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陨的白月光杀回来了

　　倒不是说他的装束有问题，只因那张脸太过出众，昭狱内当差的凡人不多，长得这么俊雅的绝无仅有。

　　十二扫了他一眼，瞧着他手上并没有武器，右手的袖襟上沾着若干虎毛。

　　“大人您忘了，方才你和虎都头说话的时候，我正站在他身后呢。”十二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些许微笑，仪态大方而自然。

　　“是吗？”刘巡司反倒不自信起来，那时虎都头身后确实站着几个人，至于容貌，他未细瞧：“有你吗？我想想……”

　　十二见他迷糊，学着别的狱卒的样子行了个礼：“大人，我有公务在身，告辞。”

　　看着十二远去的背影，刘巡司不禁惋惜：长相这般好，仪态也不错，怎么分到昭狱里来了，若是去争争昭悬司职位，再差也是个站岗的门面。

　　他这样想着，鼻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杜蘅香，仿佛是从那人的身上散出来的。

　　昭狱虽多用夜明珠照明，但狱卒们手持的火把多蘸取桐油、桕油等，加之半月才休沐一次，身上难免沾染火油气味。现在正值月末，他身上怎么会有外头的香草味。

　　“不对！”刘巡司猛地醒神过来：“站住，你是什么人？”他迈步就追。

　　十二见他赶上来，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刘巡司见追不上他，转身跑回死牢的门口，气喘吁吁地朝着狱官报告：“大人，大人外人闯进来了，他穿着狱卒的衣服，朝着西北面去了。”

　　“大胆？何人敢闯昭狱！”豹头人身的狱官呲着尖牙，手中百来斤的石锤挥得飒飒生风：“你，还有你，你们五个跟着刘巡司去搜人。”

　　“大人，属下还需要一位狗狱卒嗅路，他身上有杜衡的清香。”

　　“香草？”狱官狐疑道：“那人长相如何？”

　　“是个相貌出众的凡人。”

　　竖起的豹毛瞬间平顺了，狱官和羊管事面面相觑：“坏了，怕是走丢了的小公子，君上正找他。”

　　“啊？”刘巡司大惊失色：“他就是君上带来昭狱参观的客人，怪不得……”他欲言又止。

　　羊管事急忙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对狱官说：“大人，您快去向君上禀报，我和巡司这就带人去追。”

　　“可行，”狱官又点了十个狱卒，加上两个认识十二的狱头：“你们都去找，若真是客人，切莫伤了他，若不是……”他语调一转，眸中凶光潜藏着虎豹的兽性：“叫他尝尝昭狱的手段。”

　　****

　　死牢之内，昏暗逼仄，一股死亡的气息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石壁上的火把熊熊燃烧着，朗粼肃容坐在交椅之上，眸中阴郁，不远处跪着一群脏污不堪的囚犯。

　　他们罪行累累，无冤可诉，一双双惊恐的眸子里，透露着对死亡的恐惧。

　　“千里眼，刘虎，李二豹……”副司捧着花名册点名，狱头和管事先核对他们的长相，再核验指纹。

　　很快，副司将花名册呈上：“君上，七桅船上十四名人犯皆在此处，未有人失踪。”

　　“狱卒，狱头，管事的人数可有异样？”朗粼的眉心皱着，脸色仍旧凝重。

　　“属下去核查。”

　　不久后，副司再次禀报：“君上，牢内人事一切正常。”

　　“嗯。”朗粼微微颌首，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笔墨拿来，今夜死牢的巡查簿本君签字。”他利落起身，执笔而书，恰此时，狱官前来禀报十二在外头的行踪。

　　“你是说他朝着西北方向去了？”朗粼果断搁下笔，疾步踏上出狱石阶，副司放下文簿跟在后头：“君上，西北方位放着青囚之笼，属下担心小公子会误闯。”

　　狱官也提议：“要不要先派人把陷阱关了。”

　　朗粼步子顿了顿，猛然想起初识时，十二手持匕首骑着麋鹿杀他的凶相，手一摆，冷冷道：“不用了，他没那么蠢，你们照常值守就可。”

　　“对了，吩咐下去，凡是兽首未修成人形的精怪，见到十二，都不许和他说话。”

　　未多时，一行人踏出死牢的狱门，然门口无人，周遭如死水一般的寂静，耀眼的夜明珠孤零零地亮着，朗粼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值守的狱卒呢？”

　　“这……”狱官四周张望着，单膝跪地：“君上容禀，方才羊管事带着一些人去追小公子了。”

　　“都去了？”

　　“没，属下留了一半的人值守，”狱官慌得竖起了豹耳，尾巴一缩：“君……君上……应该，是前面有变故……吗？这里的人呢？”偌大一只豹心虚地看着上司。

　　朗粼虽是气恼，但想着是十二的“手段”，心里又生出几分护短，可老是纵着他，越发纵得他无法无天了。

　　他急躁地踱了两步，索性自己去捉他，可十二聪明，他这一走，不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思及此处，郎粼脸色放缓了许多。

　　“去，叫个管事来，将他钻的空子，使的花招都记下来，两日之后，我要看到你们的改进之策。”

　　说罢，他又对着幽深的甬道喊话：“这么久都没混进来，阁下‘匪’的名头算是白担了。”他眼中闪着寒光，嘴角却微微上扬，整个人显得干练果决。

　　不远处，匿在阴影里的十二，气得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人走动的脚步声，朗粼再添了一把火：“你们去置茶盏来，既然他要闹，那就陪他好好玩玩……”

　　再后面的话，十二没听清，他越想越气，走了一段路后，他想折回去扇他，可吃人嘴短，刚刚才吃了他的糖葫芦、酸枣、荷叶鸡、核桃……

　　算了，朗粼随时能揍，昭狱不是天天能来的，十二这样想着气也消了，既然死囚进不去，他想去看看渡口。

　　咚咚蹬蹬——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十二快速藏入拐角的石室，屏住呼吸，他透过门缝，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长着羊角的管事，直至他们走远。

　　呼——他刚松了一口气，眼前莫名浮起一根白色的羽毛，他好奇，指尖轻轻触了触，突然，身体被一阵强大的气流，卷入一处漆黑的密室。

　　“嘶……”十二揉了揉被摔疼的脑袋，勉强站直身体，脚下沙沙，地面应该铺着两尺深的砂砾。

　　这是什么地方？十二朝四周摸了摸，指尖触到冰冷的石壁。

　　很快，头顶传来石板的挪动声，一束火光照了进来：“啊咧，怎么又有狱卒掉进来了？你是刑房司的吗？”这声音尖锐，似乎是狱卒一类的人。

　　“是的，”十二下意识用手挡住头顶的光线。

　　“真麻烦，跟着它走。”那个声音咕哝着，头顶突然掉下来一只泛着绿光人骨骷髅，紧接着石板合上了。

　　十二被那东西吓了一跳，猛地捏紧袖中的匕首，谁料骷髅环着他转了一圈，突然开口说话：“来来来，跟我来。”它的头骨撞了撞石壁，右手边出现一条通道。

　　通道内依旧漆黑无光，阴风阵阵。

　　“你们这些笨蛋狱卒，好路不走非往笼子里钻，眼睛都瞎了吗？”绿骷髅突然飞到十二肩膀上，猛地嗅了嗅他的脖颈：“香香小凡人，幸亏今天上头来巡检，管事跟着狱官去忙了，要是他在，你非得挨两鞭子。”

　　眉间浮起不适的情绪，十二下意识推开它：“你别碰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碰……”绿骷髅唰地飞到十二脸前，眼窟窿里空荡荡的，冒着绿光。

　　“你没有皮毛，不好看。”十二实话实说。

　　绿骷髅飞起来，张嘴朝十二尖叫：“骷髅哪有好看的，等你没了皮肉，比我还不入眼，哼。”它说着又用头骨撞开一处石壁，里面是一间昏暗的石室。

　　十二走进去，不远处的墙上钉着一个铁匾，匾上写着两个字，他不认识：“这是哪里？”他问。

　　“狱卒不认识字？”绿骷髅没好气地呛他：“臭凡人话真多，跟着走。”

　　十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着它走，没多久，他跟着它走入一间铺满是黑灰的石室，它约莫四丈长宽，依稀见着正中的地面，摆着五具蒙着灰布的尸体。

　　前方已无路，觉察到不对的十二慌忙后退，却不料身后的石门砰地一声从顶上砸下。

　　“臭凡人，这里是处理尸体的焚炉，哈哈哈哈，”绿骷髅尖声大笑着，从石缝里隐身而去：“偷穿狱卒衣服的老鼠，还想蒙骗小爷，等死吧你！”它声音渐渐远去。

　　“衣服不是偷的。”十二的辩解有些苍白，拳头用力砸着石门：“快放我出去！”

　　过了许久，厚重石门没有松动的迹象，借着石壁上微弱的灯火，十二看着自己肿胀的手掌，冷静，他必须冷静下来。

　　现在是深夜，石室里并没有焚烧尸体的柴火，尸体上也没有浇火油……

　　靴子在踩在厚重的木灰上，黑色的烟尘没过脚踝，十二走向尸体，他需要一些工具。

　　随手掀开尸布，十二瞳孔骤缩，他惊惧地望着那张让他如此熟悉的脸——左舵手，那人的手曾无数次扇打在他的脸上，亦无数次将他吊拖在大海之上。

　　他和七桅船上所有人一样，语言低贱，行为卑劣。

　　他恨他们，每时每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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