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人间

　　雪一连下了好几日，整个圣京城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次日，定北侯府。

　　院内，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手持长枪，在角落里练习枪法。大雪自他面前降落，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在这洁白一片的天气中显得格外黝黑。

　　府门洞开，花若雪第一个望见的，便是这少年。

　　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神采飞扬，见了她，呆了一瞬后，立即将长枪扔给了一旁的仆从，朝她身边的人行礼道:“见过永王殿下。”

　　又笑吟吟地看着她道:“这位便是长宁县主吧，家父已经等候殿下与县主多时了，这边请吧。”说着便将二人引至正厅。

　　定北侯沈望素来脾气不好，人尽皆知，因此行拜师礼时，花若雪格外地小心，生怕出了一点差错，惹得此人不快，将自己扔出去。

　　敬茶时，沈望面无表情地接过花若雪递来的茶，喝了两口之后，就命她明日来军营报到。

　　花若雪颔首应下。

　　到了第二日，花若雪准时去军营报到，结果刚进军营，就被一群男兵围着打量了起来。

　　其中一个男兵吹着口哨道:“哟，这就是侯爷新收的女弟子？那什么长宁县主？我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呢，没想到竟然长得这么好看，怪不得会和永王殿下……”

　　见花若雪瞪了他一眼，那男兵不悦道:“你瞪谁呢？！花若雪是吧？你能拿得起枪么？军营是你一个女人该来的地方么？长这么好看不赶紧找个男人嫁了，跑来军营这种地方吃苦受累？你是不是这儿有问题？嘿，还不理我，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县主我们就会怕你！吃不了苦趁早滚蛋！否则我们可不会惯着你！”

　　“就是！”另一名男兵附和道，“我听说你能拜侯爷为师，全是因为攀上了永王殿下这个高枝，你说你有这高枝干什么不好，非要跑来军营这种地方？听哥哥的，趁年轻，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不然等到将来人老珠黄，就没人要喽！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众将士哄堂大笑。

　　花若雪懒得与他们争口舌之利，径直去找沈望的大弟子——纪氏。

　　纪氏是个温和大度的人，嘱咐了花若雪几句后，命她和士兵们一起训练，这其中就包括沈望的儿子——定北侯世子，沈随。

　　沈望向来严苛，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也必须和军中将士同吃同住，将士们吃什么干什么活，他就吃什么干什么活，绝不徇私。

　　看见花若雪，沈随高兴地迎了过来:“师姐，你来了？想必他们方才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吧？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刚开始来军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说我的，不敢当着我的面直接说，就私底下聚在一起偷偷说，说我细皮嫩肉的，连我爹的一半都比不上，一看就吃不了苦。这种话每天都有人说，听习惯了就好了。对了师姐，我叫沈随，生死相随的随，昨天跟你说过的，你没有忘吧？”

　　花若雪笑道:“嗯，没有忘。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瞧不起的，你也要一样。”

　　沈随开心道:“嗯！”

　　起初军营里的将士以为花若雪和沈随吃不了苦，每日都等着看他们两个的笑话，却不料几个月过去了，此二人竟未叫一声苦。尤其是花若雪，虽瞧着比寻常士兵瘦弱了点，但力气却是一点都不小，身手也很是敏捷，箭法更是无人能比，几乎百发百中，军中无人不惊叹，就连原本不对花若雪抱有任何希望的沈望都对其刮目相看。

　　于是渐渐的，大家似乎都忘记了长宁县主与永王之间的传闻，很少有人再提起此事。

　　不久后皇帝驾崩，永王登基，改年号为天盛。天盛元年，北燕大军压境，花若雪即将随沈望前往北境，临行前，慕容深召其进宫。

　　花若雪本不想见慕容深，怎奈何他如今是皇帝，不好拒绝，只好随内侍进宫。

　　御座之上，慕容深一身明黄龙袍，光彩照人，与昔日的慕笙说不出哪儿像，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像。

　　她俯身向他行礼，他屏退左右从御座上奔了下来，去碰她的手:“叫什么陛下，和以前一样，叫孤慕笙就好。”

　　花若雪朝后退了一步，自然而然地避开了慕容深的手:“您是君，我是臣，还是叫陛下吧，这是规矩。”

　　慕容深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半晌后，他收回手，道:“这些天在军中可还习惯？若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孤，孤一定狠狠罚他！”

　　花若雪摇头，说没有。

　　慕容深又问了一些关于军中的事，花若雪或是摇头或是点头，语气之中尽显生疏。

　　这让慕容深很是不快，他说:“若雪，孤知道你还在恨孤，恨孤不帮你报仇，可是……可是皇兄他说他已经知道错了，都是他手底下的人背着他干的，此事就让它过去吧。”

　　花若雪咬牙切齿地想反驳几句，可最终忍了下来，冷声道:“陛下，臣该走了。”

　　慕容深万般不舍，还想再嘱咐几句，熟料花若雪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北境，黑云压城，黄沙四起，喊杀声震天，花若雪手持长枪与将士们浴血拼杀，兵器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旌旗在战火中残破翻飞，鲜血几乎要染红整座城墙。

　　北燕大军来势汹汹，大将贺兰狄正值而立之年，风华正茂，而沈望却已老了。这位传说中的不败战神，一生沉迷沙场从无败绩，直到年近四十才得了沈随这一个儿子，却也从不宠着，十四岁便将其带上了战场，让他在后方照料伤兵。

　　边城连连失守，将士伤亡惨重，贺兰狄一刀劈下，花若雪躲闪不及，脸上的面具霎时碎成了两半。

　　望着面前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贺兰狄惊讶道:“你男的女的？怎么长得跟个女人似的？！”

　　花若雪一□□出，高声道:“当然是女人了！你眼瞎啊？！”

　　贺兰狄举着大刀砍了过来，一双眼睛如狼似虎，盯着花若雪猖狂笑道:“你们南国是没有人了么？竟然让一个女人冲锋陷阵！小娘子，你等着，等本将军擒了你，就把你纳了，让你做本将军的妾！如何？！”

　　花若雪提枪迎战，反唇相讥:“贺兰狄，等本校尉擒了你，就把你纳了，让你做本校尉的妾！如何？！”

　　“……你找死！”贺兰狄气得浓眉倒竖，刀刀欲取花若雪性命，却被花若雪接连躲了过去。

　　靖州天险，贺兰狄苦战不得，遂鸣金收兵。

　　往后一连数日，沈望等人死守靖州，无论贺兰狄如何叫骂，依旧拒不出城。

　　六月，酷热难耐，北燕大军无精打采地来到城下，花若雪见状笑道:“师父，时机已到，可以反击了吧？”

　　沈望瞥她一眼，朗声道:“开城门！随本帅一起杀出去！夺回稷州！！”

　　北燕大军没料到当了十几日缩头乌龟的南军居然敢开城反击，再加上天气炎热，一时措手不及，被杀得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天盛元年秋，大昭夺回稷州，与此同时，朝中传来消息:睿王逼宫谋反，陛下已亲自将其斩杀，并为其罢朝七日。

　　军营内，花若雪得知此消息后，又喜又怒，喜的是自己大仇得报，得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怒的是慕容涣没有死在自己手里，而是死在了皇权的争夺下，实在是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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