隔着整整一个班的步林背影时,那种曾被他有意忽略的难受,又悄然从心脏,爬上了他的大脑。
他又要和别人当一个周的同桌了。
好不爽。
不喜欢。
不高兴。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还在前方坐着的步林,却倏然闪现在白昱程的座位旁。
“同学,麻烦你让一下,这里是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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